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對面的西廂房裡,一樣的是滿室的冰冷和酒氣,不一樣的是西廂房裡,仔細聞,還能在空氣中聞到一絲血腥味。
穿着一身白衣的莫寒,胸前再次染上了點點刺眼的殷紅。
“主子,保重身體要緊!”
跟在莫寒身後的十狼,急得整個都快要跳起來了,這句主子保重身體,就今晚他已經說了不下上百次了,可是自己的話,顯然莫寒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站在窗口的莫寒,不止是十狼的聲音聽不見,現在幾乎是這個世上所有的聲音,他都聽不見。
此刻在他看來,這個世上所有的聲音,不管是什麼聲音都是來自王家屯董家的,嘈雜的吵鬧聲是董家院子裡的賓客喧譁聲,窗外的爆竹聲是孟可君董青峰他們的迎親送親的爆竹聲,就連此刻靜得出奇只有窗外的風聲,在他聽來都是孟可君和董青峰洞房花燭夜的繾~綣廝~磨聲。
所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並且拼命擠進他的身體裡,然後全部揉捏在一起後狠命的碾壓着他的心,剛纔那口噴薄而出的鮮血,吐出來了以後,他心裡的痛楚就好像減少了一分。
主子的心裡有多痛苦難過,他都知道,可是如此作踐自己的身體,他看着實在是心痛。
這個難熬的夜晚纔剛剛開始,十狼都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了,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他只能縱身一躍,消失在了窗外紛飛的雪花裡。
望着窗外的紛飛雪花,莫寒的眸光,幽黯如黑夜。
“十里平湖雪滿天,暗暗玉簪惜華年。”
莫寒看着手上宣紙,白色的宣紙上也噴上了他剛纔吐出來的血,白色的紙,黑色的字,紅色的血,上面的一切,看起來既觸目驚心又心如刀割。
往昔他還抓着她的手,在紙上寫下這首詩,而今天,她卻上了花轎,成了別人的娘子。
從懷裡掏出紫玉簪子,他們的定情信物嶄新依舊,可他再也沒有機會把這個簪子帶到她的頭上,也沒有機會握着她的手,把這首詩剩下的兩句寫完。
“若得風雪能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孟可君,這後面的兩句是你當日親口和我說的,可現在與你風雪相互的人卻變成了董青峰,只羨鴛鴦不羨仙的人依舊是我。”
“哈哈——哈哈——”
莫寒忍不住對着天上的冷月大笑了起來,可他笑得越是大聲,心裡卻越空。
往事歷歷在目,曾經他以爲自己親手握住了他的幸福,然而一切就好像只是一轉眼的功夫,他以爲抓住的幸福卻只是一場空。
風雪中相遇,風雪中定情,最後卻是在風雪中眼睜睜的看着她成爲別人的娘子。
搖搖晃晃的身子,從窗前晃倒了桌旁,將宣紙和簪子一起扔在桌上,端起桌上的酒罈子,莫寒拼命的灌了起來。
醇厚的女兒紅順着他的嘴角往下淌,將他的胸前全部打溼,女兒紅和紅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浸染在他白色的衣衫上,斑駁又鮮血淋淋的景象,就和他此刻的心一樣。
“啊——”
再也忍不住,莫寒歇斯底里仰天咆哮了起來,脖子上突突跳起的青筋,就好像要隨時爆開一樣。
一夜無眠的,不止有仰天咆哮的莫寒,躺在牀上的葉蓉蓉也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莫寒現在有多痛苦,她就是不能親眼看到也是能感受的到的。
她不知道他用何種方式折磨自己度過今晚,只可惜這個時候自己不能在他的身邊,不然就是被他壓在身下折磨也好過他折磨自己。
擡頭望向窗外的冷月,雪花紛紛飄落,這讓葉蓉蓉想起了那首和莫寒沒有一同寫完的詩。
“十里平湖雪滿天,暗暗玉簪惜華年,若得風雪能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這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和莫寒一起執筆把這首詩寫完。
“咳咳——咳咳——”
身後的牀上傳來孟老夫人的咳嗽聲,葉蓉蓉回頭看了一下,正要伸手把窗戶關上。
而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從天而降,十狼直接伸手摟住了葉蓉蓉的腰。
“葉姑娘,多多冒犯了!”
說完這句話後,窗口的兩個身影瞬間就消失了。
十狼是實在沒有辦法了纔想到要來把葉蓉蓉接過去,今天的這個晚上對主子來說實在是太難熬了。
主子的身子原本就有舊疾,重病好幾次都沒能好好調養,今天晚上他又這樣折磨自己,十狼都擔心他的身子堅持不到明天。
出門前,他在腦子裡將主子身邊所有的人都過濾了一遍,發現除了葉姑娘,好像已經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可以這個時候陪在主子的身邊陪他了。
十狼不愧是武林第一高手,往來京城兩趟都不需要多少的功夫。
莫寒手上罈子裡的女兒紅都還沒有喝完,他就已經把葉蓉蓉送到了莫寒的面前。
莫寒愕然的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葉蓉蓉,她的身上還只穿着單薄的單衣,剛纔十狼來的時候又路上又飛得急,她的頭上,臉上還有身上到處都落滿了雪花。
不僅如此,她還冷得牙齒打顫,嘴脣發紫,而就是這樣的她,站在自己的面前,都沒來得及顧自己身上的寒冷,而是伸手直接從他的手上把酒罈子拿了過去。
把酒罈子放下以後,她再打開衣櫃拿出了一套乾淨的衣裳走到莫寒的面前。
伸手來到他的胸前,將鈕釦一粒一粒解開,他腰身上的那裡鈕釦好幾次因爲手太冰抖得太厲害了,都沒能順利的解開。
衣裳一件一件剝落,再一件一件幫他穿上,整個過程,葉蓉蓉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莫寒原先猶如墜入冰窟的身體,這一刻,因爲她的出現,漸漸有了溫度。
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低着頭的葉蓉蓉,竟然和孟可君有幾分相似,甚至她們嘴角的梨渦是一模一樣的。
本能的,莫寒的手舉了起來,將站在面前的葉蓉蓉,輕輕摟入了懷裡。
窗外,煙火燦爛,幾乎照亮了雪夜。
而遠處,河岸邊,掛着紅花貼着大紅紙的遊船,此刻火光沖天,熊熊火焰就好像要將船上的所有一切都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