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和宮地勢高,放眼望去,宮中落了皚皚白雪,層層疊疊的屋檐下還掛着冰棱柱,身着統一服制的宮女們端着托盤往來穿行於廊檐下,大紅宮燈在北風中搖曳,一派悽迷美麗。
李其給他披上明黃色的斗篷,恭敬道:“皇上,這兒正是風口,冷!您還是進去吧?”
雅緻俊朗的面龐噙起淡淡的笑,楚雲間伸出手,試圖去接那些白雪。
伸出去的手掌心蒼白,紋路交錯,指骨卻十分修長有力。
落在掌心的雪花細膩如鵝毛,風一吹,便再度飛走。
他含着溫柔的笑,“除夕宮宴時,朕就可以再看見她了。李其,朕這一生,還會見她多少次?天氣這樣冷,我真想看看她,真想將她抱在懷裡,好好地哄她。”
“皇上……”李其鼻子一酸,擡手抹了把眼角。
楚雲間深深凝望國師府的方向:“她本該是我的妻子……是我,辜負了她。”
他的聲音如水般溫潤,眼神卻透着無邊孤寂。
……
晉寧郡王府。
楚隨玉站在屋檐下,默默看着無聲的飛雪。
他身後的寢屋,一把青銅大鎖將房門緊鎖,旁邊的雕窗之中,映出一位面色紅潤的美人,正是溫傾慕。
楚隨玉聲音涼薄:“慕慕,快要除夕了。”
溫傾慕坐在軟榻旁,姿態端莊而優雅地用膳,並未接話。
她想要好好生下寶寶,因此即便是被這個人囚禁在房間裡,她也要好好吃飯。
爲母則剛,女子的心性,在保護骨肉的時候顯得最爲堅韌。
楚隨玉沉默良久,忽然輕聲問道:“慕慕,你想當皇后嗎?”
溫傾慕正吃下一口米飯,聞言,透過窗戶看他,他的背影襯着大雪,顯得蕭條而落寞。
她垂下眼簾,聲音淡淡:“不想。”
權勢與財寶,並不能買到她的未來和愛情。
楚隨玉笑了笑,背對着她,踏進大雪之中:“可我想。我覺得那頂鳳冠,很適合你。”
他想把天底下最好的金珠寶貝都捧到她面前,叫她知道,他心裡只有她一個女人。
即便她懷着別人的孩子,也沒有關係,他心甘情願替她撫養別人的孩子。
總有一天,他會打動她,她會愛上他。
他們總能有自己的孩子的。
溫傾慕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又吃了幾口飯菜,眉頭漸漸蹙起,偏頭看向窗外,男人早已在風雪之中走遠。
她的心跳莫名有些快,楚隨玉他,是準備造反嗎?
屋子裡溫暖如春,她讓婢女將桌上的食物收拾掉,像被囚禁的無數個日夜般,鋪陳開筆墨紙硯,提筆蘸墨,想着默寫些詩詞打發時間,可對着純白宣紙,她卻不知該寫什麼。
她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緊緊扶住矮几,在這一刻,亂了方寸。
……
韓府。
韓敘之坐在書房,面色冷凝如水,正緩緩擦拭他手中那把鋒利的長劍。
擦着擦着,他擡頭望了眼窗外的飛雪,他記得小時候,妙言妹妹最喜歡下雪天,因爲她可以堆雪人。
她堆得雪人很醜,便總是央他幫她堆一個漂亮點的。
他回憶着過去的那些甜蜜青澀,清俊的面龐綻出一個淺淺的笑。
他會得到妙言妹妹的,很快。
正凝思間,厚實的門簾被範亮挑開,他走進來,拱手道:“公子,護國大將軍夏侯銘、皇宮禁衛軍副將李青到了!”
韓敘之收了劍,笑容裡閃爍着志在必得的光芒:“請。”
……
從除夕早上開始,便有街頭巷尾的小孩子們燃放爆竹,霹靂啪啦的,襯着他們嶄新的衣裳和家家戶戶門口貼着的大紅對聯,越發有節日氣氛。
雪花依舊不知疲倦地落下,除夕夜,終於在昏黃的暗光中到來。
臨水閣內,燈火通明。
沈妙言站在鏡子前,她今日穿着件石榴紅繡福字的夾襖,下身搭配一條長及腳踝的緋紅挑花馬面裙,露出一點小小的胭脂粉緞面鞋尖。
頭髮梳成優雅的靈蛇髻,簪着霞草花髮釵,面龐白嫩清麗,像一朵即將含苞而放的粉蓮花。
她對着銅鏡眨了眨眼睛,明明是天真的小姑娘,可眉眼之間卻都是渾然天成的嬌媚。
燈火朦朧,琥珀色眼波流轉,蜜糖般的甜,勾人至極。
她抿了抿櫻桃紅的口脂,正欲往樓下走,心思一動,走到牀頭打開一隻嵌五彩寶石的錦盒,裡面擺着八張嶄新的銀票,和一副碎裂的白玉九連環。
這是十三歲那年,楚雲間給她的壓歲錢。
她靜靜看了會兒,心裡總覺怪異,便讓身邊伺候的小丫鬟等明天雪停了,把九連環拿去修好。
她走到大廳,阿沁蹙着眉尖過來,輕聲道:“小姐,昨兒夜裡,風把素問房間裡的窗戶吹開了,她染了風寒,到現在都沒見好。”
沈妙言連忙去看望素問,素問躺在牀上,臉兒紅紅,雖沒有發燒,卻呼吸不暢,不停地流鼻涕。
“小姐,對不起,奴婢不能陪你去宮裡了……”
素問說着,便要起身行禮,被沈妙言一把按住:“阿沁陪我也是一樣的。你安心養病,我會帶好吃的給你的。”
素問點點頭,叮囑阿沁照顧好小姐,便難受地躺了下去。
沈妙言帶着阿沁來到國師府門口,門外停着輛奢華的黑金馬車,暗衛們騎在馬上,有的手持黑色繡金蟒旗幟,有的提着燈籠,燈籠的薄光照亮了黢黑的街道。
修長如玉的素手挑開車窗紗簾,坐在裡面的男人目光淡漠地掃過她,在阿沁身上頓了頓,又很快收回,聲音清冷:“還不上車?”
沈妙言有一瞬間的晃神,好似又看見當初法場上,這個男人是如何救下她的。
北風也無法驅散她心中的暖意,她嬌聲喚了句“四哥”,黃鸝鳥般輕快地撲進車中。
阿沁朝駕車的夜凜微一頷首,在他身邊坐下。
車隊緩緩朝前行駛,車軲轆聲與北風在空寂的街道中相交錯,遠處的鞭炮聲與絲竹管絃共同譜成一曲節日的歡歌。
夜色沉沉,風雪無邊。
長街的屋檐下歇了許多烏鴉,北風將春聯吹得翻卷起來,攜裹着冰雪,扶搖而上九霄。
燈籠的薄光,照不穿那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金馬車緩緩朝皇宮中駛去。
赴一場血色盛宴。
——
阿沁是楚隨玉的人,前文裡很多地方埋了伏筆。
蓋樓獲獎名單已在書評區公佈!
祝大家端午快樂,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