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不停的往下扔,有一些落入了騎隊當中,騎隊大亂,眼見後退無望,開始有騎兵往山谷裡衝,拼死殺出一條血路。
可是緊接着,前方車陣又燃起了熊熊大火,前路被封,後路被堵,這真是上天入地無門。
還有人見火勢燒的旺,自作聰明的下馬,貼着石壁,試圖等火熄滅了再奪路而逃,但火災的威力,不僅僅是火,更多的還是煙,明軍所用的重油含有諸多化學廢渣,毒性劇烈,在近乎於封閉的峽道中,那滾滾濃煙凝而不散,氣味刺鼻,不片刻就頭昏腦脹,呼吸困難,陸續的倒在了地上。
看着自己的精銳戰士陷身於火海當中,幾無逃出者,劉嶽面容呆滯,怔怔站着,猛然間,臉色劇變,撲哧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天堂與地獄的轉換是如此之快,他心底隱隱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完了,下辯完了,秦州完了,恐怕大趙也要完了!
“將軍,快退啊!”
劉嶽正失神落魄間,身周衆將已急聲催促。
劉嶽卻不走不動,恍如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衆將不管不顧,拉起劉嶽就向山下飛奔。
好一會,劉嶽漸漸回過了神,惶然問道:“這該如何是好?我等該往哪裡去?”
“將軍,將軍!”
這時,後方奔來數十人,急呼道:“谷後有明軍突襲下辯,下辯開門納明軍入城!”
“孃的,這羣養不熟的白眼狼!”
劉嶽好象回過神了,破口大罵:“回上邽,不,上邽守不住了,回關中,能帶走一個是一個,陛下若怪罪,一切由本將承擔!”
衆將也是心膽懼喪,不敢多留,畢竟明軍攀上了崖頂,佔領了制高點,於是迫不急待的領着剩下的萬騎,拍馬而去。
……
火焰於半個時辰不到就漸漸熄滅,但濃煙足足到下午才散去,明軍出了谷,只見遍地焦屍,慘不忍睹,收拾了一番之後,當晚進了下辯。
對於下辯的氐人部族,楊彥暫時沒有收編的想法,主要秦州因齊萬年作亂,晉人要麼被殺,要麼避走他鄉,或是被當地人驅使爲奴,羌氐纔是秦州的統治者,牽一髮而動全身。
而且羌氏是華夏大地上的古老民族,是原住民,這和匈奴、鮮卑、羯人等外來入侵者是不同的,在楊彥的心目中,地位等同於山越、俚僚等南方少數民族,都是華夏大家庭中的一員,他不願使用過於激烈的手段,維持現狀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雖然當地羌氐首鼠兩端,談不上忠心,不過楊彥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不扮作馬賊劫自己的糧道,並且無條件釋放晉人奴僕,可繼往不究,暫時相安無事,總之還是那句話,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慢慢以先進的文明同化各部族。
來日方長。
氐人覺得楊彥的要求不過份,倒也爽快,把掠得的晉人奴僕萬餘人悉數歸還明軍,楊彥則任命了當地勢力最大的一家氐帥就任下辯太守,並擺開宴席招待。
席間其樂融融,楊彥也沒有爲晉人報仇雪恨的想法,晉人與羌氐之間的仇恨,其實類似於蜀中流人與蜀人,都是一筆爛帳。
晉朝剛建立的時候,晉人得勢,壓榨奴役當地羌氐,激化民族矛盾,齊萬年作亂,除了秦州隴右饑荒的客觀原因,相當一部分是羌氐不堪晉人壓榨,齊萬年振臂高呼,星星之火,得以燎原,羌氏紛紛起來,屠戮晉人。
雖然最終齊萬年被鎮壓下去,但當地的晉人力量已消亡殆盡,羌氐的大部族掌握了秦州的話事權。
待得一衆氐帥酒足飯飽,退去之後,着人把楊難敵和韓璞喚了過來。
天已經黑了,兩人都沒料到楊彥會於夜晚召喚自己,相互交換了個若有猜測的眼神,都認爲楊彥將藉着黑暗施加壓力了。
實際上楊彥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因爲他是現代人,現代人常加夜班啊。
楊彥只是目光略一掃,就向楊難敵問道:”可願降我?“
“這……”
楊難敵現出了劇烈的掙扎之色,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明白,不降就是死,可是父子兩代相繼爲仇池王,心中的自傲讓他開不了口。
以前分別降過劉曜和李雄,誰都知道是虛與委尾,而此次降於明國,就是真的降了,永遠都不會有翻身的機會。
楊彥又道:“你若降我,可保全宗族,仇池楊氏遷往郯城,孤封你爲贛榆候,你弟楊堅頭追贈合鄉伯,可由子嗣繼之,你若不從,今晚孤便與你楊氏做個了斷!”
楊難敵猛然一震,不禁擡頭望向了楊彥,只見楊彥那清亮的眸子中隱含殺機,明擺着若不降,今晚就是他的死期,再一回想到明國的如日中天與明軍的戰無不勝,以及自家於仇池立國以來的舉步艱維,突然一陣心灰意冷涌上了心頭。
‘天命不歸己身啊!’
暗暗嘆了口氣,楊難敵拱手道:“晉末關西大亂,爲保鄉土,我父得仇池十餘家氐帥推舉爲仇池王,鎮守一方,後不久,我父過世,傳位於我,十年間,歷大小十餘戰,先後降於劉曜李雄,旋叛之,揹負不忠惡名,今被大王所擒,倒也是斷了念想,哎~~十年哪,人生恍如大夢一場。
罷了,罷了,臣楊難敵參見大王,自此之後,願爲明人,得享盛世太平!”
說着,恭恭敬敬的跪下來,向楊彥行參拜大禮。
“好!”
楊彥重重一點頭,便望向了韓璞,沉吟道:”明日孤放你回姑臧,給張駿帶個話,孤於上邽與他共獵關中,限十一月之前,過期不候。“
韓璞心知,這是最後通諜,張駿若來,必是納土稱臣,還很可能不會再坐鎮姑臧了,多半將於戰後遷往洛陽,父祖基業盡喪,如果不來,楊彥早晚要揮師涼州,怕是張氏乞爲一田舍翁亦不可得。
韓璞不敢替張駿作主,連忙拱手道:”老夫會把明王原話帶給使君。“
”嗯,下去罷。“
楊彥揮了揮手。
楊難敵和韓璞施禮告退,不過退至門口,韓璞又回頭,咬咬牙道:”明王,涼州降卒皆本地人,久與家人別離,望明王憐憫,可否讓老夫帶回?“
韓璞倒也不算獅子大開口,畢竟楊彥曾釋放過成國的降卒,有先例在前。
“哈哈哈哈~~”
楊彥卻是大笑起來,笑的韓璞陣陣心慌意亂,許久,才笑罷,臉一沉道:“涼州降卒,將來孤會帶入關中安置,想那關中水土肥美,比涼州遍地風沙不知好了多少,韓公若體恤涼州士卒思鄉之苦,不如勸說張駿,趁早把家人送來,豈不是兩全其美?下去罷。”
“哎~~”
韓璞暗暗嘆了口氣,拱了拱手,轉身而去。
……
次日,韓璞領十餘名隨從,快馬奔回涼州,又過一日,明軍兵分兩路,一路由於藥率五萬卒向北直撲上邽,另一路由楊彥率領,往西奔赴仇池。
因楊難敵已降,兩萬精銳又折損,仇池大開城門,迎楊彥入內,仇池國亡。
仇池是個小國,一國就是一城,全城約有丁口十萬不到,楊彥當場釋放仇池降卒,又額外運用了分發糧食、免稅等懷柔手段,諸多措施多管齊下,很快就贏得了一片叫好聲與感激聲。
仇池氐人並不在乎楊彥是異族統治者,老百姓要的是實惠與利益,對誰當權其實不大重視,況且古人的民族觀念遠沒有成熟定型,注重的是宗族,部族利益而不是整個民族,
就拿明軍來說,軍中雖以明人爲主體,但隨着節節勝利,一路招降納叛,軍中的山越、僚人、羌、氐、巴氐的比例正在逐步上升,甚至還有些投降來的匈奴士卒。
這些異族軍士殺起同族毫不手軟,只忠心於楊彥,服從他的命令,並不因楊彥出身於晉人而心有排斥,他們都視自己爲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