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都還沒有順着窗戶的縫隙照進屋子裡的時候,丁小橋就已經醒過來了。
她緩緩的爬了起來,伸出了手輕輕的將窗戶掀起了一條縫隙,頓時,冰涼的空氣就這樣從外面鑽了進來,雖然是在盛夏的早晨,可是,空氣打在了皮膚上還是讓丁小橋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她慢慢的慢慢的將窗戶擡了起來,然後就着剛剛露出了魚肚白的天光朝着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裡的房門緊緊的關閉着,就如同平時一樣。
可是,卻又不如往日一般,丁小橋只覺得今日的那一道天光格外的亮堂,丁家的院子在今日也特別的漂亮,就連張氏想起來也是很順眼的。
“小橋,你怎麼就起來了?”丁五郎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看向了坐在窗邊的妹妹,她的身影瘦瘦的小小的。
“大哥……”丁小橋轉過了頭,臉上的笑意連遮都遮不住,她的眉眼彎彎的好像是月牙一樣:“我心裡高興呢,大哥,你高興嗎?”
丁五郎聽她這麼說,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他伸出了手,揉了揉丁小橋那一頭還沒有梳起來的頭髮,聲音裡也充滿了喜悅:“我也高興的很。”
盛夏。
五月二十三。
這在下河村是在平常不過的一天了。可是這一天對於老丁家來說卻一點都不平常,因爲在這一天,丁家老三丁修節和丁家老四從本家分了出來。
雖然說在昨天晚上就已經連夜分了家,就連分給兩家地契和房契也已經交給了里正,里正今天會在今天去鎮子裡過戶,但是,一大早,一大家子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湊到了一起。
因爲是連夜分的家,所以兩家人都連竈都沒有磊,只能在今天依舊跟着丁家正屋吃飯。
儘管今天做飯的是米氏和羅氏,儘管今天吃飯的人很多,可是,米氏和羅氏的心裡還是高興得不得了。他們心裡高興,臉上就忍不住透出了喜氣來,就連做飯的手腳都越發的利落了起來。
吃早飯的時候,張氏並沒有起來,躺在屋子裡一個勁的說胸口疼,弄得老丁頭又讓丁修孝去鎮子上請大夫來看。
不過,就算是張氏這樣的表現也沒有辦法阻止丁修義也分出去的事實。
吃早飯的時候,老丁頭從懷裡掏出了幾串錢放在了桌子上,對着米氏和羅氏說:“今天分家,雖然我們沒有族裡的人,但是也要請里正和相好的鄰居來吃頓飯。這家裡的活計你們是做得熟悉的,雖然你們已經分出去了,可是到底還是老丁家的兒媳婦,這頓飯就由你們來張羅了,我們人也不請得多,但是好歹也得有四桌的席面,你們只管做,不要太寒酸了。”
兩個人連忙應下,本來在家裡面要是要張羅什麼席面的話,也就是他們兩個人的活計,雖然劉氏的菜也做得不錯,不過她這個人做事不太利落,總是有點邋遢,久而久之張氏和老丁頭都不太愛叫她辦事了。至於王氏,一大早的就沒有起來,據說是昨天夜裡鬧了老病,起不來了,也就指望不上。
吃過了早飯,老丁頭打發了丁修節和丁修義去村子裡請相熟相好以及里正人家過來吃分家飯,又讓他們去請幾個處得好的夥伴,過來將兩家的竈給起了起來。
里正一大早就去了鎮子裡,將兩家的房契、地契以及分家的文書交給了縣衙裡專門管這個書記做了過戶。那書記年紀也有四十多歲了,看着這兩份文書,又問了問這家分家的情況,也忍不住搖頭:“哎呦,我這管分家的事怎麼說也有三十來年了吧,還頭一次見這樣的分家呢,老大老二不分,老三老四倒是先分出來了。”
里正自然不好跟這人細說什麼,只是含含糊糊答應了幾聲,便將這文書拿了回來,趁着天早回村子裡去了。
這一頭裡正正辦理着過戶的文書,那邊丁修孝請的郎中也已經進了老丁家,搭上了脈一看,眉頭皺了皺,擡眼看了看頭上蒙着一塊巾子躺在牀上哼哼唧唧的張氏問道:“我說啊,你這是哪不舒服啊?”
張氏擡了眼睛看了看郎中,哼哼唧唧的聲音更大了,並不回答郎中,她的面如金紙,似乎真的是很嚴重的樣子。
守在張氏身邊的人可是不少,除了出去在竈房裡張羅席面的米氏和羅氏,所有人都在了。特別是丁修義望着躺在牀上已經這樣的張氏,心裡也多少有些後悔。
丁修忠聽得郎中這麼問,不由得口氣也不好了。他一向是最注重身份的,這郎中可是下三等的人,怎麼能跟他這樣的秀才老爺比?於是說起話來也分外的難聽:“你是郎中,請你來就是看病的,我娘哪不舒服,得什麼病,不問你倒好,你倒是反問起我們來了?你會不會看病!”
這回來的郎中是本草堂的何郎中,年紀也不小了,頭髮鬍子都已經花白了,在鎮子上很有一些名望,本來他是不出診的,無奈張氏點名一定要請這位郎中來看,丁修孝求爺爺告奶奶了廢了好多力氣才終於請了來。
這老頭醫術很好,脾氣也是不小的,本來過來就不太願意,現在又聽得丁修忠這麼一句話臉色更是不高興起來,他哼了哼鼻子立刻起身就開始收拾東西,看樣子是要走。他一邊收拾一邊擡頭衝着丁修忠冷笑一聲道:“她又沒有病,我當然不知道她哪不舒服。”
何老郎中這一句話說得一屋子人的臉色都跟掉進了染缸一樣,什麼顏色的都有。特別是躺在牀上還在叫自己不舒服的張氏也一下子沒有了聲音,只是翻過了身面朝着牆,不看所有的人,心裡忍不住暗罵這個丁修忠不會說話。
這種裝病的事張氏也不是沒幹過,這個何郎中也不是沒有請過,平日裡她要是繼續這麼哼哼唧唧,何郎中說不得就順着她的意思給開點包養的藥了,現在這丁修忠冒出這麼一句話,算是把她的心思給攪合了。
本來按照她的心思,今天只要這何郎中開了藥,她是一定要讓丁老三家出出血的,可是現在她的底牌直接被何郎中這麼個掀了出來,讓她非但要不了什麼好處,還在一家子人面前落了臉,這讓張氏怎麼不恨?
她翻身躺在炕上,只當聽不見何郎中的話,也感受不到屋子裡那詭異的氣氛。
丁修義望着張氏那背對着衆人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哼了一聲,擡腳就出去了。
丁修節也領着丁小橋出去了,沒有一會兒工夫,這屋子裡所有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都退出去了,只剩下了老丁頭和丁月兒以及丁雲兒還在。
老丁頭用煙鍋子敲着那桌子道:“你說你都多大了還做這話總裝病的事情,你丟人不丟人啊!”
張氏猛地起身,兩隻眼睛好像是鉤子一樣直勾勾的看着老丁頭然後冷哼一聲:“要不是你那死鬼老婆生的好兒子,我今天能落到這個地步?”
丁小橋從正屋鑽了出來,立刻就跑到了廚房裡,今天因爲要操持席面,劉氏、丁小閣、丁小樓都在幫忙。丁小橋先跑進廚房,看着二房的人沒有過來,立刻就將這事兒跟米氏學了。
聽了這話,羅氏微微一愣,而後忍不住掉下眼淚來,“怎麼就是裝病呢?老四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呢。”
米氏大概也想起了原來的事情,她想了一會兒之後說:“說那些幹啥,快點做飯吧,那麼多的人等着吃飯呢。”
今天的席面妯娌兩個準備八個菜,四葷兩素還有兩個竄葷。丁小橋一邊幫着摘菜,一邊擡頭看着桌子上準備下鍋的菜,饞得那個口水都忍不住往下嚥。她已經穿越到這裡好幾個月了,還沒有吃過,不不不,她根本就還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肉呢!
丁小樑也湊到她的跟前說:“小橋姐,那個酥肉真香啊,我一會兒一定要多多的吃。”
丁小橋點點頭,說起來丟人,她這樣一個現代人,居然也淪落到了看見肉就眼睛發光的地步了。
щщщ◆ttκǎ n◆c○ 晌午的時候,兩個媳婦就已經操持出了四桌子的席面了,一個個菜做得都漂亮,味道更是能把人肚子裡饞蟲給勾出來了,讓來吃席的人都誇讚着老丁家會找媳婦。
坐在首桌的是里正、老丁頭、以及丁家的四個兒子,還有村子裡頗有聲望的四個老頭。里正從懷裡拿出了已經過戶好的文書交給了老丁頭,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道:“丁老弟,你的事兒我給你辦好了。”
老丁頭看着手上的文書,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點頭,然後交給了丁修節和丁修義。
里正的臉上喜氣洋洋的,他望着丁修節和丁修義說:“你們雖然已經分家了,可是也不能不孝敬爹孃,要知道,一筆可寫不出兩個丁字,無論如何,這都是你們的根!”
兩人稱是,里正隨後又重新申明瞭一下兩家每年都需要向老丁頭和張氏交上一兩奉養的銀子,也算是當衆給村裡人知道這個事。
就在一院子的人熱熱鬧鬧的吃飯的時候,忽然就看見一個穿着乾淨講究的小廝模樣的年輕人進了院子,笑眯眯的問道:“這可是丁先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