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舒影輕笑,“我與她是一樣的,並不熱衷於權勢。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和她,都更在乎身邊觸手可及的人。”
張祁雲笑得嘲諷,“手中沒有權勢,又如何從旁人手中,奪回自己的東西呢?皇上,這檔子買賣,你究竟幹還是不幹?”
君舒影托腮,不答反問:“他們仍然如過去那般好嗎?”
指的是沈妙言與君天瀾。
“你說呢?”張祁雲挑眉。
君舒影笑了笑,“丞相先用午膳吧,且容我思慮三日。三日後,定會給你一個答覆。”
而京城皇宮,沈妙言從晌午等到日落,才終於等到張祁雲把君舒影迎進京城的消息。
承慶殿中已經設了國宴,歌舞也已準備齊全,就等着君舒影過來了。
沈妙言正聚精會神望着幾個萌寶在殿中鬧着玩兒,夜凜忽然過來,說是君天瀾請她去後殿說話。
沈妙言失笑:“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的?又不是小姑娘,這樣害羞做什麼。”
害羞……
夜凜默了默,認真道:“皇上是有非常要緊的事情要說,所以需要避開衆人。”
沈妙言無法,只得起身去後殿看看他究竟要說什麼。
此時後殿中,君天瀾正捧着茶盞端坐在大椅上,面前還跪着薛遠。
沈妙言在他身邊落座,“這是做什麼?”
薛遠低垂眼簾,“當年微臣的妹妹,還做了些女帝陛下不知道的事情。”
“朕不知道的事?”沈妙言好奇地望了眼君天瀾,又望向薛遠,“何事?”
“當年微臣妹妹所懷的孩子,並非是皇上的,而是宣王殿下的。”
薛遠抿了抿脣瓣,語氣平靜地說出了當年的真相。
他知道,這件事大約一直是隔在皇上和樂陽郡主中間的刺。
他本就打算找機會說出這件事,誰知還沒來得及說,皇上倒是先找到了他,要他和樂陽郡主說清楚。
沈妙言聽罷,慢慢撫着裙襬,妝容精緻的小臉上,仍舊十分平靜。
過了會兒,她望向君天瀾,嫌棄道:“四哥莫不是怕君舒影過來,威脅到你的地位?竟然和薛大人合謀,扯出這種謊話來哄騙我,真真是可笑。”
君天瀾似是早就料定她不會輕易相信,於是打了個手勢。
夜寒立即捧着幾本檔案出來,恭敬地呈給沈妙言看。
那些檔案,是薛寶璋出入宮閨的記錄,以及當初爲薛寶璋診脈的太醫手寫的醫案。
初看之下看不出什麼貓膩來,但細細觀看,可以清晰地發現,她當初出入宮閨的時間,和太醫診脈懷孕的天數,有細微對不上。
她孕相所顯示的天數,似乎早於她進青雲臺探望君天瀾的時間。
也就是說,她在見君天瀾之前,肚子裡就已經有了種。
更何況,當初她生孩子時,所有人都道她是摔了一跤所以早產,然而究竟是早產還是順產,如今倒更叫人懷疑。
沈妙言合上卷宗,豔絕小臉遍佈清寒。
她枯坐半晌,起身從後殿出去了。
穿行過雕花遊廊,她停在臨水的扶欄邊,心中五味雜陳。
那個月光與雪蓮一般的男人,在她心目中,是值得信任的存在。
那年他和四哥共爭皇位,他佔盡天時地利,只要跨過一道城門,他就是大周的新帝。
可他卻爲了她,毅然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扔下效忠他的千軍萬馬,不顧張祁雲的反對與苦勸,單槍匹馬前往千里迢迢的錦州城去尋她。
這份情,她沈妙言沒齒難忘!
可如今……
這點子信任,彷彿蒙上了一層灰。
細長白嫩的手指,緊緊摳着紅漆木扶手。
琥珀色雙眸,滿是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拂衣匆匆過來稟報:“陛下,丞相引着北幕的皇帝,已經快到承慶殿了。您不去宴席上嗎?”
沈妙言仍舊沉浸在他對她的欺騙之中,輕蹙着眉尖,怨怪道:“去什麼去,我一點都不想見他。”
拂衣愣了愣,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沈妙言轉身往寢殿方向走,“你去一趟承慶殿,就說我身體不舒服。”
拂衣朝着她的背影行了個禮,應了聲是。
她正要去辦,沈妙言又忽然頓足,“罷了,我還是去吧!那個小傢伙,大約被他帶過來了吧?”
她的孩子,鰩鰩的雙胞兄長。
此時承慶殿中熱鬧非凡,大魏和大周的百官們聚集一堂,正觥籌交錯、笑談風月。
上座設着三張矮几和蒲團,乃是給三位帝王坐的。
張晚梨已在承慶殿外等候,見沈妙言過來,朝她行了一禮,跟在她身後踏進殿中。
沈妙言穿過大殿,擡手示意羣臣免禮。
她看見君天瀾已經入座,就在最中間的那張矮几後面。
她擡步,拎着裙襬踏上御階,正要在右邊坐下,大殿右側羣臣之首的張祁雲忽然咳嗽了聲。
她望向他,不解地挑挑眉頭。
這次國宴由張晚梨主持,她站在沈妙言斜後方半步位置,盈盈笑道:“陛下該坐中間。”
三張座次,自然是以中爲尊。
這小小的插曲吸引了百官的目光,原本還笑談風聲的兩國官員,幾乎瞬間就劍拔弩張起來。
坐在張祁雲對面的顧欽原輕笑了聲,攏了攏寬袖,姿態隨性優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周曾是天下共主,後被諸侯背叛,如今這諸侯還打算坐到大周頭上去了?想當初我先皇壽誕,諸國來朝,便是女帝陛下的長輩,亦不敢越過我大周去!”
張晚梨轉向他,合宜的寶藍色官袍,勾勒出她高挑飽滿的身姿。
她定定站在沈妙言身後,清秀面龐透着從容,開口時,聲音不疾不徐,卻是擲地有聲:
“天下時勢,隨時隨地都在發生變化。大周之前,也曾有其他朝代統一過天下,可後來卻被大周所取代,難道大周就是亂臣賊子嗎?可見這天下的君王,該是賢者爲尊。所謂正統,亦該符合正道。”
她頓了頓,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落落大方地又道:“我皇心懷仁德,廢除沿襲千年的奴隸制,解放了數萬奴隸。對百姓亦是不離不棄,在國難來臨之際,臨危不亂,東渡中原,保全了千萬百姓!這份功績,足夠載入史冊,足夠爲天下所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