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俗話說得好,男兒有淚不輕彈。
俗話又說得好,男而流血不流淚。
丁小橋實在不知道老丁頭這是唱得哪一齣,忽然就哭了起來,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老丁頭這一哭,再一次將整個屋子裡的氣氛攪得渾濁了起來,所有的人就好像是發現了埃博拉病毒一樣驚恐,一窩蜂的都朝着他奔了過去,頓時屋子裡面充斥了勸慰的聲音,指責怒罵丁修節和丁修義的聲音,哭天搶地的聲音,還有很多丁小橋已經分辨不出是什麼聲音的聲音。
而丁修節和丁修義就這樣靜靜的坐着,似乎這一切的喧鬧都跟他們沒有關係一樣。
就連丁小橋也覺得這些聲音統統都置若罔聞。
這樣的喧鬧不光讓丁修節和丁修義難受,其實讓老丁頭也很難受。忽然他大喊一聲,然後推開了翁在了自己身邊的人羣,蹬蹬蹬幾下就來到了丁修節的身邊用很大的聲音喊道:“是!我自己吃飯養老我確實用不完這麼多的地,我要這些地是爲了老大捐官……”
“爹!”老丁頭的聲音很大,可是那個丁修忠,那個平日裡就是溫文爾雅,一副老好人樣子的丁修忠也忽然大吼一聲,那聲音之大,甚至是蓋過了老丁頭的聲音。
老丁頭所有的話都含在了喉嚨裡一句話都說不出去了。而這個時候屋子裡又一次的安靜了下來,這一次的安靜是真的安靜,甚至可以談得上是死一般的寧靜了。
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敢在這樣的情況下先說話。
老丁頭在被丁修忠打斷了話之後,臉色就一直髮青,忽然他咳了一聲,一個踉蹌就退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似乎,將這樣的話喊出來以後,他的心裡面舒服了不少。而那些剛纔說不出來的話,似乎這個時候也說了出來。
這個時候,一向少話的老丁頭似乎一下變成了一個話嘮,開始不停的說了起來。:“老三,我知道你心裡怨恨我,怨恨我在你才生下來就找了你娘,可是,你也不想想,如果我那個時候我找你娘,我們父子三人不就是要餓死了嗎?那個時候你的親孃已經餓死了,已經餓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如果再不想辦法,你和你姐的那條小命也是保不住的,我們當時在一起不是對不起你親孃啊,是爲了搭夥過日子啊,是爲了養活你們這一羣的孩子啊!不然,就我一個男人家,我怎麼養你們,怎麼養你們啊!難道你讓我看着自己老婆死在了自己眼前,然後又要看着我的兒女死在自己的眼前嗎?我做不到啊!”
老丁頭說話的速度很快,似乎這些話已經在他的心裡面憋了很久,打了無數年的腹稿一樣,現在有了一個激發的出口,便像是火山噴發一樣全部都噴薄而出,收也收不住。
而這個時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木然,他們見老丁頭沒有事情了,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儘量的將自己當成一個不存在的物件,只聽老丁頭的那一番埋藏了多年的話語。
“你不能不承認啊!你能活下來是你娘一點點給你抱出來的啊,當時你和老二都要吃奶,你娘要是真的恨你,怎麼會把老二的奶勻給你呢?不管你娘後來如何,光是這一點你就不能忤逆她啊,她不是你親孃,可是你是吃了她的奶啊!”老丁頭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老三,你怨我恨我都行,是我沒有把你照顧好,是我沒有把你姐照顧好,可是你們不能恨你娘啊,沒有她就沒有你們姐兒倆,你們要承這個情,正因爲不是你親孃,你更要報恩,你更要對她好啊!”
丁修節一開始還老老實實的聽着,可是越聽眉頭越皺越緊,最後他擡起了眼睛,用凌厲的目光朝着老丁頭掃了過去,老丁頭微微頓了一下,可是並沒有停下來:“你娘確實喜歡老大一些,那是因爲老大是家裡唯一的秀才,是這一個家的希望啊!只要他成器了,我們一家不是都好過了嗎?我供着他確實讓你們收了不少的苦,可是,我這是爲了一家人啊,就連這次要你們地,也不是爲了我自己啊,我是要把地賣了給老大捐官,老大已經等這個缺等了多少年了,他心焦難道你們就不心焦嗎?難道你們私底下就沒有一點點的嘀咕過這個事情嗎?你們不用瞞我,我知道的,別以爲我老了耳朵聽不見了,其實你們心裡面想得什麼我都是清清楚楚的……”
丁修節已經不想再聽老丁頭說下去了,就算老丁頭似乎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的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就在老丁頭的情緒最飽滿的時候,他忽然就開口道:“行了。”
老丁頭似乎沒有聽到丁修節的話一樣,還在繼續喋喋不休的說不個不停。
丁修節就只有再一次喊道:“行了!”這一次他的聲音比剛纔大了一些,不過依然沒有攔下老丁頭,最後丁修節終於在進入這個屋子之後第一次發了脾氣,他大喝一聲:“我說行了!”
老丁頭的聲音猛然間就收住了,就好像被人猛然捏住了脖子的公雞,他的臉被憋得發青,甚至渾身都已經顫抖了起來,可是下面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老丁頭的情緒就像是準備上戰場的將士一樣,本來打算好好的廝殺一場,可是卻一次又一次被人攔住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在被丁修節大喝一聲之後,老丁頭終於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樣,沒有一絲的士氣,軟軟的的彎下了脊樑,沒有什麼力氣的靠在了椅背上。
“我就說嘛,什麼養老,原來最後也不過是爲了大哥啊。”靜靜的屋子裡面忽然丁修義那涼薄的笑聲便響了起來,就好像剛剛開了刀刃的刀鋒一樣,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滿滿的殺氣。
一直裝作不存在,躲在丁雨兒和老丁頭後面的丁修忠在這個時候似乎終於了力氣,他深深的一口氣,轉過頭去,看着丁修義,挑着眉頭笑道:“確實如此,那又如何?難道我爲了家裡面捐官,大家不該出一份力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