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皇室宮宴。
蕭明瑜在過去的數年內,參加過很多次宮宴。但是隻有這次,是她頭一次坐在主位上,俯瞰衆人。看着下面的人,小心翼翼的模樣,蕭明瑜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總覺着有些不真實。接着蕭明瑜又自嘲一笑,都一年了,難道還沒適應身份上的轉變嗎?看來她的適應力是比不上過去。
時辰將到,周乾終於來了。周乾面上一片肅穆,看上去極有威嚴。所有人起身行禮,周乾也沒爲難大家,直接叫起。
趁着坐下的空檔,周乾悄聲的同蕭明瑜說道,“來晚了,你沒事吧。”
蕭明瑜笑道,“皇上真會說笑,臣妾怎麼會有事。”
在袖籠的遮掩下,周乾握住蕭明瑜的手,輕輕的捏了捏。“朕該早點來的。如此,你也能輕鬆一二。”
“皇上別光顧着同臣妾說話,大家都在下面看着。對了,皇上今兒晚上可要少喝一點。”蕭明瑜小聲的說道。
周乾點點頭:“放心,朕有分寸。朕在這裡就喝三杯,等會去了外面大殿,朕也不會多喝。”
周乾同蕭明瑜一起主持了儀式。就如周乾所說,他只喝三杯,喝完了三杯酒後,周乾就帶着人去外面大殿,那裡有皇室宗親們等着。女眷這邊,蕭明瑜一個人就應付得過來。周乾離開之前,蕭明瑜悄聲提醒,讓周乾看着壯壯,不能壯壯這麼小的年紀就喝酒。周乾促狹一笑,蕭明瑜頓覺糟糕。早知道不提醒周乾了。估計壯壯今兒晚上是免不了要喝酒的。
周乾一走,大殿的氣氛熱烈了起來。好些人都給蕭明瑜敬酒,恭賀新春。蕭明瑜每每都帶着笑容,酒水卻一口沒沾。既然周乾和壯壯都免不了喝酒,蕭明瑜就覺着作爲女主人,她是不能喝的。不然晚上沒辦法照顧人。
清雅公主突然起身,走上前,跪在了蕭明瑜跟前。大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盯着蕭明瑜和清雅公主。蕭明瑜微微蹙眉,放下茶杯,她也不知道清雅公主究竟想做什麼。馬忠一臉懊惱,竟然沒能提前察覺,將人攔住,真是失職。只是這會卻不能再上前攔人,只能望着清雅公主幹瞪眼。
蕭明瑜笑笑,輕聲問對方,想要做什麼?大過年的,之前已經行過大禮,這會又來,不太合適吧。蕭明瑜還開玩笑問,清雅公主是不是想多要一份紅包,要是真如此的話,直說就是,沒必要跪在地上。蕭明瑜還說,她不喜歡有人無緣無故的就這麼跪着。
清雅公主一臉惶恐的擺手,“皇后娘娘誤會了,清雅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今兒就是想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酒酒壯膽,同皇后娘娘道歉。早前,是清雅不懂事,做錯了事情,還望皇后娘娘見諒。”
蕭明瑜似笑非笑的看着對方,“認錯?何錯之有?”
其實這會蕭明瑜已經想起來,要說她同清雅之間的過節,也就是當年剛嫁入皇家,去行宮狩獵,晚宴的時候被清雅刁難。後來她也知道,清雅是被清月指使,才這麼做的。清月公主過世,蕭明瑜也將此事忘記。若非今日清雅公主多此一舉的提起,蕭明瑜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想起當年的事情。
清雅很緊張,臉色都發白,“清雅當年年少無知,不懂事,被人挑唆,爲難皇后娘娘。這件事情一直壓在心裡頭,寢食難安。這麼多年來,清雅一直欠着皇后娘娘一句抱歉。今兒就是特意來道歉的,還請娘娘見諒。”
蕭明瑜淡漠一笑,“原來是當年那件事情啊。”話到這裡,蕭明瑜又不開口了。
清雅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忐忑不安的偷偷的打量蕭明瑜。可是從蕭明瑜的神情上,清雅看不出任何情真實的情緒。究竟是原諒還是要責罰,還是記恨,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清雅都快被折磨瘋了。下面坐着的人,也都樂意看這齣好戲,自然沒人站出來替清雅說話。
蕭明瑜就那麼安靜的看着清雅,而清雅就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青石板鋪成的地面,跪在上面,時間一長,膝蓋定然痠軟難耐。最要緊的是,如今是冬天,即便大殿內燒着地龍,膝蓋也免不了會受到寒氣的侵襲,讓本就痠痛的膝蓋雪上加霜。
大殿安靜得落針可聞,伺候的宮人都老實的站在角落裡。表演的伶人,也都躲在偏殿,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來。還有準備上菜的小內侍們,看見大殿內這個氣氛,也都退了下去。至於酒菜是不是冷,他們可就不管了。只要保證皇后娘娘的酒菜是熱的就行。
蕭明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大殿內,總算有了點動靜。蕭明瑜也總算有了點反應,如此衆人提着的心總算落下來一半。蕭明瑜滿臉帶笑,看着跪在地上的清雅公主。“你來道歉,本宮很欣慰。你若是不提起,本宮都差點忘了當年的這點小事。那年,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吧。本宮想起來了,清月就是在那一年過世的,皇上在那一年運氣也不太好。”
清雅公主將頭埋的低低的,生怕被蕭明瑜看一眼。好像被看了一眼,命就沒有一樣。蕭明瑜也不在乎她這個樣子,繼續說道:“這麼多年的事情,你都還記在心上,顯然不是個健忘的人。清雅,你可還記得清月的樣子?”
清雅公主很惶恐,蕭明瑜爲什麼要問起清月公主?難道是想秋後算賬嗎?清雅公主的心被恐懼包圍,說話都在哆嗦,“臣妾,臣妾還記得一點。”
“是嗎?本宮想,你的記性這麼好,也應該記得住纔對。你同本宮說說,清月公主是個什麼樣子。”蕭明瑜溫和的笑着,誰也看不出蕭明瑜真是的內心想法,也沒人敢確定,蕭明瑜究竟會如何處置清雅公主。
清雅公主不敢拒絕,戰戰兢兢的說道,“清月高高的,膚白,容長臉,愛笑。功夫在女子中也算是一等一的。說話很大聲,總是很高傲的樣子。”
蕭明瑜嘲諷一笑,“原來清月在你心目中是這樣的印象。那你可知道清月在本宮的心目中是什麼模樣。”不等清雅做出反應,蕭明瑜就繼續說道,“清月在本宮的心目中,就是一個囂張跋扈,目無法紀,心黑手辣,做事不擇手段的一個人。”
此話一出,衆人皆驚。皇后娘娘這是真的要秋後算賬,要對清月公主一家子趕盡殺絕嗎?不然的話,皇后娘娘爲何會這麼評價清月?全都是十分極端惡劣的詞彙。這讓大家不安起來,彷彿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恐怖的因子。很顯然,這個宮宴,怕是要膽戰心驚而歸。
清雅公主的反應最爲激烈,渾身顫抖,到最後控制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明明很害怕,很需要放聲大哭來舒緩情緒。可是卻不得不壓抑自己。即便壓制着放聲大哭的慾望,還是會透出一點響動。
見清雅如此,蕭明瑜頓時笑了起來,“清雅這是怎麼呢?難道是害怕了嗎?還是說,你還做了別的對不起本宮的事情。”
清雅連連搖頭,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一個勁的擺手否認。
蕭明瑜笑着點點頭,“如此甚好。你今日提起當年的事情,就讓本宮想起了清月此人。本宮同清月也打了好幾次交道,雖然清月過世多年,不過本宮還是能夠清楚的記得當年發生的種種。至於你,你那點小聰明,本宮也沒放在眼裡。行了,退下吧。大過年的,在本宮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收拾乾淨了再進來。”
蕭明瑜話音一落,當即就有小內侍上前,將清雅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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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瑜見大家的心有慼慼的表情還沒收回去,頓時笑出聲來,“大家不用緊張,別爲了一點小事情掃興。繼續喝酒。”
這個宮宴,有些沒滋沒味的。至少對於蕭明瑜蠟蟲活,是這樣的。對於別人來說,則是膽戰心驚,恨不得早點再早點結束。
宮宴結束,蕭明瑜回到寢宮。看過福氣和慢慢,又詢問幾個孩子的情況。妞妞同豆豆都已經睡下,壯壯還在周乾身邊,還沒回來。蕭明瑜去看望了妞妞和豆豆,兩個孩子睡得很沉。妞妞踢被子,蕭明瑜給她蓋好。結果剛剛蓋好,妞妞的一隻腳又從側面伸出來。蕭明瑜哭笑不得,這小丫頭,總是讓人操心。囑咐人夜裡好生守着妞妞,別讓她踢被子凍着,蕭明瑜這才離開。
再次回到寢宮,時辰已經很晚了。見周乾同壯壯還沒回來,蕭明瑜讓人去看看情況。
周乾是一身酒氣的回來,蕭明瑜遠遠的就能聞到一股子酒臭味。安排人給周乾洗漱沐浴換衣服。回過頭來,才發覺壯壯情緒有些不高,一直呆愣愣的坐着,也不說話。蕭明瑜上前詢問,“這是怎麼呢?難道還有人欺負你不成?”
壯壯搖頭,“沒有,沒人敢欺負兒子。母后,時辰不早了,兒子就想告退。”
見壯壯一副什麼都不願意說的模樣離去,蕭明瑜微蹙眉頭。看來她有必要問問人,今日的宮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壯壯一回來就變成這副模樣。
沐浴過後,周乾穿着一身常服就躺在牀上。蕭明瑜進屋看了看,整個人醉醺醺的,一副要睡死過去的樣子。蕭明瑜搖搖頭,朝文海招手,問道,“宮宴上到底出了什麼事?”
文海一開始不敢說,被蕭明瑜連着逼問,這才透露了兩句。先是有大臣再次提起選秀充實後宮的話題,被周乾以孝期爲過爲由推了過去。接着就有大臣站出來,指責周乾虛僞。既然說孝期爲過,不能選秀充實後宮,那爲何還能飲宴?既然要守孝,就不能有絲毫的折扣。這個大臣還指責周乾沽名釣譽,不僅飲宴還同蕭明瑜同房。樁樁件件,哪一件像是守孝的樣子。既然做不到守孝二十七個月,那就別做這表面功夫。也別拿守孝這藉口來搪塞。選秀不選秀,就一句話的事情。
這大臣膽子很大,蕭明瑜一問,原來是大理寺卿,果然厲害。
周乾被大臣指責,那表情精彩的很,恨不得殺了這人。即便沒殺,也摔了酒杯,發了一通火氣。周乾就在心裡頭想,果然宮宴就不該讓這些討人厭的人蔘加。沒這些人蔘加,方能輕鬆的吃上一餐。
周乾也很乾脆,不光是摔了杯子,還很明確的表示他就是不選秀。選秀是幹什麼,那就是爲了一己私慾,勞民傷財。既然如此,選秀就沒有意義。大臣們紛紛表示不可,不可,各種理由都出來了。周乾很乾脆的表示,誰敢再說一句,官職就別要了。反正朝廷不養一天到晚盡盯着皇上後宮那點事情的大臣。
這件事情勉強被壓制了下來,接着又有人給周乾找不痛快。既然你廣明帝不想選妃,不想勞民傷財,那就立太子吧。立太子總不算是天傢俬事吧。壯壯作爲皇長子,又是嫡長子,名正言順的太子人選,而且年齡也半大不小的,這個時候立太子正合適。
說實話,周乾根本就沒想過要立太子。他認爲自己還有好幾十年活頭,這個時候立下太子只會給幾個兒子中間製造隔閡。早早的立下太子,對壯壯未必就是好處。這樣的例子,在皇家看過太多太多。周乾的打算,就算真的要立太子,也要等壯壯成年之後。
不過周乾沒明着這麼說,只是隱晦的表示一下,立太子的事情需要推遲,暫時不考慮立太子的事情。瞬間,周乾又遭到了羣臣的圍攻。蕭明瑜完全能夠想象那個場面,文官們都是玩筆桿子和嘴皮子的人,周乾同文官集團比嘴皮子,那必輸無疑。也就難怪周乾一臉不痛快,壯壯也是滿腹心事。
蕭明瑜嘆氣一聲,走上前,給周乾蓋上被子。
突然,手被抓住。然後被人一拉,蕭明瑜撲在了周乾的身上。周乾閉着眼睛,嘴裡還有酒氣散發出來,“進來,同朕躺在一起。”
蕭明瑜很順從的躺進被窩裡,被周乾緊緊的抱着,感覺呼吸都緊張了。
蕭明瑜稍微掙扎了一下,周乾手上的力道更大。於是蕭明瑜乾脆不動了,讓周乾抱着吧。
周乾的聲音很低沉,人也顯得很疲憊,眼睛也一直沒睜開。“今兒宮宴,朕很不痛快。那些人生來就是同朕最對的,先是指責朕守孝是藉口,實則是爲了逃避責任,還說朕獨寵你一人,那是要亡國的。呵呵,這羣蠢笨的東西,縱觀古今,朕從來沒見過更沒聽說過哪個皇帝寵愛自己的皇后,竟然會亡國的。一羣危言聳聽的人,朕恨不得都將他們殺了。明瑜,你可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惡。他們竟然還敢離間朕同壯壯的父子感情。讓朕立太子,好像朕不立太子就大逆不道一樣。難道朕就要死了嗎?難道朕不立太子,明兒那個位置上就沒人了嗎?要是先帝還在,誰敢這麼囂張。說來說去,還是朕太弱了,手上能用的人太少,才讓那些人太囂張。”
蕭明瑜輕輕的拍拍周乾的背,“皇上息怒,何必同那些腐儒一般見識。”
周乾輕聲笑着,“你總是明白朕的。朕實話告訴你,十年之內,朕都不會立下太子。不是朕看不上壯壯這孩子,而是朕認爲他還小,他還無法清醒的意識到太子這個位置的風險和責任,他還不懂怎麼才能做一個合格的太子。就算要趕着立下太子,朕也要等到他成年後。”
“皇上說的有道理,我也反對這個時候立太子。壯壯那麼小,他的小肩膀還承受不起那樣的重擔。”蕭明瑜附和的說道。
周乾心情很愉快,“朕就知道你是懂朕的,這世上也只有你才最懂朕。也只有你纔是真心的愛孩子。其他那些人,不過是想通過朕的兒子爭權奪利。要是能在這個過程中,害的朕的兒子兄弟反目成仇,彼此殺來殺去,那就更讓他們高興了。如此,他們也就有了理由往宮裡面塞女人,讓那些女人們生下孩子來,然後繼續他們的爭權奪利。哼,他們這一套,早在先帝術後,朕就已經瞭如指掌。都說皇子生來高貴,可是朕看來,還不都是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的手中一顆棋子。讓朕的兒子做他們的棋子,真是癡心妄想。朕是絕對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好,我們不讓他們如願。”蕭明瑜笑着,頭靠在周乾的懷裡,“皇上無論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皇上說的,其實就是我想的。孩子們性子沒定之前,我認爲不宜給他們過多的過於尊貴的身份,這未必有利於他們的成長。四個孩子,我希望他們都能成才。所以就需要我們做父母的嚴加管教。就算我們的身份發生了變化,但是我們對孩子的愛不會變,我們對孩子的教養不會變,我們的初衷不會變。皇上,你說對不對?”
周乾閉着眼睛,彷彿是睡着了一樣。過了一會,蕭明瑜才聽到周乾的聲音。周乾嗯了一聲,“你說的對,我們不能改變初衷。朕絕對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爲了這個位置自相殘殺。誰要是敢動手,朕就先結果了他。”
蕭明瑜笑道,“皇上放心吧,福氣同慢慢還那麼小,十年內,無需皇上操心太多。至於豆豆這個孩子,聰明着,對世情有着非一般的洞察力。也是個冷靜理智的人,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對於底線,從來不會去碰觸。至於壯壯,自小穩重,也聽得進大家的勸解。若是他有什麼思想包袱的話,此事還請皇上交給我,我來同他說清楚。想來皇上的苦心,他肯定是明白的。”
“但願如此。”周乾嘀咕了一句,“明瑜,朕登基一年,脾氣是不是越來越暴躁了。”
蕭明瑜笑道,“皇上不用多想,這也是難免的。坐在皇上這個位置上,身系全天下,皇上有時候急躁一點,也是難免的。不過我覺着,不能事事都急躁。那些朝臣們的德行,皇上早就清楚的。遊何必同他們一般見識。若是次次都要計較,那皇上一天下來都不要做事,只顧着生氣就行了。”
周乾被蕭明瑜說的笑了起來,“你說的有道理,朕不該事事同他們計較。他們倒是痛快了,覺着能將朕氣的發火,就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至於朕,則是自己活受罪。明瑜,你以後要時常提醒朕,讓朕少爲那些不知所謂的人生氣。”
蕭明瑜掩嘴輕笑,“皇上,我這會不就是在提醒你嗎?”
“你說的對,是朕糊塗了。”周乾沉沉睡去,蕭明瑜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起牀,走到外面,叫來馬忠。蕭明瑜對馬忠吩咐道:“去打聽清楚,宮宴上,具體是哪些人提起選秀和立太子的話題,又是誰的態度最堅決。另外,明兒到韓家替本宮帶個口信,本宮要知道這些人詳細資料。記得說清楚,是此次事件中的所有人,一個都不能遺漏。若是韓家問起本宮想要做什麼,告訴他們,本宮只做該做的事情。”
“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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