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祁連城忙着親自上陣去折磨學子,顧雲箏就耗在他的書房內,認真研讀他書架上古今的政史。這些書籍囊括着祁連城或是先生給學子授課的內容,便是平民百姓讀了也會大開眼界,至於對政局有所關注的人看了,想法便是千差萬別了。
翻過一頁書的間隙,顧雲箏發現書頁被暗影籠罩。微擡了眼瞼,發現面前都被一道暗影遮擋住了晴光。心境卻無端明朗起來,擡眸看向那俊美襲人的男子,目光分外柔軟。
霍天北看着他的妻子。她還是不見絲毫豐腴,自從上次重傷後,怎麼補也似不能恢復如初一般,瘦,卻是我見猶憐的那種瘦弱。可是,她分明是那種最具侵襲力的女子。這般的反差……那種微妙的心情,也只有他才知曉。
他擡手,笑着托起她尖尖的小下巴,“把光陰虛耗在這裡,算是怎麼回事?”
在這裡可不是虛耗光陰。恰恰相反,能讓她每一日都能有新的認知,新的態度。可這些是不需要也沒必要對他說的。是以,她只是溫柔一笑,“是我不好。”
“錯的是我。”霍天北的手下落,攜了她的手,“冷落你太久,也該彌補了。”
怎樣叫做冷落?怎樣又叫做彌補?其實顧雲箏並不是很清楚。所以,他說出的彌補二字,使得她微微挑眉。
霍天北便是輕笑,“有三兩日閒暇,陪你種種花,養養草,怎樣?”
顧雲箏反挽住他的手,報以璀璨一笑,口中卻是笑道:“你要我怎樣呢說三兩日相陪便足夠?說三兩日相陪有無皆可?”
霍天北前來找她這一路,想的不少,所以此時不乏應對之詞,“我不該不與你商量就換了管家,可徐默是你熟識的,我是想,你不會不同意。”
“嗯。”顧雲箏漫不經心應一聲。
霍天北凝着她,俯身一吻,“千不該萬不該,是不該忙得不能每日與你相見,不能將諸事及時與你商量。”
顧雲箏的笑容多了一絲溫柔。
“回府?”他柔聲問。
“誰說的幫我侍弄花草?”
“好,那就回別院。”
“嗯。”
回別院時,兩人棄了車馬,漫步回去。
顧雲箏問道:“章嫣何時回京?”
“就是這幾日了。”霍天北凝了她一眼,“等她回到京城,你也能有個說話的人了。”
“這倒是。”如今平日裡她願意閒聊幾句的女子,只有三夫人和身邊的丫鬟,除去她們,皆是男子。這樣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只是他比較介意罷了。思及此,她又問起三夫人的孃家,“林家那邊,你是怎麼打算的?”
霍天北沉吟道:“怎麼說也是三嫂的親人,她便是再不放在心裡,也不能置之不理,再者,畢竟與霍家是姻親。過段日子,將一家人召回京城,給三嫂的父兄找些閒職。”
顧雲箏輕呼出一口氣,“這樣就好,否則三嫂終日裡只守着熠航,總歸是太孤單了些。”
霍天北主動與她提及林雅柔的事,“林雅柔生下了一個孩子,對外聲稱夭折,忙不迭往宮裡送。我命人把孩子截下了,隨後又送到了她身邊。如此也讓她爲難——不知對外該如何說,到最後,只好說是從外面撿回來的。”
因着那一時的糊塗、貪念,明明是親生子嗣,卻要謊稱是外面的野孩子……顧雲箏啼笑皆非,想着林雅柔的花招也只能到此爲止了,雲凝是不會再用她做任何事了。之後,她轉眼看住他,問道:“與林雅柔經歷相同的,還有別人吧?”
“對。”霍天北微笑,“林雅柔是雲貴妃找到的人,皇上也吩咐死士在這關頭尋個男嬰送進宮中。不論是誰的孩子,進宮的確是能享幾年的榮華富貴,可在之後,便是叫人殺也不是,留着也不是,還不如在這時就避免。”他帶着歉意,握住了她闊袖下的手,“早就該知會你,卻是忙得忘了顧及這些,是我不對。”
顧雲箏不由失笑,“日後你是不是要以此成習了?——凡事都要先處置完再告訴我,說完之後再認錯,事情便不了了之。”
霍天北逸出低低的悅耳的一聲笑,“這種事不算是大事,料定你不會放在心裡,我纔沒有與你商量。”
顧雲箏笑意更濃,“小事?對於皇上和貴妃來說,可是天大的事。”隨後體諒地一笑,“這些倒是真不用在意,只是經常見不到你人影,你又不肯好好用飯,這纔是讓我最頭疼的。”
“等江南迴京入朝之後,我就能清閒許多了。”霍天北目光專注又灼熱地審視着她。他性情中有着諸多不足,自己明白,卻不想更改。更是明白,若是換個女子,容不得他方方面面的霸道行事,忍得了的,也只有她了。
顧雲箏回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光華流轉,片刻後轉爲不自在,略帶嗔怪地說道:“看什麼?不認識了?”
霍天北溫緩一笑。
回到別院,他發現此處已經被她慢慢地佈置成了她喜歡的氛圍,清新雅緻。擁着她走入寢室,看到了素色錦被、帷帳,美人榻上、椅子上也都是顏色淡雅的軟墊,分列兩個牆角的高几上有兩束白色香花,散發着淡淡清香。
他無聲地將她擁入懷中,雙脣焦灼地尋到她的脣,覆了上去。
懷中的女子似是有着某種魔力一般,不碰還好,一碰便是欲罷不能。
第一次他因着太多時日的想念,很是急切,恣意衝撞幾乎弄疼了她。
第二次,他因着意猶未盡,溫和憐惜地對待,看她一步步在自己控制下陷入迷亂。
第三次,他便是好整以暇地享有她每一分美好了,脣舌、雙手在那玲瓏的身形上游走,不急不緩地將她的情緒再度調動起來,溫緩又堅定地採擷,惹得她顫聲百般求饒。
世間男女的情意,要麼是靈魂相通一般,欣賞對方,也篤定對方能瞭解自己;要麼就是因爲身體無縫相溶時的絕妙感觸,因爲那份生來就有的契合、默契戀上對方。
他對她,是兼而有之。先一頭栽到了她的心魂之中百般探秘,之後便是在一次次地擁有的過程中,如中了蠱毒一般,全身心的迷戀。
就好像是一個人那樣默契,瞭解彼此一切。
他反反覆覆溫柔綿長的親吻着她,糾纏着她的舌尖。這樣的時刻,總是讓他願意時光就此停住,凝固在這樣滿足、美好的一刻。
內閣已經擬定了冊封鬱江南爲平南王兼任內閣大員的旨意,消息不脛而走,很快流入軍中,成了人人皆知的事情。
不之情的,只當是朝廷說到做到,允諾了鬱江南什麼,便做到什麼。身在官場的武官想的當然沒那麼簡單。
包括雲笛在內,其實有些不解:
朝廷中的異姓王爺,這樣的殊榮,這樣的地位,已經高於霍天北。而霍天北完全不需這樣厚待異姓兄長的,畢竟,這是在官場之中,誰壓自己一頭,意味的就可能是在來日成爲自己的勁敵。
是,鬱江南與霍天北有着那麼多年的情意,可是誰又能料定日後不會因爲權利反目成蟲?若這種猜測成真,霍天北可就是養虎爲患了。
這次到底是霍天北行事草率了,還是兩人真的是一生都不會變的莫逆之交?
太多人都在猜測這一點。
平心而論,身在沙場的大大小小的將領,經過這一番征戰之後,看穿一些事情的真相之後,對霍天北、鬱江南只有欽佩。前者遠在京城運籌帷幄,後者在南疆改善民生的策略勝過任何人,若是兩人珠聯璧合,是蒼生的福氣,而兩個人若是反目,便是天下的劫難。
誰都不希望看到他們不睦。
而兩個人日後的道路要怎麼走,也只有他們心裡清楚,外人無從得知。
自然,也有例外,有人恨不得在當下就看到霍、鬱二人反目爲敵。
這人是蔣晨東。
他如今已淪爲階下囚,回京途中,乘坐的是囚車。
他恨顧衡,更恨霍天北。沒有後者,他不至於這麼快就落敗,這麼快就走到了這絕境。而前者,不時在囚車附近意氣風發的出現,又很快消失在他視野。
快到京城時,蔣晨東撐不住了,對看押自己的人說要見顧衡一面。很多事,他需要一個說法。
顧衡聽聞之後,先是稟明鬱江南,得到允許之後,在這一晚,纔到了囚車旁邊探視。他命人備好了美酒佳餚,到了蔣晨東面前,命人擺好酒菜。蔣晨東大快朵頤時,他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喝酒。
蔣晨東吃喝完畢,這才靜靜凝住顧衡,出聲詢問:“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他養虎爲患,他被多年以來看做心腹的人生擒,這些都是他很多時候想不通的。
“是爲什麼呢?”顧衡的笑容略帶傷感,“是因爲你從頭到尾恨錯了人?還是因爲你與付雙成一樣愚蠢?”
聽對方提及付雙成,蔣晨東無從平靜,怒斥道:“狗奴才!你何來的資格談論雙成?!”
顧衡輕笑,隨後並不剋制情緒,笑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快意。良久,他笑聲才止住,淡漠地道:“那些事,也的確該讓你知道了。死到臨頭的人,應該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蠢,到底是個怎樣的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