從卓家回來的溫琅,與從尤家回來的方景城在路口終於遇上,路口有一株孤單的柳樹,柳樹細長的柳條在風裡輕輕地蕩,如同美人酥手撓人心癢,兩人站在柳樹上久站,杜畏與軟軟站在一邊。
“卓家還好說,尤家只怕沒那麼容易上勾。”溫琅擺弄着骨扇輕嘆,他說他能讓末族放棄傅問漁,要利用的也無非是卓家的貪婪而已,方景城是看透了他的打算,這纔去了尤家今日與他雙管齊下一同促成此事,這其實讓溫琅有些意外,因爲以方景城的脾氣來說,他一般是願意他自己單獨一人拯救傅問漁,而不會允許自己插手,那位少將軍,他總是霸道又專橫的。
方景城負手而立,墨發隨風輕揚,他的目光飄得遠,遠過萬重山千重水,遠過了眼前的滿地狼藉他看到的是當年,當年傅問漁還能偎在他懷裡嬌笑明豔,爲着當年,他便能拼卻一身力氣,圖她安好。
“尤家的突破口不在尤長老身上,卓家不是尤家的對手,得想個辦法。”
溫琅便笑着搖扇:“少將軍,倒是難得見你願意與本宮攜手合作。”
“本王並非與你合作,只是暫時我們同路罷了。”方景城搖頭,“你昨日說你有辦法說服末族的時候,我便知道你會打卓家的主意,溫太子,你很聰明。”
“少將軍你可不要誇我,我這點心思你跟傅問漁早就看穿了,說起聰明,誰聰明得過她?”溫琅連連搖頭,笑聲道,“沒有什麼能瞞過她。”
“自然,她絕不會相信你是爲了她才動末族提此條件的,你所忌憚的是我豐國而已,她只是正好與豐國的利益相同,便跟你站在了對立面,你做出妥協是妥協於豐國,順便妥協於她。”不看見傅問漁,方景城便是理智而清醒的。
溫琅低頭苦笑:“跟你們這樣的人做對,實在太沒意思了。”
理清話頭,方景城轉身便要回去,不管那個地方是不是一靠近就要痛徹心扉,他也依然想看見傅問漁,想聽見她說話。
“少將軍。”溫琅叫住他。
“何事?”
“她已經不愛你了,你再這般,不覺得很沒必要嗎?”溫琅疑惑道,方景城何等高傲之人,近日來爲了傅問漁已是將尊嚴都拋到了腳底下了。
方景城緩緩擡頭,面色沉靜:“她不愛我,與我還愛她這兩件事並不衝突,我欠她的,我該還她。”
“要怎麼樣纔算還完呢?”溫琅問道。
“還不完,我欠她的就算是用一生來還,也還不完。”
石屋裡擠滿了人,傅問漁沒辦法,只能把飯桌都架到院子裡,一桌好飯好菜。說來也是奇怪,傅問漁除了對方景城淡漠得可怕以外,對別的人都並不疏離,就連杜微微來了她也是喜歡的,陪着杜微微做了一桌子好菜,當然桌上沒有魚。
“我說,你們真的不考慮一下搬出去住嗎?”傅問漁望着一屋子的人,明明個個都有末族安排好的住處,非得要擠在這裡嗎?
“軟軟綿綿你們兩個今天起去驛站住。”
“畢苟,你與流七月也去客棧吧,微微也是。”
“千洄,我會給你安排一處安靜的地方,方便你靜心研習。”
三位好主子,毫不猶豫地把自己下人通通賣了。
小開撫額:“問漁姐姐的意思是,讓城王爺,溫太子和沈國師你們三個搬出去。”
“茄子燒得不錯,是問漁你的手藝吧?”
“玉米粒也炒得好,清脆爽口。”
“這豆角米也很美味,傅小姐真是好刀功。”
……
傅問漁擡頭望天,真的要早些離開這個地方纔好,不然全是一屋子神經病。
夜間凝露,傅問漁的習慣是喝一杯茶看幾頁書,再去睡下,只是這一晚的風兒有些喧囂。
她閒極無事時可以悠哉遊哉看茶,卻是忙壞了別的人,方景城與溫琅白天那一步一踏出去,便沒了回頭地餘地,哪怕他們也覺得這種事情做來荒唐可笑又幼稚無趣,也要做得跟真的一般。
風言風語一夜傳遍末族,風言風語這樣說:卓家爲了榮華富貴和權力,跟溫太子達成了協議,溫太子將迎娶卓家之女卓燕,並放走異人。
說起來這個末族真是慘得不行,自打傅問漁這個天之異人來到末族之後他們幾乎是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聖女事件,暴動事件,更不要提有事沒事傅問漁製造的各種小矛盾,整個末族都被傅問漁蹂躪得不成樣子,這個傳承千年的大族在這些日子裡,所遭受的磨難比之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
後來大國師來了,他們以爲大國師能讓他們平安喜樂,趨吉避凶,過上順遂安定的日子,大國師說,不。
後來溫太子來了,他們以爲溫太子能帶給他們榮華富貴,金銀財寶,溫太子說,不。
後來城王爺來了,他們以爲城王爺能平息末族災難,假假說也是個豐國臣族之是,總不能眼看着亂了去,城王爺說,不。
傅問漁引來了一大堆的人,沒一個是對末族安了好心的。
沒對末族安好心的人們不滿足於以往給末族造成的麻煩,勢要一鼓作氣地把末族搞得四分五裂纔開心。
有關卓家的這風言風語一傳出之後,在末族炸翻了天,人們爲了這個異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死了那麼多的人,連藍長老一家都滅絕了,你卓家居然敢步當年杜家後塵,膽敢把異人放走!
羣情憤怒,怒不可遏。
這個最經飽受災難與折磨的民族,再也受不了一星半點的刺激,有關異人的事他們也不想再聽到半點不好的消息,但凡再有人敢打異人的主意,說要把異人從末族帶走,他們必將其視爲死敵,畢竟已經付出了那麼沉重的代價,怎麼甘心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人們大多是這樣的,越是在勝利即在眼前之際,越是瘋狂癲狂癡狂。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矮矮胖胖的尤長老覺得他最近一定瘦了很多,原本一頓能吃四碗飯,最近愁得都只能吃下三碗了,好不容易見族中風波平息,只要等卓家說服溫太子,他們就能大事得成了,半路溫太子卻反得一手好水。
溫太子反水便罷,自己兒子也生了個豬腦袋,乖乖地朝着他們的陷阱一腳踏進去,頭都不帶回一下的。
尤謂冷冷望着他的父親,嘲諷道:“難道等卓家欺上門來了,我們才反抗嗎?”
尤長老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嘆氣聲極重:“所以你就廣散謠言,說卓家要背叛末族?你以爲這能幫到尤家嗎!”
“我只知道,卓家一向貪婪,當初若非是我尤家根基深,年歲久,他們只怕是萬萬不肯交出族長之位,如今溫太子要以毀掉婚約作爲要挾,要挾他們爭取族長之位,卓家一無所有的危機,他們憑什麼不會反咬一口?我若是卓長老,我也會答應溫琅的要求。”尤謂並不把尤長老的憤怒放在眼中,在他看來,這些老不死的都太過膽小了,也太過謹慎怕事,早就不配再主宰家門,主宰末族。
“你哪裡知道這是溫太子與城王爺聯手布的局,要的就是我們兩家相鬥他們坐收漁翁之利,你看不出來他們兩個都想救下天之異人嗎?”尤長老苦口婆心地解釋,這就是當年他爲什麼要立尤家老二爲少長老的原因,尤謂實在是一個太過自以爲是的人。
“有溫太子和城王爺在,兩家相鬥無可避免,既然如此,我不過是先下手爲強。”尤謂冷笑一聲,“就是因爲父親這樣懦弱,才讓妹妹都得不到幸福,依我看,那小開公子不會武功又經常外出,將他抓了來跟三妹拜堂成親便是,偏生你什麼都不敢!”
“你!你,你糊塗啊!”尤長老氣苦不已,一羣愚蠢的人。
“那父親你不如說說大哥糊塗在哪裡?”尤三娘坐在尤謂旁邊,與她大哥一同對抗父親,誰叫她大哥已經答應了她,不出幾日,一定會將那小開公子請來?
尤長老沮喪心痛不已,望着這一雙子女哀嘆道:“卓家與溫太子的婚約,是末族不被豐國完全收服的保障,溫太子是代表祈國的力量,他以此相逼卓家,只是虛張聲勢,站在祈國的立場上他就算放棄了卓家,也絕不會如此輕易就放棄末族,你到底明不明白?”
“可依我看,溫太子一門心思只怕都在異人身上,卓燕那個女人怎麼可能入得了溫太子的眼?沒了卓家,你憑什麼覺得末族有其他可以與溫太子達成協議的東西?溫太子此人,根本不可信!”尤謂冷笑,他對傅問漁自然是沒有感情的,當初也都是作戲,他不痛快的地方在於,這世上竟然還有女子能在他的花言巧語下把持得住,如他父親所言,他一向是一個自恃過高的人。
“蠢貨,此事跟異人沒有半點關係!是你們把卓家逼急了,他們必將反撲,是你們給了異人機會!”尤長老忍無可忍,大聲斥罵出來!
“沒有卓家,他們下一個對付的就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