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秋風蕭瑟。
樹木滄桑,落葉飛舞。
凌南天停下車子,直喘粗氣。
他的喘息聲很重很響,渾身都被汗水溼透了。
跑了整整一個下午了。
城內的每條街道,每處衚衕,每條小巷,他真的都跑遍了,嚴格地按郭妙妙的話去辦完了此事。
多累的活啊!
不用擰,他這件破衣服都有汗水滴落下來。
“不錯呀,三少爺,你都成飛毛腿了。哎呀,這趟車,我可是坐的真舒服呀!呵呵-賞你錢!你明天的車,我也包了。記住,你明兒早上七點,準時到這裡來接我---噹噹噹噹噹--否則,我會去市政中心的哦--呵呵---”郭妙妙走下車來,朝凌南天呵了口氣,吹氣如蘭,芬芳清涼。
但是,她卻又嘲弄地對凌南天道,又從小挎包裡掏出五塊大洋,扔在凌南天的身上。
那五塊大洋從凌南天身上滑落下來。
她還交給凌南天一個任務:明兒早上七點,仍然要坐凌南天的黃包車,至於要去哪裡呢?是不是又要讓凌南天拉着她再跑一次全城呢?
她沒說!
反正是貓戲老鼠唄!
郭妙妙如此嘲弄凌南天,還扔五塊大洋於他身上又滑落在地。此等侮辱,可是非一般的侮辱,比韓信受胯下之辱並沒有差多少毫釐。
霎時間,膠東早報社門前,便圍了一些小商小販過來觀看,他們都感覺這是一場好戲,都在怔怔地望着郭妙妙與凌南天。
報社二樓,也有記者、編輯探出頭來,往下看個究竟。
凌南天抹抹額頭上的汗水,眼望地上的散開的五塊大洋,眼睛便蒙上了一層薄霧,有淚水在盈出來。
但是,他咬咬嘴脣,低沉地對郭妙妙道:“遵命!”
“那就好!”郭妙妙聽出此話的憤怒,卻也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上臺階。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凌南天憤怒了,說明她對他的剌激很有效。
凌南天受此侮辱,不氣不怒,那是不可能的,也是非正常人之感受。
可是,他咬咬牙,仰仰頭,又深呼吸了一口氣,便蹲下身子來。
他伸手把五塊大洋,一一收拾起來,塞進自己的衣兜裡。
郭妙妙亦想看看凌南天會如何對待自己拋給他的五塊大洋,也很好奇地想看看凌南天會有怎麼樣的神情?
於是,她回身瞟了他一眼,卻又一怔:沒想到凌南天以陸軍少將、凌家三少之尊,竟然會委屈自己去拾那五塊大洋。
剎那間,她傻眼了。
她的眼睛霎時間也蒙上了一層迷霧,芳心也極度地被凌南天這個忍辱負重的舉動所震撼了。
“喔噻,這趟拉的是什麼車呀?五塊大洋?這麼貴的價格?跑很遠的路程吧?”圍觀的小商小販和街頭行人見狀,紛紛低聲議論,甚是不解。
他們倒沒感覺到這是郭妙妙對凌南天的侮辱。
因爲富貴人家坐車之後,把錢一扔一拋,甩給車伕,是很正常的事情,在這個年代,對於富人趾高氣揚的動作,路人是見慣不怪。
任何一個車伕,也不敢對客人怎麼樣?
這年頭,混碗飯吃,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只是,他們不瞭解內情,不瞭解郭妙妙與凌南天之間的恩恩怨怨、情仇糾葛。
所以,他們只在議論這趟車的價格,而沒往他處想。
凌南天收拾好五塊大洋,便拉起黃包車,轉身而去。
望着凌南天拉車而去,那腳步又似乎很沉很重的樣子,還有他溼漉漉的衣褲汗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郭妙妙的心頭又是一陣失落,一陣空蕩。
興奮迅即消失了,換之而來的是感傷,是落寞。
她轉身走入報社大門。
美麗的倩影也隨之消失於街頭。
少了一道靚麗的風景,小商小販和路人也就一鬨而散。
報社裡面燈火通明。
因爲這是一家早報,向世人傳送的信息是最早的。
每天早晨七點前不僅要將報紙印好,且要發送出去。
所以,編輯、記者每天晚上都得通宵達旦地工作。
郭妙妙走上二樓,看到很多編輯、記者愕然地看着自己,不由害臊地低下了頭。
她低下頭的剎那間,兩顆滾燙渾圓晶瑩的淚珠,也滴落在地上。
她黯然地走進她自己的的主編辦公室。
裡面已端坐着社長劉終生。
他也就是藍衣社的領袖劉鬆生的弟弟。
郭妙妙一怔,便改坐到辦公桌前對面的客座上,呆若木雞地望着劉終生。
“郭主編,那人是誰呀?好象,他不是一般的車伕哦?聽你剛纔在樓下所說,他是什麼三少爺?是一個落難公子哥吧?哦,對了,報社給你配了轎車的,你爲何不坐轎車,反而去坐黃包車呢?哦,新世界夜總會的杜少爺剛走,他等了你足足一個下午。”劉終生年約四十,中等身材,西裝革履,胖嘟嘟的,戴着一副深度近視眼鏡。
他被郭妙妙呆瞧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便紅着臉,扯開了話題。
他是文人,屬於那種有正義感的文人。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親哥哥便是藍衣社的特工領導,也不知道郭妙妙是藍衣社的人。
只是因爲郭妙妙是劉鬆生介紹來的。
所以,劉終生讓郭妙妙當了主編。
在劉終生看來,郭妙妙是熱血青年,富有正義感,熱愛祖國,才華橫溢,社會活動能力也很強,堪當主編之重任。
所以,郭妙妙到膠東早報工作以來,他一直很關照郭妙妙,關心郭妙妙。
今天,郭妙妙又爲報社拉來了一筆錢,而且是新市長派人送來的。
這可把劉終生樂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