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寒要想去打探東方不敗的虛實,那不是找死麼?
蘇荃像是看出他眉間的憂色,柔聲道:“這兩項任務都是兇險非常,並非易事,但白龍使大可不必擔心,清廷暫且不說,那日月神教雖然厲害,我神龍教可也不怕它!你爲教主辦事,我教中人當然要鼎力相助。拿着吧。”她說着話,從懷中掏摸出一塊五色斑斕的物什。池寒定睛看去,那是由青銅、黃金、赤銅、白銀、黑鐵鑄成的一條小龍,雖然小巧,但雕刻得十分精緻,栩栩如生。
池寒知道蘇荃這時候拿出的東西必定是非凡之物,他好奇地看着這條小龍,卻也留意觀察着旁人的表現。
果然,自掌門龍使至陸高軒、胖頭陀,人人都是臉上變色,露出驚訝、嫉恨、惶恐交加的複雜神情來。只有那洪安通洪教主面容木然,老神在在,顯然是早已經料知此事。
蘇荃掃視廳內,像是很滿意廳中衆人的表現,接着才笑着向池寒解釋道:“這是我教的‘五龍令’,教中上下見之如見教主,持此令者,可謂是我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這令牌暫且交你執掌。”
乖乖個隆地咚!這東西的價值可是遠遠超乎池寒的意料之外了,這洪教主和教主夫人爲了讓他做事,那也真夠下了血本。再看四周,一片兒都是倒吸冷氣之聲,許雪亭、張淡月、無根道人甚至是胖頭陀,都不由得擡起頭來,直勾勾地看着洪安通。
他們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想要洪安通親自做個解釋。只是這洪教主依舊是那副呆木木的神色,說話的人依舊是蘇荃。
只聽蘇荃娓娓敘道:“大家不必驚訝,白龍使的任務是暗中察探‘五毒教’和‘四十二章經’的消息,需要長時間在中原活動,身份也不宜外揚。我神龍教徒遍及天下,此刻不在神龍島上的教衆衆多,未必便認識他。”她把那五龍令遞到池寒手中,柔聲道:“池寒,必要時刻你只要亮出這五龍令,教下數千教衆便都聽你調度。現在暫且付你生殺大權。立功之後,將令繳回。”
池寒接過那小龍來,只覺得觸手冰涼,令人頭腦也爲之清爽,這冰涼又不會太過分,只是帶來一股舒服的感覺。池寒知道這小龍的份量,對於洪安通和蘇荃的恨意也消減了一些兒,大聲道:“承蒙恩賜,屬下十分感激。”只是“仙福永享”、“洪福齊天”之類的鬼話,他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蘇荃格格一笑,先說一聲“免禮”,道:“白龍使這一次任務繁重,要教中哪些人相助?自可挑選。”
池寒沉吟一陣,還未待開口,洪安通輕咳一聲,潛龍廳內衆人都又繃緊神經。洪安通卻是淡然道:“陸高軒智謀深沉,武功不錯,你跟隨白龍使同去便了。”
陸高軒上前一步,躬身領諾。
既然洪安通已經開了金口,那池寒也只得遵從。
這時幾束陽光透過竹亭天窗照射進來,光線之下塵埃飛舞,那金色光芒委實炙熱。原來衆人在這潛龍廳中議事許久,竟然已經快要接近正午時分。
洪安通顯得挺不耐煩,微皺眉頭後道:“除開陸高軒外,還需教中何人跟隨,就請白龍使自行挑選……今天就到此爲止吧。”
廳裡衆人也有些疲乏了,既然教主下令,便即散會。胖頭陀同陸高軒兩人先行步出,拉開那道竹門來,恭敬肅立兩旁。教主和教主夫人攜手而出,五龍使恭敬跟隨其後。
剛出大門,蘇荃扭過頭來,對陸高軒道:“陸先生,記着帶白龍使跟手下人親近親近,也讓他多挑些好手,你們擇日便去中原辦事吧。”
陸高軒點頭遵命。於是池寒也點點頭留在“潛龍廳”外,直到其餘四個掌門使和那胖頭陀都走遠了,陸高軒便引着池寒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那顯然是一條近道,沿着一條青石板路,穿過一大片竹林,就到了一處大大的平臺之上。
那平臺上築着幾間大屋,十餘名身穿白色衣衫的少年男女持劍佩刀,前後把守。他們見到前邊引路的陸高軒,一齊躬身行禮。
出人意料地,陸高軒顯得十分惶恐,尷尬地看了池寒一眼後,向那些少年男女怒道:“這位是白龍門新任的掌門使池寒池公子,你們不認識了麼!”
那些白衣男女顯然是參加過那日的大會,但那一日大夥兒都中了百花腹蛇膏之毒,像他們這種武藝低微者,早就已經筋骨鬆軟、七暈八素了,哪裡還記得許多?這時候聽了陸高軒之言,衆人反應過來,都是誠惶誠恐地在池寒面前跪倒成一片,大聲告罪求饒。
池寒擺擺手,在陸高軒的引領之下進入了一間大大的竹屋裡。竹屋中也有幾名白衣少年護衛着,他們的武功顯然比起外圍的少男少女高上許多,見到陸高軒和池寒兩人,各個都神情肅穆,站得筆直,等到池寒走到近前,那幾名白衣少年彎下腰道:“屬下參見座使。”
池寒倒習慣了旁人的恭敬,輕輕點頭,揮手讓那些白衣少年先行出了屋子去,他卻環顧起這竹屋周遭的環境來。只見這竹屋十分寬敞,陳設雅潔,牆壁旁的木架上擺滿了金玉古玩,竹壁上懸掛了無數字畫,屋子中一張大桌,桌邊一溜兒排開兩行座椅,倒是氣派恢弘。
正看着,忽聽得身邊傳來咕嚕嚕的水聲。池寒望去,原來他將那些白衣少年屏退,倒沒了服侍的人,那陸高軒陸先生跟着他進屋,兼職做了服務生,正在倒茶水。
池寒趕緊前去幫忙,陸高軒對於他倒十分恭敬,連道“屬下不敢”。兩人泡了一大壺上好的鐵觀音,各自摻滿一杯,這才落座。
單獨面對着陸高軒這個教書先生,池寒忽然涌起十二分的不自在。在這神龍島上,陸高軒算是池寒最熟悉的人了,然而這熟悉也有限得很——他們才認識幾天啊?
他輕啜了幾口清茶,心裡暗自後悔一時興起讓其餘人都退下了。兩人各自飲茶,一會兒不說話,氣氛便像凝固了一般地尷尬,池寒有些坐立不住,擡頭看去,陸高軒倒還老神在在,至少表面上看去神情祥和。
是該說些什麼話來打破沉默。池寒略一思索,便問道:“陸先生,我入教不久,有些教中事務還不太清楚,勞煩您告訴我。”
陸高軒連道不敢,便將神龍教的大小事項一一告知。
原來神龍教下赤、黃、青、黑、白五門,每一門統率數十名老兄弟,數百名尋常教衆,屈指一算起碼有兩千之衆——這還只是常駐島上的人手——更有無數外圍教衆,又或是一些肩負特殊使命的高手分散在江湖之中,許久不會回到島中。這麼算下來,神龍教衆總共怕至少在萬人之上。
聽了陸高軒的介紹,池寒不禁刮目相看,想不到這樣一個聞所未聞、名不見經傳的神龍教,竟然有如此龐大的勢力。那少林、武當乃至於日月神教,勢力範圍遍佈天下江湖各處,堪稱武林巨擘,可即便加上一些教派分支,也不過是數萬人馬。
以神龍教的規模,已經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教會了!當然,它同丐幫、明教等動輒弟子數百萬的巨幫巨教之間,差距依舊相當明顯。可即便這樣,池寒也不覺間從心底涌起欣慰來。
以神龍教的聲勢,對上日月神教他沒把握,可是要向五毒教報仇雪恨,卻也不是難事。
這一番講解下來,兩人已經喝了幾盞茶水,外邊天色早已昏黑。陸高軒見時候不早,與池寒約定好了出發時日,便先行告辭。池寒將陸先生送出竹屋,外面自有白龍門的弟子守候服侍着。一撥人受池寒吩咐,用軟轎將陸高軒送回家中,另有幾人便將池寒引向平臺中一處大大的宅邸——那是歷任掌門白龍使專用的居所。
池寒如今貴爲掌門白龍使,自然不可能再去住那一間簡陋的小竹房子,現在他步入這間大宅邸,又是別樣的感受。同樣是竹子製成,這間宅邸與集合的恢宏大廳、隱雅的潛龍竹亭等相比,又是另一番風格。每一節竹木上都淺淺地雕刻了一些東西,或是名家名言,或是山水字畫,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繁而不雜,透出雅意。宅邸裡的擺設也一貫雅潔,看得出來這套宅邸原先的主人也是儒雅之士。
只是想到前任白龍使鍾志靈已經被洪安通扔出的竹椅靠手射死,池寒不免也背脊發涼,有股陰森森的感覺。進了宅邸,裡邊也有白龍門的年輕教衆恭立守候着。領頭的那人,卻是之前見過面的白龍門下弟子史紅石。
這位史姑娘此刻見到池寒,雖然多了些恭敬前輩,面容上卻仍是以往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只見她當先低頭道:“屬下恭迎掌門使聖駕。”聲音也還是硬生生的聽不出感情來。
站在史紅石身後的一干白龍門少男少女也跟着躬下身子去,齊聲唸誦道:“屬下恭迎掌門使聖駕。掌門使福壽安康,神功天成。”
池寒已經有些疲乏,揮了揮手,那些少男少女就此退下,史紅石卻留下來,爲池寒端茶遞水,忙前忙後。池寒見着史紅石,不禁玩味地笑了笑:“史姑娘,我們又見面了,你可還記得我吧?你在白龍門中是什麼職司?”
史紅石垂下頭去道:“掌門使見笑了,掌門使人中俊傑,建了大功,屬下自然記得。屬下乃是負責掌門使的日常起居,傳達號令,協助管理門下年輕弟子,督促年輕教衆們勤練武藝。”
原來還掌握着人事權利啊,相當於一個生活秘書外加組織部長了。池寒心中暗自點頭,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卻見那一張俊俏的臉上仍然冷冰冰的毫無表情,說出的話雖然恭敬,可語氣也還是的,不帶一絲波動,顯得毫無誠意。
他不由得大感沒趣,眉頭皺起道:“史姑娘莫非對在下有什麼成見,怎麼一直是這麼冷淡的表情?”
史紅石低眉順耳:“掌門使言重了,屬下性情如此,並非專門針對任何人。”
見了她那副表情,池寒也生不出氣來。他原本還想向史紅石更細緻地請教些白龍門內教徒人數、武藝水平、出身來歷等問題,這時也沒心情問話了。簡單地聊了幾句,池寒推說睏乏,便屏退史紅石,躺上牀去熄燈睡覺了。
這一夜中,池寒輾轉反側,睡得並不安穩,只是想着自己如今正式成爲神龍教中掌權人士,該如何鼓舞士氣調動門下弟子的幹勁、該怎樣籠絡人心培育出自己的勢力……又想着或許可以從後世經驗中搬些奇思妙法來,譬如改良鑄鐵工藝、推廣流水線生產、建立錢莊銀行等……就藉着自己現下能夠掌握的資源,到時候再製造些槍支炸藥這類超級武器,或許能稱霸武林也未可知。
到時候,還不是揮錢如土,美人進懷,想要什麼有什麼。
一夜間思緒紛亂,池寒自個兒在腦子裡胡想着自己發達後的景象,許久後終於不知不覺睡熟。這般直睡到日上三竿,猛烈的陽光已經透過窗舷照射到屁股上,池寒纔在渾渾噩噩中悠悠醒轉。
他起身梳洗完畢,換上一身新嶄嶄的白色長衫(那是史紅石昨晚放在牀邊的),又打理了一會兒髮型,直到自覺英氣逼人,一見就給人留下良好印象後,這才踱步出門。
剛剛跨出門檻,在宅邸大廳裡坐下,史紅石前來稟報:有一名赤龍門的弟子已經在門外等候良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