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8-11-29 11:07:12字數:3067
裴謝堂每說一句,陳珂的臉就慘白一分。
她竟真的什麼都知道?
等她說完,陳珂已面無人色。他定定的看着裴謝堂,看着高行止,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陳家真正的敵人是誰!
他默了默,驚覺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錯了。
他們以爲是朱信之要揭開這一切,千防萬防,卻總是防不住。從冉成林貪污案開始,他們就落了被動,饒是聰明如陳昭那般,都沒了解過這位真正的對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朱信之在前面衝鋒陷陣,這位淮安王妃卻在幕後佈置一切,一雙手親自一步步將他們陳家推到了她的陷阱裡,他明白過來,這一局,陳家早就輸了!
不愧是不敗的戰神啊!
驚愕之下,陳珂連最大的一個信息都忽略了,借屍還魂,在旁人看來多不好解釋,可在陳珂這裡,這些都不重要!
不,自從裴謝堂踏進這天牢的那一刻,對他而言,她,不是淮安王妃,而是泰安郡主!
如果是五個月前,他或許不信,那時候謝成陰柔弱,是個雙手雙腳皆廢的廢人,口不能言,行動不便,被家中主母欺辱得險些死去,就算謝成陰是個完全的人,身上也沒有銳氣。然而如今……她站在那兒,渾身的氣場就與衆不同,尤其是在她奪得武狀元之後!
泰安郡主等於淮安王妃,這麼一想,就不難解釋爲何謝家的廢柴一躍成爲了天才了!
驚愕之下,陳珂連反對都忘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裴謝堂低聲細語,聽在陳珂的耳朵裡,猶如地獄裡的催命符。
他搖頭:“沒什麼不明白的。”
陳家就是做了,罪惡昭昭,被人拿翻出來是遲早的事情。只是從前因和孟家聯手,他們多少還是太自信了,以至於留下很多把柄。
“有什麼想問的?”裴謝堂又問。
陳珂擡起頭:“所以,你死了,又活了,活過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找我們報仇?你既然已經知道真相,爲什麼一開始不來找我們,反而要先去找朱信之?你應該知道,當時朱信之對你那些罪行是深信不疑的,你找他,他未必幫你。”
“他現在也不肯幫我啊。”裴謝堂狡猾的笑:“所以,我用了一點手段。”
“手段?”陳珂不解。
裴謝堂風情萬種的撩了撩自己的頭髮:“美人計啊!”
高行止噗嗤就笑了。
陳珂也失笑:“對誰用美人計都可以,對淮安王爺,他不齒這一套的。”
“誰說的?”裴謝堂眼珠一轉:“只要美人足夠風情,總會上當的。”
陳珂再一次愕然。
他又想起來了。
聽說當初王爺還沒娶謝三小姐的時候,就曾不顧禮儀的住到謝家去過,一向冷心冷情的淮安王爺,在成婚那一天卻不顧大家的目光,將他的新娘子一路從閨房裡抱了出來,到了王府跟前,也捨不得讓自己的新娘子多走一步路。尤其是在婚禮上,高行止和曲雁鳴諸多爲難,朱信之也好脾氣的應對,更別提他下的那些貴重至極的聘禮。
這……
他愛極了眼前的人啊!
誰說美人計不管用?真的,是用的美人沒能得他的心而已。
陳珂眼皮跳了跳:“泰安郡主的臉皮,果真很厚。”
“過獎!”裴謝堂咯咯的笑,小聲格外清脆:“聽說你們陳家其實一直都想將陳小姐塞給王爺,可惜,王爺沒看上。你們要是知道王爺其實也很愛美人,只是要美人臉皮厚一點,是不是很後悔沒能教導你家小姐別學那麼多禮儀規矩?”
陳珂哼了一聲:“王爺那般愛重你,你卻一直利用他,他將來知道了,你也不會好過。”
“那是將來的事情,就不勞陳大人你擔心了。”這話當真一下子就戳中了裴謝堂的心,她笑不出來,斂了笑道:“他端給我毒酒,算是你們的幫手,我利用他也好,殺了他也罷,都是他活該。”
“你不是最愛他的嗎?”陳珂彷彿見了鬼一樣。
裴謝堂道:“愛,也會變不愛。就好像你們陳家,你們不是一向最愛你們陳家子弟,一輩子都在追求留存陳家的目標嗎?怎麼,眼下你成犧牲品,陳家會爲你奔波嗎?不會吧,你看,你們留存的祖訓都會變,更何況是人的感情?”
陳珂臉色煞白。
他不再說話。
是啊,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高行止在一旁聽着他們說起高行止,早就不耐煩,見狀便道:“陳珂,今日過來是爲了讓你死得明白,你關心旁人,還不如多關心自己。”
陳珂慘笑:“我又有什麼只得關心的,左右,我都是要死的人了!”
“不會啊。”高行止眼珠一轉:“旁人怎麼給你背的鍋,你怎麼還給旁人就是,怎麼,你一輩子都壓在人下,就甘心啦?”
陳珂只是冷笑。
裴謝堂在一旁跟高行止打趣:“他當然甘心啊,陳昭養的一條忠心耿耿的狗嘛!也真是可憐,我聽說,其實好多年前,陳家老太爺相中的是他的生母,對他的生母一見鍾情,只可惜,陳家勢力龐大,他的外公看中了陳家的權勢,又覺得他的生母柔弱,性情不適合做陳家的主母,怕被旁人搶了先機,故而才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的好戲,將陳昭的母親嫁到陳家做主母。只可惜,陳家老太爺始終愛慕他母親,哪怕娶了陳家主母,也不顧反對的將他生母迎進門來。嘖嘖,他本來該是陳家的嫡子,該是陳昭做他的走狗的……”
這一番話像是淬了毒,陳珂本是慘淡的容顏更見慘淡了幾分。
他握緊拳頭,一時間,心底一陣陣的寒冷。
裴謝堂說的都是實話。
從前舊事,長輩們都已經不在了,他自然不好做評價,然而,陳昭所擁有的一切,本該是他擁有的!
嫉妒和不甘心一旦滋長,就會瘋狂的蔓延開來。
陳珂眼底淬着毒藥,他盯着裴謝堂,面容漸漸扭曲起來。
他憤怒的大喊:“住口,你給我住口!”
“你自己甘願做狗,還不準旁人說三道四?”裴謝堂呵呵一笑:“我就當聽了個好笑的笑話,當真是好笑至極!”
“陳珂,我要是你,我是不會甘心的,就算不爲了自己,也要爲了母親討回一個公道。想想看,你母親本來最得陳家老太爺的喜歡,可你生來是庶子,爲了你的好前途,她答應了陳家主母,把命都送了。陳家主母和陳昭卻違背了對她的諾言,將你當做牛馬。你母親白死了,你的一生都毀了,你甘心?你就不想替她報仇?”
黑暗中,高行止的聲音很軟,帶着無盡的蠱惑,一點點撬動了陳珂的心防。
“你不孝順!”
“你母親在九泉之下,必定不安,恨自己生了個什麼都不如的廢物吧?”
“你的仇人含笑在世上看着你去死,你卻只能同你母親揹負着罵名在地下痛苦,哦,對了,你把一切都抗了下來,你死之後,陳家人仍舊揹負着好名頭活着,只說是家門不幸出了個逆子,將一切都推給你。他們的兒女有幸,以後還能替陳昭和陳家主母立個祠堂,受香火供奉,嘖嘖,他們作惡多端,卻享盡人間香火,而你和母親則在地獄裡受苦……”
“可憐啊,真是可憐……”
一字一句,像尖銳的刺,狠狠的扎入陳珂的胸膛。
慢慢的,陳珂紅了眼睛。
他像一頭被逼瘋的野獸,在這樣的壓力下,一點點走入狂躁中,他狂吼:“啊啊啊——閉嘴——你給我閉嘴!”
高行止當真就閉了嘴。
陳珂已經瘋狂了。
剩下的,很容易就做到。
裴謝堂拿出一疊紙,放在陳珂的跟前,毛筆也給他準備好了。
她笑:“想好了,要留下什麼,你就動筆吧。”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陳珂瘋狂,抓起毛筆就丟了出去。
裴謝堂早料到會如此,又放了一支:“你想讓你的仇人得逞,你就繼續丟。你要獨自遺臭萬年,還是讓真兇現身,你自己決定。我從一數到三,你若不寫,東西我就撤走,從此以後,你就揹負着冤屈下地獄。”
陳珂緊緊的抓着筆,可不知道爲何,卻再也丟不開。
寫,還是不寫?
他擡頭:“我爲什麼要聽你的?鬥倒我不是你的目的,你肯定還要繼續碰陳家,要是你輸了,陳家反敗爲勝,我還有可能出去?我爲什麼要把希望寄託在一個想害我的人身上?”
“我於你沒有殺仇。”裴謝堂淡淡的道:“我的目標是陳昭。你入了大牢,我的目的就達到,我不會爲難你。但陳昭不一樣。眼下他處於劣勢,爲了保守起見,他不會放心讓你活着。畢竟,死人的嘴巴才最牢靠。”
陳珂一震。
裴謝堂又道:“你要跟我賭嗎?”
“我……”陳珂喉頭一凝。
他說什麼?
他看着裴謝堂的眼睛,那其中閃爍着睿智的光芒,他只覺得裴謝堂沒撒謊,她一直藏在幕後,這樣的人,陳家鬥不過。
與其永生永世身敗名裂,還不如死前拖個更厲害的墊背!他一咬牙:“我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