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能勝過陳司晨半招,其實十分僥倖。葉歡明白,這並不等於自己的實力,以及對修行之路的理解,便勝過陳司晨。
真正的原因是……陳司晨太老了。
陳司晨年紀一百多歲,身上容顏不衰,並無蒼老的痕跡。他的實力,已經無限接近陸地仙人。但是,無限接近,並不等於他現在就是。
只要一日不踏入陸地仙人,那麼他就仍然是一名凡夫俗子。所謂凡夫俗子的涵義就是,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喝多了也吐,開車也撞樹。而打的太久,他也是會累的。
相比之下,葉歡畢竟才三十一歲,仍舊是生龍活虎的年紀。力戰之下,葉歡將骨子裡的悍勇也拿了出來,可以說,是越戰越勇。
陳司晨額頭冒出一滴汗珠,一張臉有些泛紅,呼吸微微急促,葉歡用一柄劍,證明了這無限接近陸地仙人的陳司晨,同樣也是一個普通人。
陳司晨望着葉歡,道:“難道我的劍,真的比不過你!”
葉歡搖搖頭,道:“天下衆生皆在紅塵之內,莫說一個人,便是小貓小狗,也有愛恨。前輩所修的無情之道,要求絕情棄欲,依我看來,行不通。”
“不!”陳司晨出言反駁,道:“因衆生皆有愛恨,所以衆生皆有生死,天下之間長存之物,如一座山,一塊石,皆是無情之物,也只有無情之物,方可長存不朽。”
此刻二人所爭,乃是對於修行之路的理解。在踏上修行這條路後,究竟要絕情,還是要留情的。
陳司晨選擇的前者,所以他可以拋開人世間一切羈絆,閉關百年。葉歡選擇的是後者,所以他行走人間,處處紅顏。
此時此刻,二人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的,葉歡搖搖頭,道:“道不同,不相爲謀。”
“的確,道不同不相爲謀。”陳司晨點點頭,忽然眼放亮光,道:“只要我拿下你,從你身上逼出太阿造化禪,同參有情之道與無情之道,我定可破開天關,參透生死之道。”
葉歡無可奈何的撇撇嘴:“前輩,你已經輸了,不要說這種大話。”
“是的,我已經輸了。”陳司晨開口,望着葉歡道:“這一戰分高下,我不如你,可要決生死,你不如我。”
葉歡微微皺眉,眯着一起的小眼睛放出一團寒光:“你不是我的對手。”
陳司晨只是笑着,沒有回答,而這笑容卻給葉歡帶來莫名的寒意,只令他全身發毛。
“他不是你的對手,那加我一個如何。”
一道聲音突然想起,葉歡一怔,擡眼望向大河西岸,只見沿着鐵索橋,緩緩走來一羣人。
爲首之人乃是以頭髮花白的老嫗,身後跟着四名隨從,一人是溫家唐喜兒,一人是五毒教的大玉兒。另外還有兩人,葉歡並不認得。
見到溫喜兒和大玉兒的時候,葉歡已經猜出這老嫗的身份,不問可知,對方定然是經年不出世的唐門唐姥姥。
張白鳳三人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唐姥姥乃是何須人也,是和憐花大師,茅山李應虛平輩論交的人。卻是萬萬沒料到,她竟然暗中已經和陳司晨聯手,這次要合力對付葉歡。
葉歡面色不變,微微抱拳道:“晚輩葉歡,給姥姥見禮。”
“不必如此,你是江湖共主,與任何人都可平起平坐,如此客氣,折煞老身了。”唐姥姥抱拳還禮。
葉歡直起腰桿,視線看着唐姥姥,此人頭髮花白,臉上佈滿老人斑,已不知有多大年紀,看上去,就像是剛剛從土裡爬出來的一般。
葉歡開口,道:“姥姥偌大一把年紀,何必趟這次渾水呢,安享晚年不好嗎?”
唐姥姥搖搖頭,道:“我本也想安享晚年,但奈何那孫兒,被你殺死,這次渾水,我也是不得不趟了。”
“抱歉。”葉歡客氣道:“當日也是不得不殺,我總不能菩薩心腸,讓他來殺我吧。所以也只好殺掉,還望姥姥理解。”
“理解,理解。”唐姥姥道:“當日你殺他,我不怪你,今日我殺你,也希望你可以理解。”
“理解,理解。”葉歡點點頭,直起身來,視線看了看陳司晨,再看了看唐姥姥。
這二人皆是不出世的老怪物,一身本事早已經到了鬼神莫測的程度。兩人聯手,實力更加恐怖。
面對兩個恐怖的人形怪物,葉歡心中不打鼓,是不可能的。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葉歡已經沒有半分退路。
而且,他心中的血性這一刻被激發出來,他是想試一試的。
目光轉了一圈,葉歡握緊了老狗牙,口中道:“二位都是前輩高人,既要在下奉陪,晚輩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二位,請吧!”
陳司晨微微笑笑,沒有說話。
“三位慢動手,且等我一等!”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如洪鐘般的聲音響起。葉歡一怔,同時將目光投到北方的河流中。
只見順流而下,飄來一截枯木,此刻枯木之上,站着一位老態龍鍾的老者,披頭散髮,白鬍須垂胸,手中拄着一柄龍頭柺杖。
張白鳳皺緊了眉頭,此處的河水十分湍急,黃色的河水翻滾,便是丟進去一塊石頭都起不來半點動靜,但這老者竟然能以一截枯木在水中立足,身子不搖不晃,這是絕頂的輕功才能做到的。
江湖之大,張白鳳也不是消息閉塞的人,怎麼……關於這個人,自己從沒有聽說過!
老者靠一截枯木順流而下,在行至鐵索橋前時,枯木就像是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老者在水面上擡頭,上下掃視葉歡一眼,道:“葉先生,好久不見。”
葉歡點點頭,道:“好久不見,龍先生,只是上次見面,龍先生依舊生龍活虎,怎麼此刻卻成了這般模樣?”
這人張白鳳不認得,但葉歡卻是認得的。不久前,在香江,葉歡堵住了他,二人大戰一場,葉歡告訴對方,葉歡握劍一日,不許他腳踏華夏半步。
但這句話,好像沒有什麼用處,對方還是來了。
此人不是旁個,正是還魂復生的洪門龍祖。
龍祖站在滔滔大河之中,開口言道:“前不久敗在葉先生手下,在下一直寢食難安,這次適逢其會,要再向葉先生領教高招。”
葉歡視線掃了三人一眼,看三人的表情似乎是早已商量好。葉歡指着陳司晨道:“他向我動手,是大道之爭。”手指指向唐姥姥,道:“她向我動手,乃是恩怨之爭。只是我好奇,你向我動手,所爲何事?”
龍祖呵呵笑笑,道:“世人皆知,我洪門乃是華夏江湖之綱目,只因一場戰亂,洪門百年未踏足華夏。今日洪門要捲土重來,而葉先生,可是我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泰山論道,葉歡取了江湖龍戒,可以說是整個江湖的主人。現在洪門要重入華夏,最先侵犯的自然而然是葉歡的利益。
所以這一戰,無法避免。
“其實,我一直在懷疑一件事情。”葉歡點點頭,視線落在龍祖身上。
“懷疑什麼?”龍祖問。
“我在想,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還魂重生這種故事。”葉歡專注的看着龍祖的表情,隨口道:“怎麼可能呢,一個人已經死了上百年,又突然活了,糊弄鬼啊,咱們聊得又不是聊齋。”
龍祖臉上表情不變,依舊保持那種老年人固有的陰沉笑容,他道:“葉先生信也好,不信也罷,與我何干。”
“是吶。”葉歡笑笑,接過了他的話茬:“只要洪門的人信就好了。”
龍祖合上嘴巴,牙齒輕輕敲擊,發出咯咯聲音。
“等今日之事過去,葉大少若是有閒心,一定將你查個底兒掉,看看你這老鬼究竟是如何來歷!”
葉歡這個人不是很迷信,但也不是一點不迷信。只不過,你真要和他講什麼還魂復生的事情,葉大少是很難相信的。
聽到葉歡這話,陳司晨和唐姥姥的目光也落在龍祖身上,露出懷疑的目光。二人都是一大把年紀,平生見過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但這種鬼神之事,二人也是聽說過沒見過。
該不會這龍祖的身份,另有來歷吧。
葉歡視線轉了一圈,看了看腳下的滔滔河水,看了看頭頂的縹緲白雲。他開口,輕輕道:“我想今日來的,不僅僅是三位吧,還有什麼人,一塊請出來吧!”
聲音落地,風呼呼吹過,一道聲音忽然響起:“葉先生不必着急,白某來了!”
聲音是從大雪山上傳來,只見一道白影從山頂急奔而下,一步跨出,便是數米距離,山頂的積雪被驚動,撲索索聲響。轉眼之間,此人便來到鐵索橋前。
二三十歲的年紀,身材高挑,脣紅齒白,身後背了一柄寶劍。
此人不是旁個,正是白蓮教掌門白小生。
“各位來得好早,在下晚來一步,抱歉抱歉!”
聲音從葉歡身後傳來,只見浩浩蕩蕩一排車隊,中間是一輛黑色房車。車隊停下,從裡面走下一個穿着紫色西服的年輕人。
南越,朱赤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