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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很令人費解,明軍騎兵的作戰次數有限,包括石虎在內,羯趙上上下下幾乎沒人見識過明軍騎兵的戰術,但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輕心,彷彿明軍就該天生強大。
冀保面上獰猙之色一閃,轉頭勸道:“世子,橫豎是個死,不如趁着拓跋氏立足未穩揮軍強攻,或能製造混亂,搶奪部分糧草,趁亂循走也非不可能!”
趙鹿搖搖頭道:“拓跋氏正防着咱們這一手,你看,所有人都沒下馬,卻又不擺出一幅作戰態勢,如若我軍攻他,怕是會立刻遁走。
惟氏此女,能誅拓跋鬱律改立其子拓跋賀傉,當有非常手段,絕不可輕視,我若出兵,明軍必從後追趕,待我軍人困馬乏之時,兩相夾擊,我軍必敗無疑!”
趙鹿的分析很有道理,一時之間,再無人開聲。
“嗚嗚嗚~~”
山谷中突然有蒼涼的號角吹響,隊隊明軍騎兵開出,列隊以待,顯然,正等着羯人去攻打拓跋部呢。
“兩位將軍,該如何是好?”
石弘慌了,向趙鹿和冀保分別投去無助的目光。
說實話,二人對石弘的軟弱很不滿,想石勒、石虎叔侄縱橫一世,哪怕再是逆境,又何曾手足無措過?
不過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冀保勉強道:“世子,先穩守營寨罷,莫給敵人可趁之機!”
“也罷!”
石弘僵硬的點了點頭。
楊彥也出了谷,觀察着羯軍的動靜,在見着對方擺出了穩守的姿態之後,呵呵笑道:“石弘到底年幼,如此也好,咱們與他慢慢耗,他外無援軍,內無糧草,不出數日必不戰自潰!”
衆人連聲稱是。
“有人過來了!”
荀灌突然指向了山谷一側,近百騎繞過羯軍營寨,向着山谷飛奔而來。
楊彥把目光轉投過去。
那近百騎在谷口止住,以拓跋紇那領頭,陸續下馬行來,施禮道:“臣拓跋紇那見過大王!”
楊彥微笑着擡了擡手:“代公無須多禮,一路奔波,可曾辛苦?”
拓跋紇那在施禮的同時,暗中擡眼觀察着楊彥。
楊彥面帶和旭的笑容,真誠而又友善,既不過份親熱,也不倨傲令人難以接近,瞧不出有半點虛僞、或是陰險狡詐的意味,這令他鬆了口氣。
如惟氏這類精於宮庭鬥爭的女性,猜疑心重,擅權謀詭計,千里迢迢遠奔幷州,不可能沒有提防之心,因此讓拓跋紇那留意着楊彥的神色變化,回頭彙報給她。
拓跋紇那起身稱謝:“臣代家母、及我拓跋部將士謝過大王關心,我拓跋氏久歷苦寒,這點奔波不算什麼,因家母須防備羯人突襲,暫不能過來拜見大王,請大王見諒,同時家母託臣請示,何時進剿羯人?”
楊彥道:“羯軍如籠中之鳥,無路可走,但困獸尤鬥,爲免無謂傷亡,暫不着急,你我兩軍先困他一陣子,待他士氣盡喪,再夾擊亦不爲遲!
另請轉告惟夫人,孤既許晉陽以北與你,自不會食言,請她不必擔心,這段日子只須穩守營寒,最多十來日,便可大破羯軍,孤期待與她會面!”
拓跋紇那再施一禮:“臣會把大王的好意轉告家母,臣這便告退!”說着,便領着隨從向回行去。
待得一行人上馬離開,荀灌才道:“楊彥之,我猜你拖延時間怕是別有所指,羯人已士氣盡喪,過十來天攻打,與現在攻打區別不大,況且羯軍雖糧盡,卻能吃馬,他軍中有二十萬匹戰馬,每匹馬算一千五百斤,就是三萬萬斤,按每人每天吃五斤肉,他的軍中還有八萬人,每日也只消耗四十萬斤肉……“
正說着,荀灌驚呼道:”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他的馬匹竟能吃七百五十日,這樣的算法可能不準確,但羯人以馬爲食,支撐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因此很難困死他,我猜你還是打算等步卒到來,全殲拓跋氏才更有把握,可是如此?”
楊彥讚道:“女郎與我,確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誰和你心有靈犀?”
荀灌悶哼一聲,擰過了腦袋,但看得出,她還是很得意的。
宋褘不由探手入懷,摸上了一小包藥粉,俏面隱現掙扎之色。
……
人的心理很奇怪,往往窮兇極惡之輩,陷入必死境地之時,會選擇認命,服死,而平時懦弱的人,明知必死,很可能會爆發一把。
自從拓跋氏抵達,完成了對羯軍的合圍之後,近幾日裡,楊彥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羯人除了有零散的趁夜逃竄行爲,另還有個別如驚弓之鳥般的自相殘殺,就沒太大的動靜,着實令人不解。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年底的倒數第五日,楊彥照例領着衆人登上土丘眺望羯軍大營,五里之外的諾大營寒,死氣沉沉,除了巡邏放哨的極少數羯人士卒,幾乎不見一個活人。
管商忍不住道:“大王,羯人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啊,雖然沒法突圍,但殺馬還能堅持個一年半載,石弘那兔崽子爲何啥都不做,難道真在等死?”
不僅是管商,所有人都不理解,一支軍隊的士氣低落到等死的程度,當真是聞所未聞。
楊彥沉吟道:“很可能是羯人以往殺人太多,覺得殺夠本了,現在去死,也早把本息給取了回來,所以當作報應看待。”
或還有可能與羯人的心理有關,此輩皆爲雜胡,又與匈奴人爲奴,因恭順聽話、吃苦耐勞,晉室權貴多蓄養羯人,在上百年的奴役中,羯人養成了極度自卑的種羣心理,既使石勒立國,也不能在短時間把自卑扭轉爲自信,這有羯人得勢後瘋狂的報復與屠殺爲證。
因此羯人表面上兇暴,實則內心軟弱,還是奴隸心態,遇到真的絕境,就慫了,總之,羯人的想法很可能連他們自已都不能完全理解,孤只是做個猜測,未必切合實際。”
楊彥對羯人的論斷,細細一想,還是挺有道理的。
任回拱了拱手:“大王應是一語中的,據聞石虎此人,性情豪爽,不拘小節,喜怒由心,只要他高興,賞賜起來手腳極大,但同時也殘暴之極,手下稍有悖逆,求得速死已是走運,此人喜以各種新奇而殘酷的手段折磨人,並擺宴觀賞飲酒尋樂,還常常朝令夕改,令人不知所從,由此可以推斷,石虎正如大王所言,心態極度扭曲,而大王對人心把握之準,着實令人欽佩!”
楊彥心想,當老師的能把握不住人心麼,可這話不能說,只是擺了擺手,正待謙虛兩句,卻見荀虎快步奔來,不由把目光投了過去。
荀虎施禮道:“稟大王,我軍後援已至,於潞縣東十里等待大王下令!”
“哦?”
楊彥喜道:“趁天色尚早,讓將士們辛苦點,把潞縣拿下!”
“諾!”
荀虎轉身離去。
楊彥又向柳蘭子道:“給惟氏傳令,孤與她約定,除夕總攻,務求一舉殲敵!”
“諾!”
柳蘭子飛奔而去。
約一個時辰之後,惟氏接到傳令,欣然應允,她也等急了,想早點結束戰事,率部回返晉陽,如抓緊時間的話,可於開春把族人遷來幷州,不誤春耕。
與此同時,明軍步卒開始攻打潞縣,僅一個時辰不到,便破城而入,潞縣雖東臨壺關,但楊彥在抵達的那一天便使少量精騎扼住道口,使之插翅難飛,只得引頸待戮,根據戰後彙報,合計斬首三千級,另有五千卒投降,楊彥下令,悉數坑殺。
主要是沒有多餘的兵力運送俘虜,只能殺掉,這其實也是不招降石弘的原因之一,而更重要的是,羯軍降了,拓跋部就沒有前來的必要,可從容退往晉陽,又得費一番手腳。
接下來的幾日,兩軍做着忙碌的戰前準備,羯軍依然是一幅死氣沉沉的模樣,五天一晃而過,時間來到了除夕這一日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