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汝爲當世名將,焉能棄刀自絕;莫非欲束手乞降乎?”
龍小寶這一聲叱問驚醒了絕望的曹仁,他的目光掃過張郃、郭淮、樂進,以及身邊尚存的千餘精兵,不由現出一絲愧色——是啊,某至潼關,已抱必死之心;諸般謀劃,皆爲與蜀軍玉石俱焚。令之所至,諸公並三軍將士無有不從;縱已明吾之心意,亦未曾有一人退縮。將士們甘願與某同生共死,何以當此絕境,吾卻先喪心志!
曹仁一念至此,目光一凜,挑眉大笑道:“汝責罵的是!似此棄刀自絕,實非大丈夫所爲也!然某隨魏王多年,與主公有骨肉之情,焉能束手乞降!今即必死,亦當死於兩軍陣前,裹屍沙場,方不負吾一世英名!”
早有一名士卒將曹仁的“鶴嘴鵬翼刀”拾起,雙手奉於馬前;曹仁接過,傲然環視蜀軍諸將,厲聲道:“曹子孝在此,誰敢與吾決一死戰?!”
龍小寶忽然嗤的一聲輕笑:“汝重拾忠勇之氣,固然可嘉;然欲搦戰,未免不自量力。”
曹仁大怒:“汝安敢藐視於我!”張郃等人亦皆怒視小寶。
小寶無視衆人之怒,滿不在乎的笑道:“吾言並非欺汝。此間我軍戰將有數十之衆;且休言他人,便是吾與雲長、孟起、兀突骨四人出陣,與汝等四人放對,汝料何方可勝?”
曹仁聞言頓時囁嚅無語,喟然嘆道:“似此,吾等絕非敵手!”略略一頓,忽圓睜雙眼,厲喝道:“雖知不敵,亦要死戰!吾等皆戎馬半生,若能死於世之名將之手,亦不枉此生矣!”言訖橫刀立馬,只待小寶來戰。
兀突骨在旁獰笑道:“殺雞焉用牛刀;似此徒有虛名之輩,何須大王出馬。吾這便一錘砸死他便了!”
小寶一瞪眼,低聲呵斥:“你這廝下手沒輕沒重;教你去,那四個皆成肉泥矣。閉上鳥嘴,老實呆着!”
兀突骨咧開大嘴,憨笑道:“大王說的是,俺和老黑一邊看熱鬧去。”說完退回本陣,免不了又引來木鹿、孟獲等人的幾聲譏笑。
小寶提繮至曹仁等近前,摘下“逆鱗槍”,慢悠悠地說道:“今日之勢,汝等非降即死,別無他路。吾願給汝等一個機會——吾和孟起與汝四人交鋒;若五十合內取之不下,汝等即可引兵自去。何如?”
馬超聞言喝了聲好;關羽卻是蠶眉一揚,冷哼道:“小寶,汝視關某不在乎?”
小寶哪會不知關公性傲,早已料到其定會不滿;遂擺出平日裡的憊懶嘴臉,嬉笑道:“二哥說的哪裡話!關雲長之名威震華夏,天下英雄聞之無不肅然起敬;今有小弟在此,何須勞動二哥。吾二人相交十八載,兄長豈會不知小弟性情素來貪功。況敗軍之將,勝之不武;兄長海量,何必與吾等爭功?”
這番話捧得關羽蠻舒服;再者二人相交於患難之時,多年以來生死與共,早已情深意重,如同兄弟;小寶如此一說,關羽倒也真的不好意思再來爭搶,當即捋須笑言:“汝這廝牙尖嘴利,吾說你不過。汝既出大言,便要完勝;若有差池,休怪丞相責罰。”
小寶嬉皮笑臉地擺了個勝利的手勢,惹得關羽無奈苦笑。曹仁等在一旁早聽得火冒三丈,氣衝斗牛;喝令軍士退在一旁,四騎並立,怒罵搦戰。
馬超拍馬提槍來到陣中,謂小寶道:“汝選哪兩個?”
小寶也不答話,忽然催馬而出,抖槍分刺曹仁、張郃,二將急忙招架;小寶方大喝道:“便是這兩個!”
馬超暗罵一聲:“狡猾的傢伙!”驟馬挺槍來戰郭淮、樂進。
小寶撿了兩個厲害的,“逆鱗槍”真如蛟龍出海一般,上下左右,前後翻騰,槍槍盡往曹仁、張郃的要害招呼!
既然放了大話,小寶自然全力以赴,不再留情;另一邊,馬超亦是如此,擺開“龍騎尖”,如急風驟雨,雪花蓋頂,一條槍將郭淮、樂進罩了個風雨不透!
此正是雙龍出海戰四虎,潼關城下顯威名!
二人雙槍並舉,殺得曹魏四將汗溼衣甲,左支右絀。曹仁、張郃萬沒料到小寶如此神勇,先前的滿腔怒火早已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滅得乾乾靜靜!
他們若是知道現在的寶哥已經和昔年全盛時期的呂布不相上下,恐怕就不會如此震驚;休說二打一,便是四人聯手齊上,怕也是毫無半分取勝的把握。
堪堪戰至四十餘合,在蜀軍震天價的吶喊助威聲中,只見小寶忽如大鳥般在馬背上騰身而起;“鶴嘴鵬翼刀”與名槍“朱雀虹”在其身下如閃電般掠過。便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小寶順勢一記鞭腿,劃過一道模糊的殘影,狠狠抽中了張郃的胸口;與此同時,那條“逆鱗槍”亦如飛龍在天一般,自空而落,勢如驚虹,準確地刺入了曹仁的後心!
剎那間,張郃口噴鮮血,打橫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頓時人事不醒。曹仁的背上射出一道血箭,收繮不住,直衝出十幾米,這才停住。只見曹仁的身子在馬上晃了幾晃,生命的能量隨着噴灑的熱血瞬間流逝;艱難地擡起頭遙望着昏沉的天際,發出一聲好似猛獸垂死的嘆息,吐出了人生最後一口濁氣,緩緩跌落馬下,死了!
小寶綽槍立於馬上,數十萬蜀兵搖旗歡呼,聲震天地!
馬超見小寶已大獲全勝,心中焦急,抖擻精神,奮起神威,大喝一聲,將樂進挑落馬下!
郭淮見樂進身亡,目眥欲裂,捨命揮槍刺來;然其雖然槍法高超,弓馬嫺熟,但時下尚且年輕,未臻化境,論武藝大抵只有馬超一半的功力。這一槍含憤而出,已是有去無回之勢;馬超不慌不忙側身讓過,單手一掄“龍騎尖”,那鴨蛋般粗細的槍桿正掃中郭淮的後背。只聞郭淮一聲悶哼,大口吐血,步張郃的後塵,昏死於馬下!
小寶、馬超大顯神威,五十合內刺死曹仁、樂進,生擒張郃與郭淮,直看得那千餘魏兵面如死灰,再無半分鬥志,就此棄械投降。小寶令軍士將重傷的張郃、郭淮擡入城中,教醫官小心救治,使人仔細看守;又教人收起曹仁、樂進的屍首,擇山明水秀處,厚葬之。
至此,曹魏西進拒蜀的兵馬全軍盡墨;大都督司馬懿、魏之名將張郃,皆落於蜀軍之手。魏之左將軍曹仁身亡;餘者數十員大將非死即降。長安、洛陽、潼關相繼失守;這一連串晴天霹靂也似的噩耗,很快便傳到了鄴城……
曹操的一生無疑是充滿傳奇色彩,金戈鐵馬,睥睨天下的一生!較之劉備只知收買人心,幾乎完全依靠諸葛亮打天下要勝出太多。但也正因爲曹操如此雄才大略,無論在政治、軍事、甚至詩詞歌賦等方面都具備了常人無法比擬的超凡才華,所以當郭嘉、荀彧、荀攸相繼離他而去後,剩下的心腹謀士就再也挑不出能夠左右他的決策之人。
程昱、賈詡、劉曄、司馬懿等人對曹操的畏懼無一不是深入骨髓;謹言慎行,兢兢業業,成了這些人在曹操身邊混飯吃的第一準則。
曹操生性多疑,唯有荀彧叔侄和郭奉孝敢於在關鍵的時候直言推斷,糾正曹操的錯誤。蓋因這三人不僅智謀天縱,具王佐之才;也因爲在他們的心裡,其實一直將曹操當做真正的朋友——以前戲志纔在世時同樣被曹操視爲左膀右臂,股肱之臣,只可惜此人英年早逝,很早便病故了。
劉備起傾國之兵北伐,來勢兇猛,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中原,依照曹操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一直被動挨打,早該做出強有力的回擊反撲。可惜人有旦夕禍福,偏偏就在這般生死關頭,曹操病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重病!
昔年,曹操頭風發作,痛不欲生;袁紹忽然盡起河北七十萬大軍,討伐曹操。當時的局勢可以說是危在旦夕,天下皆以爲曹操必敗。然而,曹操驚聞此報,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一場大病竟然瞬間痊癒;這纔有此後震古爍今的官渡之戰,歷史也深刻記下了曹操逆境求生,以弱勝強的豐功偉績!
但這一回卻是今昔不同於往日——曹操的病勢不但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反而愈來愈重。
當蜀軍勢如破竹的高歌猛進時,曹操卻只能終日纏綿於病榻之上,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一衆文武,束手無策,甚至懷疑宮中的太醫對曹操有謀害之心,故而始終不能抑制曹操的病情;爲此已經有兩名太醫無比冤枉地死在了曹操心腹的刀下。
謀士們各自明哲保身,誰也不願意在這種危難而又微妙的時刻挺身而出;武將們空有滿腔熱血忠義,奈何智謀不足,上了疆場也只能落個慷慨赴死,捨生取義的虛名。
程昱等人早已使人多方打探神醫華佗的消息,豈料那閒雲野鶴,居無定所的華神醫居然彷彿已不在人世般音訊皆無。
這可讓所有急切盼望曹操病癒的人們愁斷了肝腸——以曹操的勢力,如此大動干戈,滿天下去尋找一個人,按理說只要華佗人在大漢疆土之內;哪怕是躲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裡,也決計不可能隱匿的無影無蹤。
更何況,華佗懸壺濟世,慈悲心腸,素喜遊歷天下,以解救萬民疾患爲己任,焉能如此長時間的不問世情,不去濟世救人,不理百姓疾苦。
可事實是,這位當世第一聖手神醫,真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鴻飛渺渺,無跡可尋。這可愁煞了曹操的親人家眷,麾下的文臣武將;只能無可奈何的看着曹操一天比一天病體憔悴,看着劉備節節勝利,步步緊逼!
終於,曹操在某一天的清晨難得清醒了片刻;程昱咬牙決定不再顧忌曹操的病體,無論如何也要將目前的戰局如實彙報給曹操。要再這麼耽擱下去,說不定沒等曹操病情有所好轉,蜀軍就已經打到鄴城的城下了!
躺在病榻上,被病魔折騰得骨瘦如柴的曹操,閉着眼睛,安靜地聽着程昱急促而低沉的彙報;除了深鎖的眉頭之外,看不出有任何的驚慌憤怒。
程昱跪坐在榻前,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着曹操的神情;待到一口氣將中原各地均已告急的危機局勢說完後,他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花白的頭髮都已溼漉漉的好像被大雨澆過一樣。
曹操良久不語,室內的空氣壓抑得令人窒息!
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曹操的內心已是翻江倒海,如被油鍋煎熬——夏侯惇、張遼相繼謝世,趙雲、典韋已兵臨許昌、汝南城下;陸遜、甘寧、太史慈兵出合淝,不費吹灰之力攻取廬江,進而長驅直入,連戰連捷,又相繼拿下了陳留、河內,兵鋒所向直指定陶關!
張飛、黃忠虎視徐州,據報江東大將朱桓已引兵至淮安與張、黃二將會和;想必張飛、黃忠剋日必將大舉進攻!
然而最令曹操心痛,深受打擊的是,洛陽、長安一夜失守;半月後,潼關亦淪陷;心腹愛將曹仁、樂進分別死於龍小寶、馬超槍下;張郃、郭淮竟隨司馬懿之後,亦被生擒活捉!
至此關中門戶已開,蜀軍以長安、洛陽爲根基,只要攻下虎牢關,便可大軍壓境,直逼鄴郡,分取晉陽、平陽、雁門等北方重鎮!
然而這些敗報加起來也比不過曹仁陣亡帶給曹操的又一次失去骨肉兄弟的慘烈悲痛!
雖然曹操不想屈辱地承認,但他心裡清楚——許昌、汝南已是龐統的囊中之物,用不了多久,便會改姓劉了;至於徐州,面對張飛的勇猛無敵,黃忠的圓熟老辣,曹洪、曹真和曹休在後無援兵的境地下,必然大敗而退守都陽關,以北海爲依靠,試圖遏制蜀軍不可阻擋的腳步。
但是他們一旦失去徐州,陸遜必會引兵猛攻定陶,直取北海;屆時兩下夾擊,曹洪三人不過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再也無處可逃!
痛苦沉思的曹操忽覺頭痛欲裂,呼吸粗濁,消瘦的臉頰忍不住一陣抽搐。他知道,這該死的病魔又要無情地破壞他清醒的思維,強行奪去他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即將又一次不甘而屈辱地陷入昏迷。
時間已經不允許曹操再深思熟慮,他明白現在必須要當機立斷;因此曹操猛然睜開深陷的雙眼,強忍着頭部如刀割斧鑿般的劇烈痛楚,陰冷的目光艱難地轉向大汗淋漓的程昱,一字一字的下達了命令——舉青、並二州半數精銳之師,使許褚爲大將,星夜兵發虎牢關據守,絕不能讓蜀軍叩關而入,威逼鄴郡!
遣使速往徐州告知曹洪——若不能力敵蜀軍,需盡力保存實力,萬不可退兵北海困獸猶鬥,需馬不停蹄經高唐而往南皮,轉道濮陽趕往官渡候命!
又令——速往許昌、汝南告知徐晃、于禁、李典,盡力控制軍士的傷亡,拖延時日,消耗敵軍;能守則守,若不能時,應果斷棄城,全軍撤往官渡佈防。屆時吾將使精兵十五萬赴官渡相助,與蜀軍決一死戰!
最後,曹操目視程昱道:“公隨吾最久,今雖年事已高,國事仍需公殫精竭慮,盡心而爲。公可代傳吾令,教賈詡、劉曄、滿寵、蔣濟諸人分往官渡、虎牢,以助諸將,守把城關。吾病重難愈,軍政要事,公爲主,子揚爲輔;可便宜行事,自行決斷。惟望勿負重託!”
程昱叩拜領命,身上卻是又驚出了一身白毛汗!
曹操如此做法,已經等於主動放棄許都、汝南、徐州這三大重地;北海更是要拱手相讓!由此可見,曹操將與蜀軍決戰的地點,選在了虎牢關與官渡!這些令人震驚的命令,就是背水一戰的前奏!!
不多時,曹操復又昏沉;闔目昏睡之前,無聲長嘆。在這一瞬間,他不知第幾次無限懷念郭嘉、荀彧,內心深處的懊悔與痛惜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