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邃的結論,把楊彥的功勞全部抹煞,其實這也是楊彥的原意,畢竟搶功毫無意義,朝庭的封賞只是虛名,說句不中聽的話,他的奉祿連一粒米都不會給,現階段,低調種田纔是王道。
只是孫默無辜的成了賊寇,王彭之和沈勁等人不僅洗去了污點,也反爲有功之士。
王彭之長舒了口氣,羊鑑與諸葛頤更是連連點頭,認可了王邃的結論,蔡豹雖有些不滿,卻不至於爲孫默鳴冤,事情就這麼定了。
第二天,王彭之一行帶着王邃的書信,離開下邳,踏上了去往建康的歸途,那些部曲、僕役與歌舞姬的下落他沒好意思問蔡豹,實際上他心裡清楚,多半落入了楊彥手裡,可這也是沒辦法之事,只是有些心疼那些前溪歌舞姬,一想到成了楊彥的私寵,被楊彥壓於胯下夜夜笙歌,心裡就憋的慌。
楊彥要是知道王彭之的想法,肯定要道一聲冤,短時間內,他還沒法給那些歌舞姬排演西廂記,因爲現有的西廂記是小說,需要改編成摺子戲,相當於重寫一遍。
這時他正帶着親衛在沂水岸邊,聽取一名中年人講訴水軍戰法。
“陸上行軍須觀察山川道路,水軍亦如是,水道狀況、水流緩急、流量大小、水深高低皆關乎水戰成敗,孫權曾以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喝令曹操退軍,關雲長也曾借漢水暴漲擒于禁,斬龐德,乘船立圍,困曹仁於樊城。
除水之外,還須注意風向,搶佔上風口可加速行船,無論衝撞敵陣或投擲戈矛均能威力倍增,尤其火攻中風向至關重要,然一旦遇暴風,則不可出戰,否則船隻極易失控被刮向敵陣……”
這名中年人名爲蔣釗,先祖蔣琬。
很多人只把蔣琬當作文臣,實際上蔣琬精於水軍,曾於延熙元年,受劉禪命於漢中操演水軍,意取上庸、魏興二郡,卻因舊傷復發,功虧一籌。
後蔣琬子蔣斌於季漢敗亡之時投降鍾會,在CD爲亂兵所殺,蔣釗正是蔣斌這一支,祖蔣悅曾於巴蜀協助王濬打造舟船,其大型樓船,長百二十步,可裝載兩千餘人,上構木城,築起樓櫓,四面開門,船上可騎馬馳騁,便是出自於蔣悅之手。
但蔣悅身爲蜀人,在晉的地位連吳人都不如,又因滅了吳後水軍近似於閒置,故雖進洛陽爲官,卻不得重用,只能勉強混個溫飽,及永嘉之亂,蔣釗率妻子南奔,不幸落入了閻平手裡,全家淪爲船工。
得知軍中有此人,楊彥大喜,蔣釗也傾盡所能,盡述所長。
楊彥一邊點頭,一邊問道:“公琰(蔣琬表字)公明察善斷,循法治國,不喜阿順,不聽讒毀,實爲一代賢臣,蔣公即爲公琰公後人,想必亦精通水師戰法,不知可有教我?“
蔣釗客氣道:“老朽不敢當,可試着爲將軍述說一二。
水戰動輒舟楫數千,稍有不慎便至混亂,故軍士、船工、舵手須分工明確,各就其位,戰船行進調度須嚴格管理,檑鼓一通,吏士皆嚴,再通,伍什皆就船整持櫓棹,軍士各持兵器就船,各當其所,幢帆旗鼓各隨將所載船,三通,大小戰船以次發,左不得至右,右不得至左,前後不得易,違令者斬!
……水軍戰法無非三種,其一戰船衝撞,利用已方堅船衝擊敵舟要害部位,如劃過舷側斷其長楫,衝撞船尾破其舵室,或攔腰撞其鬥樓,毀其弩窗、矛穴,使敵船喪失部分戰力。
其二當狹路相交,舟楫相逢時,須以樓船士跳幫接舷作戰。
其三爲火攻,然火攻不可輕用,須與天時地利緊密結合,否則攻敵不成反致燃及自身.......”
蔣釗的面孔,神彩飛揚,只是隨即就嘆了口氣:“只可惜水軍使用受河道湖泊限制,建造週期長,耗資巨,士卒訓練困難,天下間已沒有幾人願訓練水軍了,哪怕本朝大將軍,雖擁舟千艘,卻也只是把舟楫載運的步卒當作水軍使用而己。“
這話好理解,好比騎兵和騎馬的步兵之差,從表面上看差不多,真到作戰時就露餡了。
楊彥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聞蔣公言及水軍,本將獲益良多,我本有操演水軍之意,卻無良才,今幸得蔣公,我想請蔣公就任樓船尉,暫於沂水練軍,蔣公意下如何?“
”將軍!“
蔣釗不敢置信的看了過來。
荀華也是美眸中精芒一閃,別人或許想不到太多,但以她對楊彥的瞭解,僅憑此意,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畢竟北上與劉曜石靳作戰,全靠步騎,用不着水軍,水軍的唯一用途就是南下進逼建康,這不是用來謀反還是什麼?
不過荀華是楊彥的親衛,一顆芳心又系在楊彥身上,自是不可能多說,甚至別人若有懷疑,她還要想辦法幫楊彥遮掩呢。
楊彥絲毫不顧及荀華古怪的目光,又道:“如今條件簡陋,只能暫屈蔣公於小江小河操舟,將來有了錢,本將會加大對水軍的投入,有朝一日,定教我東海水軍馳騁於江海,若是再開了府,亦可拜蔣公樓船將軍。“
蔣釗頓時渾身一震,依漢制,平地車騎,山地材官,水軍樓船,樓船將軍掌水軍。
其實楊彥哪怕開了府,也沒資格私授樓船將軍,除非另開爐竈,但蔣釗不管,他是蜀人,在晉室本就不受待見,對司馬氏更談不上忠心,這刻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情緒油然而生,一時竟忘了說活。
荀華從旁笑道:“將軍言出必踐,若蔣公有真才實學,必可一展所長。“
”老朽失態了。“
蔣釗拱了拱手,深吸了口氣道:”君以國士待我,我豈敢不以國士報之,將軍既委以重託,老朽理當效死,請將軍放心,以目前六百餘名船工編練水軍,一年即可熟練作戰。“
“蔣公無須多禮。”
楊彥笑着擺了擺手,與蔣釗繼續往前走。
河岸立着參差不齊的粗大木樁,一根根繩索繫着船隻,楊彥若有所思道:“船隻是否於岸邊建造?“
蔣釗點點頭:”古來造舟,皆擇江河湖岸便利之處,平時着人看守,以防被水沖走,建成之後,於舟底墊圓木,即可推入水中。“
楊彥問道:“夏季山洪,勢若奔牛,着人看守無甚大用,倘若爲避水,於遠處造舟,又將浪費大量人力物力,蔣公可有解決之道?”
“這……”
蔣釗現出了爲難之色,他覺得楊彥有點多事了,夏季發洪水有什麼辦法,通常都是避開這個時節造船,不過話不能這樣說,正當他斟酌用詞的時候,荀華已問道:“將軍莫非有解決的法子?不妨道來讓蔣公參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