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虧一籌的後果是把小命交待在山裡,每個人都是摒息凝神,但心裡又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激動,這可是一等功啊,尤其是降卒的心都在砰砰亂跳。
候昭轉頭看了看,提醒道:“且莫激動,天大的功勞也得有命領纔是自己的。”
五人渾身微震,連忙平息下心情。
丁檢感激的施禮:“是我等得意忘形了,多謝候將軍提醒!”
候昭擺擺手道:“你幾個加入千牛衛時日尚短,日後見識多了自會習以爲常,走罷。”
說着,候昭貓着腰,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其餘九人緊緊跟隨。
十個人並不止沿着山路走,而是走走停停,有時繞着圈子,有時還從揹簍裡掏只沿途捕捉的野免或者野貓等小動物任其逃竄,約摸小半個時辰之後,一行人再次攀上了一座山峰的山頂。
丁檢滿臉的欽佩之色,心有餘悸的嘆道:“此行還虧得有候將軍與諸位弟兄,要是咱們自己前來,恐怕多半就給高句麗人擒住了,既便是僥倖逃走,也會打草驚蛇。”
候昭微笑着搖了搖頭:“倒不必妄自菲薄,本將是跟着大王好幾年,才漸漸學了些本事,其實你們已經很不錯了,不愧是斥候出身,來,都好好找找。”
十個人伏下身子,趴着峭壁探頭向下看,隱隱約約,山谷中有大片黑影,卻沒法分辨是林木還是營帳。
儘管天空中一輪明月高掛,可是大山的影子遮擋住了月光,就算谷內密藏軍營,也難以覺察。
山頭上,臭味已經很燻人了,但問題是,沒法分辨具體來源,因爲只有探得高句麗伏兵的準確位置,纔可以協助楊彥做出正確的判斷。
一名降卒信心動搖,小聲道:“若是高句麗人藏於該谷,怎會一聲馬嘶都沒有?人可以不弄出動靜,可馬兒不同,再是訓練有素的戰馬,被蚊蟲叮咬都會發出聲音。”
身邊的千牛衛不確定道:“或是另藏他處吧,畢竟人馬同藏一谷,誰都吃不消啊!”
候昭眉心微鎖,就在這時,或是山風因地形改變,一陣旋風突由谷內衝了出來,帶出了一股惡臭,聞之慾嘔,雖然本是是循着糞便味而來,可這股惡臭又有不同,分明混雜着長期沒洗澡的汗餿味啊。
一個人的汗餿味不可能被山風帶出如此之遠,那麼,數萬人的味道集中在一起呢?
剎那間,丁檢現出了欣喜若狂之色,低呼道:“高句麗人就在下面,候將軍,咱們要不要下去,看此處的地形能否把高句麗人困死?”
候昭緊緊盯着山谷下方,好半天,才搖搖頭道:“高句麗人必然佈置嚴密,你我幾無接近的可能,如果暴露行蹤,身死事小,高句麗人或會因此退走,他日大王攻打丸都山城將多費手腳,因此絕不能打草驚蛇,須以最快的速度把此事回報大王。”
丁檢不死心的又道:“候將軍,請恕末將多言,就此退走豈不是白白放棄了圍殲高句麗人的機會?末將不是貪功,而是覺得大王多半是要誘高句麗人出山谷施以突襲,相較而言,困在谷內聚殲,是不是更加容易?”
候昭耐心勸道:“大王訓練千牛衛,不僅僅是身體與技能上的訓練,時常也會教導做人的道理,譬如咱們現在,登上了山巒之巔,但只要往前多走一步,便會跌下萬丈深淵,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丁檢的臉面紅了紅,愧然道:“末將明白了,是見好就收,正如賭錢時贏了錢要及時收手,如果賭紅了眼,會把老本都賠的淨光,末將提議去谷底探察,分明是賭紅了眼,是自不量力之舉,何況高句麗人敢以此谷藏兵,豈會考慮不到暴露的危險?說不定已設下了諸多陷阱,多謝候將軍指點!”
候昭啞然失笑:“搏戲?賭博?差不多罷,咱們趕緊回去向大王彙報。”
十人順着來路退去,並不時的假扮夜梟鳴叫,召喚山中同伴回撤,漸漸地,遠處也有了夜梟迴應,不片刻,更遠處又響起了夜梟的叫聲。
在斷斷續續的鳴叫中,千牛衛陸續匯合,點齊人數之後,從側面出了小燕山山口,步行十里,潛至一處小樹林,取出戰馬,飛奔而去。
……
“好!”
聽取了彙報,楊彥猛叫一聲好,把目光投向了攤放於案上的地形圖,衆將紛紛圍了過來。
這是一張以薊爲中心的山川地形圖,西至小燕山,南至中山,東至潞縣(北京通州區),北至狐奴、安樂兩縣(今北京市區與北京市順義區)。
看了片刻,楊彥開聲道:“候昭丁檢做的不錯,沒有冒險去探查山谷地形,這份功勞先寄下,待殲滅了慕容部再計總功,如今幾可斷定,高句麗人正伏於小燕山中,引出不成問題,關鍵是伏擊地點的選擇,諸位都來說說看。”
韓晃率先拱手:“這天氣越來越悶,想必一兩日內便有大雨降下,慕容部理當趁雨來攻,因下雨時間難以預測,故伏擊地點不能過於靠近薊。”
管商也道:“高句麗伏兵出山谷,沿途皆爲平原低丘,一路坦途,大王請看,此處有一條不知名小河,位於薊偏西四十里,大致是南北向,河道不寬,約十來丈,騎兵涉水可過,如高句麗人着急趕路,必由此處通過。
您再看,在河西岸的南側有一片樹林,可於此處藏部分兵力,如果是尋常時分,只要稍加搜索便能發現,但末將認爲,高句麗人因忙於趕路或會疏忽。
另一部分兵力可藏於河對岸小山後方,距河十里。一旦巡哨傳來高句麗人渡河的消息,立刻迎上,再配合林中伏兵,前後夾擊,可一戰而潰之!”
楊彥左右一掃,問道:“還有沒有人要補充?”
於藥拱了拱手:“管將軍此言甚是,末將附議。”
“末將附議!”
周圍陸陸續續傳來了附合聲。
楊彥看了眼沙漏,便猛一點頭:“慕容廆在等下雨,咱們可不能等,今夜必須要把高句麗勾出來,韓晃蒲安,你二人各領一萬精騎,埋伏於河西側的樹林裡!”
“諾!”
二人拱手應下!
楊彥又道:“管商,你領三萬軍出營佈陣,做出阻截薊守軍出城救援的姿態,孤與於藥及姚益生領四萬騎奔赴河東側的山丘後方,此時是丑時二刻(凌晨兩點),所有參戰人員必須於天亮前趕至預定地點,否則軍法從事!”
“諾!”
被點名的幾人鄭重應下。
楊彥揮了揮手:“困獸尚且猶鬥,高句麗雖屢戰屢敗,但生死關頭,或上下一心,決一死戰,半點都疏忽不得,諸位也莫要輕視,現在各去準備,半個時辰之內出發!”
不片刻,明軍營中號角連響,前寨燈火紛紛點亮,半個時辰不到,六萬騎配雙馬,利用光亮與黑暗的強烈反差,悄悄出了後寨,另有三萬軍推着上千輛車駕,快速在薊的西側佈置着陣勢。
巨大的動靜驚醒了慕容廆,立刻拉上裴嶷奔上城頭,但見下方的明軍陣地燈火通明,把整個軍陣照個通透。
慕容廆沉着臉道:“楊彥之這是爲何?難道他要趁夜攻城?”
裴嶷的臉色沉凝之極,幽遠的目光巡視着明軍陣地,嘆道:“明王絕不會無故擾我,主公請看,明軍車陣雖守中藏攻,卻是以守爲主,只怕……是爲防備我軍離寨出城。”
“這……”
慕容廆面色劇變,不敢置信道:“難道……元真被發現了?”
裴嶷捋須道:“以明王謀而定的作風,主公還是小心些爲好。”
慕容廆的神色陰晴不定,負手在城頭來回走動,突然猛一咬牙:“楊彥之多半是發現了元真和美川王的蹤跡,必會派兵設伏,不行,我不能坐視,要立刻發兵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