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城的怒火足足燒了三日,這三日裡他都不曾再來看過傅問漁,有種任她自生自滅的感覺。
傅問漁聽說了些方景城救自己時失態和緊張,她偶爾便會失神,方景城是真的緊張自己還是隻爲了那個三年取命之約?
杜微微和花璇兩人來請罪時只差負着荊棘,尤其是杜微微,哭得眼睛都紅腫起好高,像個核桃,一個勁兒地說着對不起,傅問漁綁着厚厚的布動不了,只能一遍遍讓她們起來不要哭了。
這兩天杜畏跟杜微微說了很多,這位如父的兄長希望他的小妹能明白,他們對於少主永遠只會是下人,只能是下人,他們能少主的只有忠誠,願意爲之去赴死的忠誠,再也不該有什麼其它的心思。
可是杜微微抽泣着,伏在杜畏的肩頭哭得不能停歇:“哥,爲什麼城哥哥不喜歡我?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是不是不如問漁姐姐好看?”
“不是的,你的城哥哥,根本不喜歡任何人,除了……除了當年的肖姑娘。”杜畏撫着妹妹的後背,說着一些他自己心裡都沒有底的話。他的少主,對傅家小姐真的毫無情意嗎?
“那城哥哥爲什麼要對問漁姐姐那麼好,他以前從來沒有爲了哪個女子這麼生氣過。”杜微微一抽一答地問道,那天方景城趕回來時,恨不得殺了他們所有人,就因爲他們害得傅問漁受了傷。
杜畏知道原因,但他不能說,只能愛憐地撫着小妹的頭髮,說道:“因爲傅小姐對少主的事有利,所以少主願意重用她,就像重用我一樣,微微啊,不管少主喜歡哪個女子,那都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你要謹記我們的身份。”
可是杜微微只把話聽進去一半,聽得了方景城不喜歡傅問漁這一半,沒有聽進她應該要克守下人本份的這另一半。
其實年少的女兒,哪裡懂得剋制呢?那麼光彩奪目的人,怎麼能不愛上呢?尤其是這日日相對,哪怕只是天天遠遠地看着,也會生出情愫來,這要怎麼無視?她甚至不是花璇,知道是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便站在遠處觀望,不生貪婪之心。
花璇將自己全部的細心都用在了這幾日,傅問漁稍有不對,她都立刻查覺,一天要檢查她的傷口數次,將一點點的血絲都擦乾淨。
“傅小姐,你傷口恢復得好快。”花璇奇怪地看着傅問漁的傷口,那麼大的口子,就算是他們這些習武出身的人,沒有一兩個月也休想好個七八成,可是傅問漁的傷口幾乎是一日好過一日,不過幾天的時間,已經結起了痂,邊緣的地方已經開始好轉。
這種速度讓花璇不僅僅覺得驚詫,更是可怕。
“是嗎?我看看。”傅問漁聽了她的話低頭看了看,果然見那傷口以奇蹟般的方式癒合着,而且她也不怎麼覺得疼了,她把這歸咎於可能是自己重活一世,體質與旁人不同。
花璇卻有些憂心,趁着傅問漁睡着的時候去跟方景城說起此事,哪知方景城聽到之後卻一臉漠然,甚至帶着冰冷嘲諷的口吻說道:“說不定是那個國師的本事呢?你們不是叫沈清讓來過嗎?”
花璇明顯聽出方景城語氣中的不悅,但她跟肖小開一樣,想不明白這是爲什麼,沈清讓雖然平日裡與他有些不和,但這件事上,還是應該多謝他的不是嗎?
看着花璇臉上的疑惑,方景城知道她在想什麼,揮了揮也懶得解釋:“下去吧,既然她好得差不多了,就讓她回府。”
這就更讓花璇詫異,此時的傅府只怕是龍潭虎穴,傅問漁在這裡養傷纔是最好的,少主怎麼變了一個人一樣?
“聽不見我的話嗎?”見花璇半天沒有動作,方景城冷着臉問了一聲。
“是,屬下這就去辦。”花璇趕緊拱手點頭不敢再耽誤,只將疑惑藏在心底。
等得花璇離開,方景城恨得把手裡的筆扔了出去,飛起一片黑墨濺在屏風上,他的手心還纏着紗布,斷箭戳進去的傷口還沒有癒合,這一用力又掙破了傷口,浸出些血絲來。
“少主,沈清讓到底做了什麼?”從不見方景城發過麼大火氣的杜畏不得不多嘴問一句,這樣的少主與平日裡判若兩人。
方景城咬了咬牙根,冷笑了一聲:“他在傅問漁體內種了血咒。”
“什麼?”
這一下連杜畏的神色也變了,血咒是什麼,他最清楚不過,那是種在別人體內的一種惡毒的詛咒,只要沈清讓心念一動,傅問漁的心臟就會被粉碎,死得毫無預兆,只需一眨眼的時間。
沒想到沈清讓竟然下得了這樣的陰毒手段!
“可笑啊,哼,傅問漁竟然還在夢裡也時時牽掛着她,連自己小命捏在別人手上都不知道。”方景城伸出手接過杜畏遞來的筆,冷笑繼續寫着筆下的事情。
這話裡透幾分涼薄的冷意,方景城是真恨極了那日傅問漁在夢裡叫着沈清讓的名字,再加上沈清讓做的這些事,更讓他覺得怒火中燒。
“要不要跟傅小姐說一聲,畢竟此事事關重大。”杜畏遲疑着說道。
“急什麼,讓她自己發現心愛之人要她的命,不是更有意思嗎?”方景城說出了一句他爲之後悔一生的話。
杜畏卻不覺得這是好事,傅小姐的命另有用途,如果讓沈清讓搶了先,只怕他們的事就全白做了。
“你不用擔心,沈清讓捨得用天珠血折十年陽壽來救她,就一定不會輕易殺了她,愛得越深越好,深到最後,我倒要看看沈清讓被折磨得爲愛發狂的樣子。”他寫好了信,裝進信封裡遞給杜畏。
於方景城而言,他還有太多的事要做,傅問漁只是其中一件,既然這一件事情要壞,他會在另一件事上補救,再有其它的都不重要。
方景城沒有發現,他其實一向話不多的,卻在這件事情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越是這樣,越是在掩飾內心的嫉妒。
他在嫉妒沈清讓,嫉妒傅問漁的夢裡只有沈清讓,這嫉妒纔是他真正憤怒的原因。
花璇很是爲難地提起了方景城趕人之事,看着她難以啓齒的樣子,傅問漁翻了翻白眼:“方景城自己不聽我解釋誒,他心眼怎麼這麼小啊?”
畢苟暗道一聲小姐好膽色,您是沒看見咱少主氣得臉色發白的樣子,連趕了兩天兩夜趕回來爲了救你眼都沒合一下,您那聲沈清讓喊得,只差在少主心上劃拉一道口子了您還這麼若無其事的,怪他心眼小,您當真是心大!
傅問漁走便走,只是在走之前,她有些問題要解惑,所以叫來了杜微微。
杜微微在得知方景城並不是喜歡傅問漁之後,更加願意親近傅問漁了,這小性子大大方方也不掩飾,倒落得光明磊落。
“微微,你那天收到的信上到底寫了什麼呢?”傅問漁一直奇怪到底是什麼事把杜微微騙了去的。
“其實信上寫的是末族有族人在醉骨樓,還叫我不要帶外人去看,怕泄露了族人的蹤跡,我這纔不讓嚴葉跟着。”杜微微低着頭,爲自己做的錯事感到羞愧。
“後來呢?”
“後來我一進去他們就把我綁了,再過沒多久,他們把花璇也抓住了,再後來,你們就知道了。”杜微微說着瞟了一眼花璇,心虛得不敢看她。
這裡有一個疑點,但傅問漁沒有問,因爲這疑點的答案是在杜微微這裡找不到答案的。
那些人誘走杜微微,自然是看準了方景城和杜畏都不在京中才這麼做,那麼花璇呢,他們好像料到了去的人只會是花璇而不是自己,所以安排的事也是針對花璇,他們爲什麼這麼有自信一定是花璇?
壓下心頭疑問,傅問漁又問道:“微微啊,你們說的末族到底是怎麼回事?”傅問漁還記得在角鬥場的時候杜微微跟那個祭祀聖女說的話,實在怪異。
杜微微偏頭想了想,認真說道:“其實我也不太記得了,當時我離族的時候才五歲,我哥倒應該記得清楚。我只記得我們是在一個族落裡出生的,有很多姓,我們姓杜,印象最深的四大長老,因爲他們長得好可怕,還有祭壇。後來我哥帶着我離開了末族,我們街上乞討的時候遇上了城哥哥,後來就一直跟着城哥哥了。”
“你們爲什麼會離開呢?”傅問漁又問道,按說這樣的族落是不會輕易有族人離開纔對。
“因爲……”
杜微微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杜畏淡淡的聲音打斷,他行過禮後走進來,對傅問漁說道:“傅小姐,我是奉少主之命,護送您回府的。”
傅問漁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這是故意不讓杜微微說下去,不過方景城倒是好笑,這麼急着要趕自己走,是怕自己把他城王府吃窮了不成?傅問漁心裡有淡淡失落,強行打起精神來說好。
本就沒有什麼行李,要走倒也方便,只是沒想到肖小開提着大包小包也上了馬車,紅着臉說道:“問漁姐姐你的傷需要人一直照料,我跟你去。”
“街上有大夫,小開你不必這麼辛苦。”傅問漁說道,這兩天往她房裡跑得最勤的除了花璇就數小開了,一天要把十幾回脈,藥也要自己煎,別人半點插手不得。
“不辛苦,我要去。”肖小開埋着頭說話,但聲音卻堅定。
難得見肖小開這麼堅持,傅問漁只好讓杜畏轉告一聲方景城,帶着肖小開一同回了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