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前殿的臺基上燃起了沖天大火,恰巧今晚的風力不大,想來不用多久,那刺鼻的味道將會瀰漫開來。
楊彥又擡眼望向了三神山,三神山上的火光有了漸漸熄滅的趨勢,也表明該處的戰鬥已接近了尾聲,不由心中大定,轉頭道:“傳令給張駿,令他率部來防!”
“諾!”
有千牛衛施禮離去。
約半刻不到,於藥差遣的兩萬騎兵率先馳來,楊彥使其依託地形佈防,面向外口,以防石虎來援。
而石虎也剛剛領軍回了寨中,石瞻就過來道:“大王,明軍有兵馬調動,似是在圍堵三郎君!”
“孃的,大郎怎麼回事?拖這麼久都不跑,這下子想跑也跑不了,難道還要老子發兵去救他?”
石虎忍不住一連串的怒罵!
宇文乞得龜立功心切,湊頭提議:“大王,明軍剛來,立足未穩,若以快打快,或能救出三郎君,我鮮卑願爲前驅。”
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宇文乞得龜已經死了,慕容皝和拓跋仡那眼裡繚繞着隱秘的殺機,可是事關石虎之子,誰敢多說半句?
石虎望向了建章宮前殿的方向,現出了掙扎之色,好一會兒,深吸了口氣道:”兒沒了,還能再生,但將士們沒了,誰爲孤去東征西討?那畜生自己死了倒也罷了,難道還要連累將士們爲他送死?
今日我軍雖敗,實力仍存,但軍心不穩,已不宜再戰,傳令各營,即刻退往灞上,騎兵注意斷後!”
“大王!”
衆將感動的施禮。
石虎擺了擺手。
建章前殿!
雖說守軍儘量靠向正中間,可是重油燃燒發出的滾滾黑煙挾帶着刺鼻難聞的氣味正從四面八方撲來,一時之間,咳嗽聲大作,更有人中了毒,頭暈眼花渾身發軟。
石鑑立在高處,比下方的軍士稍好一些,可那一陣陣的難聞氣味仍是令他不自覺的捂上了鼻子。
他今年十六,被石虎帶出來歷練,何曾遇過這樣的絕境?此時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明軍已完全封死了退路,根本衝不出去,複雜的地形雖能提供掩護,但明軍也能反過來阻擊自已,他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託於石虎來援。
“將軍,不好,大王要走了!”
突然,一名部將目瞪口呆的指向石虎營地,大聲喚道。
石鑑一看,頓時面若死灰,那幾座營寨中馳出大量騎兵,就着月色,能勉強看到軍卒正指揮着僕役拆卸營帳,並陸續把各種物資擔運上車。
“這……阿翁,阿翁!”
石瞻哆嗦着嘴脣喃喃自語,石虎的棄之而去讓他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這名部將看了看下方嚴陣以待的明軍,現出一絲遲疑,隨後吞吞吐吐道:“將軍,我軍已落入絕境,不如....不如降了吧?”
石鑑轉頭看去,所有人的臉上都掛着意動之色,黑煙中挾帶的難聞氣味讓人噁心反胃,頭暈腦漲,實在沒法忍受,他的臉面獰猙一閃,突然哈哈笑道:“兒還年輕,兒不想死,阿翁,是你是不顧兒的死活,就別怨兒讓你丟臉了,但明王能放過我們嗎?”
又有部將急勸:“明王以仁德聞名,從不殺降,降了總有機會,不降立刻就是死啊!”
“也罷!”
石鑑猛一揮手:“嚮明軍喊話,我等願降!”
……
漸漸地,東方的地平線現出了一抹魚腹白,近兩萬守軍的甄別已接近了尾聲,晉、羌、氐、匈奴帶往一邊,羯人與鮮卑安排在另一邊,儘管此舉令人不安,可是降都降了,武器也交了出去,還能怎麼樣呢?
隨着天色放亮,整片建章宮遺蹟忙碌起來,有人依託地形重新駐紮營寨,有人收集羯軍屍體以及各種兵器物資,還有人搜尋着已方的陣亡將士。
這一戰的規模之大與死傷之慘重歷來罕見,陣亡明軍將士將登記造冊,火化後葬於洛陽北邙山,那一帶自古以來就是個碩大的葬區,東漢及西晉的帝王將相很多埋骨於此,楊彥也打算於北邙山建忠烈祠,供奉歷次戰爭中,陣亡將士的骸骨與靈位,供後人憑弔。
因傷致殘者會根據勞動能力另行安排,主要是編入收費站與沿途的驛館,儘量使其安渡餘生,當然了,楊彥不可能如現代那樣,供養傷殘戰士一輩子,這個先例不能開,否則後患無窮,他將按規定,一次性支付一筆撫卹金或補償金,數額不算太大,再安排下半生的生計,可縱是如此,也足以讓士卒感恩戴德了。
“大王,此人乃石虎三子石鑑!”
這時,柳蘭子帶着個年輕人過來。
“哦?”
楊彥和荀灌雙雙看了過去。
石鑑幾乎就是一個縮小版的石虎,方面大耳,滿臉青色的鬍渣,面相如二十來歲。
“罪將石鑑,拜見大王!” щшш✿TTκan✿C〇
石鑑恭恭敬敬的跪下,磕着頭道。
“石虎三子?”
楊彥玩味的笑了笑:“念你年幼,未有大惡,孤給你個痛快,拉下去!”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啊!”
石鑑一聽不妙,連聲哀求:“罪將雖爲石虎之子,可正如大王所說,未有惡行,老天讓罪將姓石,罪將又有何法,罪將願戴罪立功,願爲大王招降石虎寨中的羯人來投,請大王明鑑啊,更何況罪將獻降有功,明國不是不殺降麼?”
衆人均是搖了搖頭,石鑑此人,毫無親情,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其實憑着良心講,石鑑在史書上並無大惡,反頗具窩囊色彩,當年趙主石遵得冉閔相助,成功上位,許閔爲太子,後毀諾,閔不滿,意圖軾遵,遵與石鑑謀之,石鑑大懼,向冉閔出首告密,冉閔旋出兵,廢遵立鑑,鑑僅在位三個月,又被冉閔殺死。
不過楊彥不可能留着羯人,這一族必須全誅,當即冷冷一哼:“狡焉石氏,怙亂窮兵,流災肆慝,剽邑屠城,始自羣盜,終假鴻名,孤不需要羯人投誠,你也莫要求饒,若非你無大惡,就不是一刀了事,而是製成水泥跪像,遺臭萬年,來人,命晉羌氐匈奴降卒圍殺羯人與鮮卑!”
“撲通!”
石鑑癱倒在地,被千牛衛拖了下去,不片刻,呈上了石鑑首級,那死不瞑目的眼裡,充滿着恐懼、絕望,爲他那卑懦的人生,提前劃上了句號。
到正午時分,兩軍的傷亡大略統計出來,不算輕傷,明軍連戰死帶重傷致殘有近兩萬之衆,全軍由十六萬人減員爲十四萬,就連千牛衛都陣亡了近百人!
其中石虎狂攻車陣有近萬弓弩手和騎兵陣亡,其餘將士死於攻打建章宮的戰鬥裡,雖是有火彈開路,可羯軍早預備了大量泥沙包,冒着箭矢與毒火拼死反擊,黑夜中冷箭漫天飛舞,給明軍帶來了大量死傷。
尤其是攻打三神山一役,由張健和張駿協同指揮,折損的兵力在四千以上,相對而言,楊彥攻打建章前殿倒是不費吹灰之力,畢竟地形使得羯軍被堵在裡面出不來。
而羯軍傷亡更是慘重,從現場的屍體估算,攻打車陣的短短一瞬,陣亡就超過兩萬,鮮卑人五萬精騎中伏,被大火活活燒死了一萬五千以上,後內訌又死了近三千人。
另原建章宮守軍加上石鑑增援的一萬軍,合計五萬人除逃走近萬,幾乎全軍覆沒,包括隨石鑑投降的兩萬人,降卒裡鮮卑人與羯胡佔了七千,剩下的四族軍士於正午剛過,對這七千人展開了圍殺,之後被打散編入明軍,一方面補充兵員損失,另一方面這些人長期爲石虎部下,過慣了刀頭舔血日子,不適合釋放爲民了。
至於韓晃和管商突擊劉嶽部的傷亡和戰果,因靠近長安城牆,沒法統計,不過兩部合計損失了近千騎,以此推斷,能逃回長安的趙軍不會超過兩萬。
總體而言,不連管商與韓晃部,明軍在長安的兵力仍有近十六萬,而羯軍由二十四萬驟降到了十五萬,兵力對比發生了根本性的扭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