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詔命一出,天下譁然!
驚駭之後,更多的還是悲哀和默然。大漢王朝行至今日,早已是名存實亡。各地割據勢力早已不奉皇命已久,與其強撐面子,不如直面現實。所謂不破不立,若是劉協真有光復大漢之志,此時正應該學習昔日漢高祖劉邦示弱項羽甘屈漢中王、光武帝當年隱忍兄仇示好於更始帝之事,忍辱負重,韜光養晦,觀天下之變而厚積薄發纔是王道。
待這份詔命送至天下被封的七位諸侯手中,這七位執一方牛耳者卻是有喜有憂。
最欣喜的,莫過於河北袁氏,從位極人臣的四世三公到裂土封王,從擁有雄厚底蘊無盡榮耀的世家豪族到封邦建國自成一家,袁氏上百年的堅持努力不就是爲了如今這般麼?雖然目前這一國之王距離袁氏的終極理想還差些了,但至少從今以後行事無所羈絆了,而且依照河北的雄厚人財物力,達到最終的目的貌似也不是什麼難事。
其次欣喜的是張繡,張繡一直以來卻是從未料到過這劉協竟然有如此膽魄,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張繡對於漢室和劉協的認知不過是一個穿戴着錦帽貂裘的病入膏肓的虛弱漢子,任人擺佈。但是如果用刮目相看來評價漢室集團和劉協的話,那張繡現在就是把眼睛挖下來也不夠看的。
“沒想到劉協劉伯和纔是一條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潛龍,歷史上的他是實在沒有機會和可用的人,但是隨着蝴蝶小翅膀的扇動,倒是給了這沉痾附身的東漢王朝一絲起死回生的機遇!恐怕現今劉協身後,不止荀文若和鍾元常這兩人輔佐吧!”這是張繡手拿着漢室詔命的自語。
而只能偷着樂的是劉表和劉璋這兩個漢室宗親,劉協親的不能再親的兩個皇叔。劉璋和其父一樣,喜歡偏安一隅割地自保,對於中興漢室的大業沒有多大興趣,而且常懷對漢室正統的覬覦之心。眼下劉協封了劉璋一個諸侯王,卻是劉璋夢寐已久的。當然至於坊間傳言的所謂“蜀”同“鼠”音,乃是劉協暗諷劉焉劉璋父子膽小如鼠只顧自保,這些劉璋倒是不甚在意,有大王當就好。
劉表比起劉璋還好些,至少並不像劉焉劉璋父子因天高皇帝遠而常行僭越之事。但實際上劉表的內心也是渴望裂土封王的,不然他也不會在匡扶漢室的事上一再不給力,在鎮撫荊州上面卻各種手段。
除了以上這四位沒心沒肺的諸侯,其餘三個被封諸侯卻是面對詔訊卻是喜憂參半。
憂大於喜者當屬曹操曹孟德。官渡一戰沒有打贏袁軍就不說了,實力差距實在有點大。但是背後不僅僅被張繡和劉備算計了,還看丟了天子,這就損失的太大發了。
雖然算計出了劉協不再會寄人籬下而會選擇關中之地自立門戶,但是曹操的調命還是遲了一步,被天子一派的高人先行奪了通信必經的潼關和函谷關,接着鍾繇的改換門庭曹操也只能乾眼瞪着看了。
雖說折了關中之地對於當前曹操的並沒有多大勢力削減,但是這對於曹操今後的發展方向和空間卻是極大的影響,畢竟三輔之地,好好利用建設一番還是很不錯的。
憋屈了曹操,這邊劉備也是挺鬱悶的。雖然說自己一個編賣草蓆的市井漢子如今混到了一方諸侯王不論怎麼說也是很值得彈冠相慶的,但是劉備心底卻是絲毫高興不起來。
原因就出在劉協的降漢爲國上面,以後若是沒了漢朝只有一個劉協的漢國,那他劉備還怎麼拿匡扶漢室的大旗聚攏英才?劉協搞了這麼一出,卻是斷了劉備一直以來賴以生存的最大的政治資本啊!
除了需要重新制定發展策略和綱領,劉備還鬱悶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被封了魯王。
封啥不好封了個魯王,魯國是個有威名的國號麼?袁紹被封晉王倒沒話說,爲甚曹操和張繡都被封了一聽便如雷貫耳的魏國、楚國之昔日戰國之雄的國號,自個卻被瞎封了個春秋戰國之最熊的魯國之號?與孫家那小子封的吳國一個檔次甚至還不如?齊國的國號又不是被誰佔了,爲啥不給俺封?這其中的高低尊貴要是被天下人知曉了,估計都明白自個受了劉協的疏遠,可悲自個那位三弟還叫嚷着要當魯國的大司馬……
不過,一想到能夠一朝成爲一國之君,劉備心底還有有點小期待的……
這邊劉備鬱悶着,那邊最遲收到了詔書的孫權卻是又驚有喜又悲又憂。驚喜的是孫氏倒是沒白白保管玉璽,倒是還沾了那傳國玉璽的光,搭上了此裂土封王的末班車,實現了孫氏的夙願。悲傷的是孫權想起了爲此而戰死沙場的父兄,憂慮的事是,張繡已經在江東集結了重兵,看架勢是要一勞永逸解決江南之患的。
不過因爲這份詔命,孫氏還能因此再拖得一兩月的功夫來備戰。
裂土封王降漢爲國的詔命自然是要遵從的,這是七位諸侯王共同的心聲。不過誰也不會傻到立即接受了詔命,那就未免太猴急和吃相難看了,必定爲世人所鄙不齒。
於是各家第一時間便向長安派出了使者,使命自然是懇請劉協收回成命,自表忠義臣道云云。其中尤以劉備表現的最爲懇切,在聽聞詔命之後居然昏死過去,醒來之後邊口吐鮮血邊向着西邊天際大哭漢室百年社稷,最後還要親自前去長安死諫劉協不可棄社稷宗廟於不顧等等,那是一個悲切萬分,聽說差點就因不吃不喝吐血流淚一命嗚呼……
劉備最後自然是沒有踏出徐州城半步的,因爲就在他擺出了一個架勢準備去長安的時候,徐州萬民跪地請願,望劉備以身體爲重,以大漢治下的徐州爲重,另派他人往劉協處請件。期間甚至還有不少老者以撞柱相逼劉備,請劉備體恤愛民保徐州安寧,劉備的長安之行,這才堪堪作罷……
各家的使者到了長安,劉協已經是按照王宮的規制重新大致修繕了長安宮室,並撤去了所有天子御用之物,也不在戴十二冕旒,而只戴諸侯王所用的九旒冕冠接見各家使者。
眼見劉協決心已定,各家使者自然是偷偷歡喜。大家一起請天子收回成命,天子不準,再請,不準,再請,仍不準。
所謂三讓三辭,本應由各家諸侯親自來客套。但是現今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於是讓使者全權代勞。
這些使者自然是明眼人,一塊在長安待了一個月天天痛哭流涕爲自家主公請辭劉協的詔命,磨呀磨的等到那些心裡對降漢爲國四處封王一策不滿的漢室舊臣也是不耐煩了,呵斥這羣厚顏無恥天殺的滾出長安,事態一鬧,天子終於又出面了,又是一番集體請辭,劉協也是終於不再面無表情,隨着痛哭流涕了一場,哭劉氏之運,哭大漢社稷,但最後仍堅持己命。
戲演的差不多了,各回各家各找各主。時間卻是已經偷偷進入了西元200年。劉協於上年年末已經廢去了建安的年號,該年號爲始業。歷史上的建安五年,西元200年便爲始業元年。
這年正月和二月,被封國的七位諸侯王於各地各擇吉時拜謝漢室之恩,承天受命,進位爲王。然後各自立都,對麾下文武封將拜相,各授爵位名號,在此不一一細表。除此之外各國並不立年號,仍沿用漢國所用之年號,以示尊漢宗統。
這一事件,後來被完整地稱爲“禪國封邦”。
有言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漢失雒陽,羣雄並起”,東漢王朝自董卓一把火燒了洛陽,其氣運傾頹之勢便是不可逆轉。眼下人心迷亂,羣雄割據,欲想光復漢室往日榮光,唯有大破大立。
劉協的目的諸侯王們也並非不清楚,這些諸侯王們自然也不會忽視掉劉協以及漢室集團的野心。但是目前各諸侯王還是不會向漢室哦不現在應該是漢國下手,畢竟纔拿了人家一個天大的好處,轉眼就跟人家翻臉,任誰的臉皮厚的厚不到這種程度。
劉協需要的就是這點時間來積蓄力量,來啄順自己稚弱的翅膀。
一切都在劉協的算計之內,“禪國封邦”這數月時間,天下幾乎並無大的戰事,更沒有哪方勢力侵入關中地區。畢竟沒有不想裂土封王的諸侯,若是在此關節有不開眼的作亂,勢必爲各大勢力集團絞殺得渣都不剩。
但是這一焦點事件卻是影響到了張繡的征伐計劃。本來張繡是打算正月就出兵江南,徹底解除孫氏的威脅,兼併荊南四郡一統長江以南的。但是隨着禪國封邦,張繡和孫權都一道成爲了劉協點封的同等諸侯王,卻是不大有好的藉口立即開戰。
張繡行事的一貫原則是低調,能不當出頭鳥就不當。眼下天下剛剛分爲八國,總不能自己成爲第一個打破這微妙的和平關係的諸侯王吧。
除此之外,因爲忽然之間成爲了一國之主,張繡卻是憑空多了許多事務迫切需要處理,比如自己的楚國的官職軍制設置等等,卻是更大的增加了出兵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