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掙開她的手,冷冷道:“我如何,還輪不到你一個丫鬟多嘴。”
說罷,徑直進了屏風。
綠翹噎了下,還要追進去,麥若已經過來攥住她的手腕。
她的力氣極大,綠翹掙不開。
兩人對峙半晌,面對麥若冷冰冰的目光,綠翹的氣勢弱了下去,只得皺起眉頭,悻悻離開。
此時屏風後,水霧蒸騰。
空氣中瀰漫着玫瑰的幽甜清香,十分好聞。
沈妙言的烏青發絲皆被盤起,露出一截纖細白嫩的脖頸。
纖纖玉指拈起幾枚花瓣,慢悠悠地拂拭過嫩藕般的手臂。
她正凝神靜思時,忽而想起今日衆人們議論最多的萬鳥朝凰之事。
萬鳥朝凰果真是因爲鳳瓊枝而來?
還是……
她下意識地翻開手掌。
右手掌心處,赫然有一個小小的金蠶印記。
她記得她從北幕天池裡甦醒時,在行宮裡沐浴,身上還沒有這個記號。
後來隨着她南下鎬京,越是靠近這座城池,手掌心的這枚標記就越發清晰可見。
這枚金蠶,還是當年在魏北鬼市裡,鬼帝叫她服食的。
那日他說的話,她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鳳凰非浴火不得重生,我給你做了標記,願你浴火重生那日,憑着金蠶印,有鳳來儀。
難道……
她心中逐漸浮起一個大膽的猜測。
鬼帝早就知道了她會重生嗎?
他怕她歸來時,他的弟弟不知道她在何方,因此特意給她做了標記。
萬鳥朝凰,爲她而來,卻也是爲君天瀾而來!
沈妙言慢慢合攏掌心。
如果憑此推斷,鬼帝應當能猜到鳳妃夕就是她沈妙言。
那麼,他會告訴君天瀾嗎?
可是看君天瀾的態度,他分明是不知道的。
小姑娘在水霧中頗有些煩惱,慢慢把整個身子沉進了水底。
……
連綿的燈火不見盡頭,照亮了這片漆黑的地底。
高樓四起,長街繁華。
這裡是鎬京城的鬼市。
鬼市最中央是一座巍峨磅礴的七星樓,此時樓內燈火通明,絲竹管絃聲四起,很是熱鬧。
最高的七樓之上,一位面容英俊的高大男人,穿霜白中衣,衣襟大敞着露出健碩的胸肌,隨意披着件暗紫色繡金芙蓉大氅,慵懶地斜倚在窗弦上。
他凝望遠處的黑暗,指尖端着一柄小手指粗的紫金細長煙杆,正慢條斯理地吞雲吐霧。
姬如雪牽着佑姬和鰩鰩進來,笑眯眯道:“夫君,快看誰來了!”
君天燼遮掩般將細煙桿熄滅藏好,含笑走到兩個小姑娘跟前,先把鰩鰩抱起來,拿生了些胡茬的下巴去戳她臉蛋,“鰩鰩可是好久沒到伯伯這裡玩了,今晚過來,定要玩個痛快纔好。”
鰩鰩被他的胡茬弄得癢癢,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乖乖點點頭。
姬如雪招呼兩個小女孩兒吃了好吃的宵夜,才讓碧落黃泉帶她們去逛鬼市,買些喜歡的小玩意兒。
她目送兩個小女孩兒走後,才轉向君天燼,“師弟,你的臉色不大好看。”
君天燼在地面盤膝坐了,聞言,扯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懷裡。
他低頭吻了吻女子嬌嫩的脣瓣,啞聲道:“叫夫君。”
“夫君。”
姬如雪素來乖巧賢惠。
君天燼抱着她,輕聲道:“她回來了。”
“誰?”
“沈妙言。”
姬如雪的眼睛一下子睜得很大,驚喜道:“這是好事啊!你可有告訴皇上?他若是知曉,定也會十分高興!”
君天燼垂下眼簾,大掌不規矩地解開姬如雪的腰帶,“事情就麻煩在他身上。他如今對沈妙言的感情,不知怎的都無影無蹤了。我懷疑,是瓊華島主對他做了手腳。”
“啊?可是那位島主與皇上無冤無仇,幹嘛要害他?”
君天燼脣角輕勾,把姬如雪放在軟毯上,欺身而來:“沈連澈是瓊華島主的兒子,你說那島主,會不會對他兒子有私心?他沒辦法叫重生後的沈妙言歡喜上他兒子,於是他就讓天瀾失去對沈妙言的深情。如此一來,他兒子纔有機會。
“不過,相愛之人的情深,又豈是術法就能輕易抹除的?師姐等着瞧吧,縱便我什麼都不說,那兩人之間,也定會再度產生刀劍也斬不斷的羈絆……”
姬如雪回味了許久,才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話音未落,她回過神,才驚覺自己衣帶早已被解開。
她擡眸,正對上男人含笑的鳳眸。
緊接着,男人略一沉身。
熟悉的感覺襲來,她驚呼一聲,“君天燼,你不要臉!”
男人按住她的胡亂拍打的雙手,脣角笑容邪肆,“這些事兒師姐就不必操心了,還是儘早爲我生個小子,纔算正經。”
……
夜還很長。
棲鳳園中。
暈厥不醒的鳳瓊枝,終於在馮氏的低泣聲中悠悠轉醒。
她扶着脹痛的腦袋,在侍女的攙扶下坐起來,不解道:“娘,我這是怎麼了,我不是在花園裡彈琴嗎?我怎麼睡在了這兒?皇上呢?皇上可有誇讚我琴藝出衆?”
馮氏泣不成聲,低聲把白天時花園裡的情況說了一遍。
鳳瓊枝滿臉震驚,不住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出醜的人是鳳妃夕,怎麼會是我?!娘,你們故意與我開玩笑是不是?”
可丫鬟們愁眉不展的模樣,再加上馮氏那滿臉的淚痕,又哪裡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鳳瓊枝眼睛裡逐漸呈現出悲憤之色,咬住帕子,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馮氏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輕拍她的後背安慰道:“罷了罷了,改明兒娘尋個由頭,好好替你教訓她!”
鳳瓊枝含淚點頭。
恰在這時,侍女在外面稟報,說是鳳百靈來了。
鳳百靈飛快衝了進來,直接撲進馮氏懷裡,“嗚嗚嗚,娘,穆王把女兒踹到了水裡!他喜歡的竟然是鳳妃夕那賤人,他竟然喜歡鳳妃夕!女兒到底哪裡不如鳳妃夕了嗚嗚嗚……”
馮氏又是一陣心疼,厲聲道:“穆王有眼無珠,着實可惡!我的女兒都生得國色天香,便是比起從前那位沈姑娘,也不遑多讓!只有我女兒嫌棄別人的道理,哪有別人嫌棄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