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流雲暗青色的眸曈仍舊如同天上繁星,璀璨又撩人心神,他一身紫衣寬大的袖袍環在身側,含笑朝她走來。
月色之下,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被他的光芒蓋去,襯得他若天神下凡一般,溫潤如玉又俊美逼人。
侯飛凰也轉過身看他,“侯爺這麼晚還沒睡?”
“二小姐醒了就好。”他不直接說原因,一句話卻彷彿是因爲擔心侯飛凰所以這纔沒睡一般。
侯飛凰一襲青衣素雅清麗,黑髮散在身側不束不扎,那沒有任何裝飾的秀顏卻仍舊明媚,令夜色下的東宮流雲也移不開視線。
“多謝侯爺今日救命之恩。”侯飛凰也不接他的話,只那雙杏眼之中含着淡淡的疏離,“昭然公主如此關心侯爺,想來也是不用我給侯爺帶的金瘡藥了。”
她攏了攏自己的袖袍,便聽得裡面有瓷器相撞的聲音,東宮流雲眸色一喜,那寵溺之意溢於言表,“你們先退下。”
原燼很快退入夜色之中,青海卻有些猶豫,見侯飛凰擺手,他纔不放心的離開。
“侯爺有話跟我說?”見他刻意屏退幾人,侯飛凰的眼中也含了幾分認真。
“沒有。”
“嗯?”侯飛凰有些無語,若不是有話要說,至於這樣屏退衆人,這諾大的庭院只有他二人嗎?
“我傷口疼的厲害,剛想上藥二小姐就來了,既然如此,就勞煩二小姐吧。”他眉目含笑,芝蘭玉樹的身影同她並肩,帶她往屋內走去。
侯飛凰縱然心中不悅,卻還是鬼使神差的跟了進去,這一進來才發現,不止方纔的庭院,連這裡頭也沒有人。
“坐。”
這房間內的格局明顯同隔壁的侯府不在同一個檔次,到底還是皇家之人,這住所的臉面分毫不少,兩盞油燈安靜的掛在木桌兩旁,東宮流雲在那寬大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侯飛凰在袖中摸索了幾下,把方纔她在房間看到的金瘡藥一同拿了出來,他也十分配合的掀開那寬大的衣袖,只見那衣袖之下精壯白皙的左手小臂上,有一塊手掌大小的地方都有被燒灼燙傷的痕跡,此刻看着還有些血污。
侯飛凰看了一眼這木椅的長凳上,放着帶桌血污的布條,顯然是剛剛拆卸下來準備更換的,她心中驀地收緊,看他那眼中仍然笑意滿滿的模樣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疼嗎?”
“不疼。”他仍舊笑着看她,那溫潤的眉眼仿若三月裡的吹風拂過,令人心神盪漾。
侯飛凰握着藥瓶的手也緊了些,方纔對他的成見消散了許多,手腳麻利的將一旁原燼準備好的藥都拿了過來,正準備打開替他上藥,就見他伸手攔住。
“用你帶的吧。”
“昭然公主帶的藥,定然是西齊最好的吧?”侯飛凰看他溫柔的鳳眸,雖然心中仍有些堵。
“不必,我認爲二小姐帶的是最好的。”他就這麼笑着說出這話,卻讓人感覺他是發自內心說出,不帶半分討好的嫌疑。
侯飛凰的手緊了緊,看他那堅定的目光,伸手去拿了自己帶過來的藥。
那白色的藥粉塗在他被燒灼的傷口之上,他臉色始終未變,卻能感覺到那
過程中偶爾一抽,侯飛凰動作放慢了許多,兩盞油燈下,那認真的剪影也落入了東宮流雲的眼中,琉璃般溢彩的眸子笑意更甚。
直到這藥全部上完,重新裹上布條,侯飛凰才鬆了口氣,她將這些藥瓶都收在一個藥箱內,方便他日後找,可剛剛放進去就聽他說,“把昭然公主送來的扔了吧。”
“嗯?”
“你不是不喜歡她嗎?”鳳眸閃過幾分狡黠,卻能看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侯飛凰嘴硬,“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她?”
“那你聽她送藥來爲何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爲侯爺開心,昭然公主不是要同你聯姻麼?”連自己都感覺這話說的底氣不足,問道聯姻這事更是緊張的等着他的回覆,可手還是把昭然公主送來的藥瓶拿了出來。
侯飛凰餘光偷偷打量他,卻見東宮流雲含笑,不慌不忙的伸手替二人倒了一杯茶,又淺酌一口,見侯飛凰神色不耐纔開口道。“昭然公主不會和我聯姻。”
他眸色認真,令侯飛凰也信了,卻忍不住嘀咕。“太后壽辰時親口說的,如今昭然公主又如此喜歡你,難不成這還有變?”
東宮流雲的笑意漾的更深,那低沉的聲線壓人,“二小姐,這是吃醋嗎?”
侯飛凰不自然的移開視線,並未回答他的話,卻聽他繼續說道,“昭然公主有意與我聯姻,我也未必肯娶。”
“爲何?”
東宮流雲擡眸看她,那含笑的鳳目令她心中一動,雙頰很快爬上了紅霞。
“我給你的玉,爲何不帶?”掃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脖頸,東宮流雲仍舊是溫柔的笑着,卻如往常不同,彷彿心情很好。
侯飛凰想起那快刻着東宮二字的玉連忙搖了搖頭,“那上頭有你的名諱,我若掛上叫人怎麼想。”
“怎麼想?”他仍舊定定的看她,那俊美無邪的面龐令她看不見周圍的東西。
侯飛凰沉默。
放在桌沿的手突然被一隻溫暖的大手覆蓋,侯飛凰有些驚慌的想縮回來,卻感覺他握的更緊,擡眸看他,仍見他笑的如只妖孽般,道,“我心意如何,你不懂麼?”
心跳快的仿若能衝破胸膛,侯飛凰不動了,卻感覺他略有些粗糙的手指緩緩摩挲她的手,“我這樣的天煞孤星,昭然公主不會真的喜歡的。”
這話是肯定,卻讓她想不到別的,只是有些安心,知道他有辦法。
於是手動了動想抽回來,可他仍舊是握的更緊。“二小姐,你怕我嗎?”
“爲何怕你?”明淨的黑瞳略帶訝異的看他,卻見他眼中笑意更大。
“無妨,想出去走走嗎?”
侯飛凰知道他問的是天煞孤星的事,但定遠大師卜算的命格之中,她是能改變他命運的鳳凰之女,因此無懼,見他轉移話題,她也不深究,點頭同他一道出了房間。
十四的月亮已經很園,繁星滿滿的夜空揮灑着光亮照在前頭的石板小路,已經一更的天周圍靜謐無聲,她站在院中擡頭看月之時,卻見身後的東宮流雲不知從哪弄來一把古琴,他修長的五指中也拿着一支長長的玉簫。
“上次
宮宴一聽二小姐與琉璃琴瑟和鳴,回來練了許久,希望也能與二小姐共譜一曲。”他長身立在樹下一側,將古箏輕輕的放在地上,又細心的脫下外袍給她墊在那棵巨大的槐樹下。
有風拂過,落葉劃過二人肩頭,一曲陽春白雪在這靜謐的宅院之中緩緩響起。
這宅院二人相視無言,卻勝過千言萬語,那琴聲和笛聲也仿若已經佩服過多次一般契合,而這宅院之旁的房中,也有兩道身影專注的聽這曲聲。
“小姐。”
昨夜三更纔回房,侯飛凰睡意朦朧,就聽到有人叫她,她睡的很淺,很快醒了過來,卻見簾子外葉氏的大丫鬟元婉站在那裡。
侯飛凰坐起身,隨意披了一件外衫,“可是姨娘有事?”
“夫人吩咐我給小姐送東西。”元婉指了指身後,便見那木桌上一桌子剛做好的飯菜,還有一套剛做好的新衣服,錦緞料子圖案奢華,不符她素日裡的風格。
“夫人見小姐的衣服昨兒被燒破了,今晚又要同那些官家小姐們一同去月老堂,就連夜給小姐做了一套新的。”元婉的語氣中不乏羨慕之意,看侯飛凰看着自己又連忙道,“無雪去幫老夫人辦事去了,我見沒人才先進去,希望不要衝撞了小姐。”
“你退下吧。”
元婉點頭,很快出了這不大的房間。
侯飛凰往門外看了一眼,太陽剛剛升起,可或是因爲今晚的緣故,今日裡的相國寺都變得吵鬧起來,她在房間都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女子笑聲還有琴聲。
換了一身素雅的衣物又收拾了一番,這才見無雪急匆匆的從外頭跑來,青海也跟在她的後頭。
“小姐,今日好多人啊。”無雪瞳仁中閃着光芒,青海在她一邊沉默。“因爲朝陽太子和昭然公主的緣故,相國寺裡的長生河都通船了,百姓們也一大早的就來了,估計都是要爲自己兒女求個好兆頭呢。”
侯飛凰點頭,“我們也去看看罷。”
無雪和青海應聲,很快跟了上來。
出了這所宅院沒多久,侯飛凰就發現了方纔傳來笑聲的地方,那是一個靠近東宮流雲住所的涼亭,處於寺院之中湖泊的中央,幾名妙齡女子正坐在那裡說着什麼,不時傳來清脆的笑聲。
侯飛凰朝那涼亭走近,便看見那羣女子之中,還有她親愛的大姐侯青蓮,以及柳氏的女兒侯傾歌,二人都是精心打扮,錦緞華服,在這些女子當中身份也不低,被人羣簇擁環繞着。
見侯飛凰也朝這走來,侯青蓮眼睛一亮,聲音也溫柔了許多,“妹妹,快過來。”
說着彷彿自己與侯飛凰關係多麼親近,伸手將她拉到了自己旁邊,硬是將一個小姐擠到了一邊,那被擠掉小姐眼中閃過憤恨,又很快坐到了旁邊的位置上。
“這是我二妹,飛凰。”侯青蓮拉着她的手,儼然一副好大姐的模樣對衆人介紹。
侯飛凰打量這一羣女子,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最大也不過二十,個個卻穿的十分雍容富貴,衣服首飾樣樣都恨不得用最好的,這見侯飛凰一身素衣,頭釵又簡單,自然而然的以爲這是個不受寵的小姐,否則怎麼會這樣的大日子,還穿成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