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嫩藕芽,漁網落滿霞,清歌越幾戶人家。上元佳節的天,透着歡愉與張揚,萬物復甦的季節,總是比心裡料想的要來的早上許多!
透心涼,心飛揚。下水的一瞬間,唐安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暢爽,這種暢爽來自靈魂深處。來不及呻吟,他就已經……溼了……
“凍……凍死老子了!”
唐安好氣,氣的直哆嗦。這女人不是有毛病嘛,大半夜逼着他追花燈,不追還不行,這磨人的小妖精。
“就那盞,快追!”
橋上伊人指着那盞蓮花寶燈,急得都跳了起來,而唐安也是咬緊牙關朝着那花燈遊了過去……
“哈哈,抓到了!”
雖是身子冰冷,可是唐安卻始終沒有停下。他不能爲冷冷做什麼,冷冷爲從未求他做過什麼,這是第一次,或許也是他唯一能爲冷冷做的……
冷冷站在橋上笑魘如花,只是笑中帶淚,有着曇花一般的黯然。
“看!”
唐安哆嗦着將那盞花燈放到了冷冷身前,而冷冷也是緩緩接過,默然望着唐安出神。燈光映照着二人的身影,橋下隱約有清歌悠揚,遠遠的有那放燈人划槳而來,擾了這一池春水……
“謝謝……”
不知過了多久,冷冷終是笑了,這確是她喜歡的那盞。
“打開看看……”
唐安一甩水漬,隨即又起了玩心。聽說這花燈裡總有字謎、常有詩句,卻也是極有意思的緊。
“空的……”
冷冷打開花燈,卻是空無一物。莫說字謎,便是紙也沒有一張,只有一盞紅燭已是默默燃到了盡頭……
“空的也不錯啊,有一說一,這花燈還蠻漂亮的哈!”
唐安乾笑,眼看冷冷臉上多了一絲失落,不由又安慰起來。
“燈要滅了……”
冷冷幽幽一嘆,卻是默默將花燈拋下了小橋,讓它繼續東流,漂泊無歸宿……
“哎,丟了……”
眼看冷冷丟了花燈,唐安不由翻了個白眼,這他孃的叫什麼事兒啊,自己百般掙扎下了水,歷經千辛萬苦拿到燈,最後被冷冷一撒手……扔了?
“砰……”
煙花絢爛,寂寞一閃而逝。小橋上,二人靜靜站在月下,背影在遠處交織在一起,似是無比甜蜜,只是走近之時方纔發現,兩個人並肩而立,望着沿河而下的花燈怔怔出神……
“快過來,我爲你擦一擦臉,莫染了風寒。”
似是方纔想起唐安爲她下了水,冷冷突然掏出一個小手絹兒,緩緩朝着唐安走來。唐安一愣,卻是挺直了腰桿,大義凜然的道:“不,男人的頭豈是女人家可以摸的……疼,撒手……”
一瞬間的功夫,唐安已是被冷冷揪了過來。他呲牙咧嘴,一肚子的火氣實在是沒地方發,跟女人講道理的人絕對是腦子進水了,而自己不僅是腦子進水,渾身都是水……
“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
冷冷爲唐安細細擦着頭髮,速度慢的如同這悠悠流淌的小河。她眼中滿是眷戀,似是留下
這歲月,可是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啊!
“什麼味兒,好香啊……”
突然,唐安皺起了鼻子。他嗅到了一股很古怪的香味,這香味不似冷冷身上的脂粉味兒,只是讓人迷醉,人迷醉,迷醉……
“安靜點兒……”
冷冷搖頭一笑,卻是又點了點唐安的額頭。這唐安總像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活潑好動率性而爲,總是沒有一個正經的時候,總是玩世不恭。
說他不解風情,可又有三分才情;道他不諳世事,卻了悟萬世滄桑。他是一個複雜的人,複雜的如同毒品,能救人能殺人,讓人慾罷不能,讓人上癮……
“好香……好香……”
唐安軟軟的倒在冷冷懷中,嘴裡還感嘆着讓人迷醉的異香。他醉臥花間,他默然沉眠,他安心而自在,倒在他鄉的上元大夜……
“爲什麼,我會喜歡你?”
冷冷的手放在唐安消瘦的臉頰上,眼中閃過一絲傷感。花好月圓,最痛是人不能長久,最恨是不能久留……
“姑娘,是時候了……”
橋下,一個船家劃過小船,眼裡滿是焦急。
“莫急,帶上他去……”
冷冷一笑,卻是輕輕鬆鬆提着唐安落到了小船上。船家也不多問,划着槳緩緩走向遠方……
上元佳節,良辰美景自不多提。宇文杲也是稀罕的走出衙門,在青城尋找帝京的節日焰火。
“還記得去年上元節,我們一家出遊,賞燈觀焰好不熱鬧,可是今宵我卻淪落至此,當真是世事難料啊!”
宇文杲看着河上漂過的花燈,眼中閃過一絲苦澀的笑意。在他身邊站着的是親衛韓石,也是跟了好些年的老人。
“侯爺,莫要擔心了,書信都快馬傳到帝京了,想必夫人跟小侯爺也是收到了家書,您也不必多記掛着。”
韓石笑笑,卻是輕言安慰了幾句。有家的男人,總是有着牽掛,他雖是個大老粗,更是個孤兒,可是他到底還是知道家對於宇文杲的意義。
“呵呵……”
宇文杲搖搖頭,卻是又轉移了心思。如此良辰美景,又何必自找不快,自艾自怨呢!
“砰……”
煙火絢爛,照亮了整個大夜。街頭百姓攜家帶口,對着天際指指點點,臉上紛紛洋溢着爽朗的笑容,花好月圓,闔家歡樂,人間幸事也!
“哈哈……”
笑容是最具感染力的,看着百姓們笑得開心,宇文杲也在不經意間展開笑顏,與民同樂,普天同慶。
相傳,有神鳥蒙塵,爲獵人所殺,天帝大怒,令火神降下天罰,燃盡天地生靈。火神憐天下生民,不忍生靈塗炭,令凡間百姓於元月十五燃燈放焰,天帝見凡間紅光一片,終不再罰,百姓感火神恩德,於每年元月十五以湯圓祭供火神,乃有上元佳節之名。
上元節,原本應是一個不詳之夜,可是有火神保佑生靈,所以百姓能夠免於災禍。但是宇文杲不然,他並不信神,亦不信命,他見神不跪見帝跪,天地不拜拜父母,所以上元佳節註定是他應災的日子……
“如此規模,雖不能與帝京比肩,可倒也是有模有樣,不錯不錯……”
不多時,宇文杲已經乘船來到了明月樓,明月樓上伶人歌舞,用他不知道的腔調咿咿呀呀、歌喉婉轉,惹得無數百姓驚呼。
“好!”
宇文杲大笑,雖是聽不大懂,卻也能通戲文裡的意思。這齣戲是《聶政刺韓傀》,講的是那春秋末年之時,有仁義之士聶政受韓國大夫嚴仲子所託刺殺奸相俠累時現白虹貫日之奇景,端的是令人拍案叫絕。
“好戲是好戲,不過聶政以武犯禁,卻是法理不容!”
韓石淡淡一笑,對這齣戲卻是不大喜歡。與宇文杲不同,宇文杲只是把戲當戲看,可是他卻思考的太深太深……
“演戲的瘋子,看戲的傻子,何必那麼認真?”
宇文杲一笑,卻只是盯着戲臺。這戲子唱的認真,閒人們聽得也是認真,不覺間這水上已是多了一條小船……
“好……”
喝彩聲不絕於耳,宇文杲更是拍掌附和,自打入青城以來,他就沒有順眉的時候,這還真是頭一次這麼開心呢!
“姑娘,到了……”
一葉輕舟上,船伕划着槳,一點點靠近了宇文杲的官船,而這船艙裡,分明還有一位船孃打扮的女子在船艙裡閉目養神,在她的身旁,還有一個男子靜靜的躺在船艙裡,呼吸悠長而均勻。
“我……這是要送你一場造化呢……”
她摸了摸這男子消瘦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笑意。她本是該殺了他的,可是殺他比殺自己還要心疼呢……
“姑娘,果真是要這麼做麼,爲了一個唐安果真值得麼?”
船伕看了一眼這女子,不由低聲一嘆。這麼一做可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冷冷這麼做,若是被發現了,那就麻煩大了……
“小弟,剛剛交代你的事都記下了麼?”
冷冷未答,良久後才又反問船伕。她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下,不過這一次她要捅的簍子跟天那麼大!
“姑娘不必多說,我自省得!”
一看冷冷並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船伕不由嘆了口氣,卻是也不再阻攔,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既然她要做,那他也陪她去做!
“紫電、青霜,呵呵……”
她摸出一把長劍,月下如墨一般漆黑,可是讓人發寒,讓人心悸。這是當年另一個男子給她的劍,卻也是毀了自己一生的劍……
“我去了……”
話音剛落,她如離弦之箭一般衝出船艙,帶着潑天的殺機衝向了宇文杲的烏篷船。
宇文杲臉上掛滿笑意,時不時的拍手叫好,看起來頗爲專注。而一旁的韓石也是漸漸的放鬆了下來,卻不知殺機已是在不知不覺中逼近他要保護的主子。
冷冷沉在水中,如同美人魚一般遊蕩在冰冷的長河中。漸漸的,她摸到了宇文杲的烏篷船,默默的,她上了甲板……
她屏住呼吸,一步步走向宇文杲,手中的紫電,也是暗暗的指向了宇文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