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谷寂寥,小寶策馬獨行,忽聽山峰頂上響起三聲雕鳴。這貨心中一喜,舉目觀望,只見那神鵰昂首挺胸,獨立峰巔,形貌猙獰奇醜,卻自有一股凜凜之威,當即歡喜大叫道:“雕兄,咱們又相見啦!”
神鵰長鳴一聲,從山巔直衝下來,奔跑迅疾,猶如駿馬,轉瞬已至眼前。小寶跳下馬來,將楊過輕輕平放於地,奔上幾步,便與神鵰摟抱在一起。
小寶和神鵰親熱一陣,轉身抱起楊過,對神鵰說道:“雕兄,我這兄弟身遭大難,無處可去,小弟便帶他前來投奔於你。”
神鵰也不知能否聽懂他的話,轉身就走,小寶牽了馬匹,跟隨在後。行不數步,神鵰突然回過頭來,伸翅在馬腹上一拍。那馬吃痛,大聲嘶叫,倒退幾步,不住跳躍。小寶點頭道:“此去雕兄谷中,這畜生卻是不能同去的。”當下鬆開馬繮,任其自去,大步跟隨神鵰之後,便往獨孤求敗埋骨的石洞而去。
時隔不過數日,小寶故地重遊,見了那座石墳,依然先來跪拜叩首,磕了幾個頭,這才動手仔細檢查楊過傷勢,說道:“雕兄,我要照顧兄弟,煩勞雕兄取些食物回來。”
那神鵰歪頭看着楊過,似乎頗爲奇怪這人爲何少了一條手臂,看了一會兒,便轉身走出石洞。待到小寶將楊過斷臂傷口重新仔細清理包紮完畢,神鵰已銜回三隻野兔。小寶當即生火燒烤,便如從前一般,與神鵰美餐一頓。
楊過所中“冰魄神針”之毒已和情花之毒兩相中和,即便超過十八日的期限,也不會立刻毒發身亡。只是不知道這個期限究竟有多長時間,總之這條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時已正午,小寶見楊過睡得香甜,便出洞前往“劍冢”,神鵰在後跟隨。到了那面森嚴高聳的峭壁前,小寶和神鵰先後登上平臺,見那些石塊已重新壘好,心道應該是神鵰所爲。小寶拜了幾拜,說了句:“獨孤前輩,得罪!”便將石塊重新挪開,微一猶豫,從背上取下玄鐵重劍,恭恭敬敬將重劍放回原處。
不過三日前,他手持玄鐵重劍,縱橫千軍萬馬,所向披靡,幾近天下無敵!
此時他將重劍歸還,其一自然是因爲楊過;其二也是因爲重劍威力實在太大,有此“神器”在手,這武俠世界的冒險便有些索然無味。
正如他練成“北冥神功”後,並未到處胡亂吸人內力,反而有意剋制,便是不想形成心理依賴,導致惰性一發不可收拾,於浩瀚武學之道就此難有寸進——這就跟使用作弊器開掛玩遊戲一樣,雖然可以輕鬆過關升級,但根本無法品嚐到遊戲真正的樂趣是一個道理。【葉*】【*】
每學得一門驚世絕技後,其中所獲得的成就感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最大的滿足,現下他是唯一傳承了獨孤求敗兩大神技之人,心中對更高境界的“木劍勝重劍,無劍勝有劍”自是無限嚮往,充滿渴望,這種武學境界的昇華在他看來遠比單純的提升內力,而達震古爍今,重劍在手,無敵天下更加充滿誘惑力。
就如同“聚賢莊”內的那場苦戰,他以“凌波微步”糅合“獨孤九劍”殺得百餘名武林高手血流成河,只有那種極致的滿足感才令他如癡如醉!
假以時日,他若能以木劍力抗海嘯怒濤,再領悟到“無招勝有招”的劍術至理,輔以“凌波微步”,將兩大神技徹底融合爲一,達到從心所欲的至高境界,那時他每一劍刺出都有無窮大力,偏偏又能舉重若輕,靈動變化萬千,只要內力足夠充沛渾厚,便能成爲傳說中的“萬人敵”!
所以他才能斷然捨棄玄鐵重劍,進而去追求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無敵!
“雕兄,我這兄弟就拜託你啦!請你將獨孤前輩縱橫天下的劍法傳授於他,幫助他增強功力,成爲天下敬仰的一代武學宗師!”
龍小寶說罷向神鵰深深一揖,那神鵰咕咕叫了兩聲,也不知是否真的明白他所說的這一番話。小寶看了一眼猶自熟睡的楊過,見其劍眉深鎖,神色黯淡,似乎在睡夢中也是飽含悲憤。想到楊過一生孤苦,除了在古墓中與小龍女相聚的那段時日之外,生平殊少歡愉,如今又給人斷肢殘體,忍不住微覺心酸。
小寶不想楊過醒來看到自己,便削木爲劍,灑然而去。發生了這許多事後,楊過定然不會想着再回襄陽,除非跟神鵰學劍有成後,纔會重生雄心壯志,再入江湖。否則的話以楊過驕傲且又自憐的性格,多半會就此與神鵰爲伴,埋骨荒山,了此殘生。
出了荒谷,小寶展開輕功又往襄陽而去。一路飛奔,臨近傍晚已到了襄陽城下。城上守軍見他歸來,趕緊打開城門放他入內,小寶須臾不停趕去與郭靖話別。( ·~ )
蒙古大軍既已退兵,郭靖又已復原,小寶信守承諾,要趕去與蘇星河見面,了卻“函谷八友”的心願,旁人自然不便再行挽留。而且他還沒與郭靖見面,就從中途遇見的朱柳口中得知,郭芙斬斷楊過手臂一事已然東窗事發,此時郭靖的心情極爲糟糕。
郭靖對楊過既是心痛擔憂,又愧疚之極,若非黃蓉一力迴護,怕是郭芙已經受到郭靖的嚴懲。二人見面郭靖第一句便是問小寶可曾找到楊過,小寶自然不會以實情相告,郭靖心裡愈發難過。再加上剛剛出世的女兒不知所蹤,兩夫妻當真是生平從未如此愁苦,黃蓉更是倍顯憔悴,常常垂淚不止。
小寶見他夫婦二人如此摸樣,雖知小郭襄自會逢凶化吉,但心情卻也不太舒服,柔聲安慰了靖、蓉二人幾句,便獨自悄然離去。他這一來一去不到半個時辰,倒也免去了與羣雄話別的麻煩。
出了襄陽城,小寶身背木劍,騎馬往西北而行。這一去路途甚遠,如今他已是名動武林,樣貌雖然普通,但這副體型甚爲好認。這貨武功大成,自是無須再像當年初離嵩山時那般藏頭縮尾,小心翼翼,但也不想路上被武林同道認出來,免得聒噪,乾脆又把頭上剛生出幾寸長的短髮剃了個乾淨,戴上一頂皮帽,將破舊僧衣穿在裡面,外面又罩了一件寬大的棉袍遮人耳目。
這一路上,歇腳打尖時常能遇到江湖中人閒話武林大事,其中最熱門的話題除了喬峰,便是他如何在襄陽大發神威。江湖上的傳言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小寶也沒想到不過短短七八日,自己就成了武林名人。
耳中聽到旁人講述他如何手持玄鐵重劍獨闖蒙古大營勇救郭靖,如何在襄陽城下殺得韃兵橫屍遍野云云,這貨心中甚是得意。只是江湖中人口口相傳,待得出了湖北地界,他這番英雄事蹟是越傳越神,到後來差不多已變成了玄幻小說,誇張之處便是以他的臉皮之厚,也是聽得面紅耳赤。
此時他既無重劍傍身,又故意掩飾形貌,自然沒人認得出來,一路遊山玩水,平安無事,逍遙自在,午夜練功,白天起程,如此不急不慢的走了將近一月,終於臨近當初破解“珍瓏棋局”,傳得無崖畢生功力的那座大山。
路上這貨少不得也要關注大哥喬峰的行蹤,不過卻越聽越是心煩——單家父、趙錢孫、譚公譚婆、天台山智光大師這些人相繼死去,一筆筆血債全部算到了喬峰頭上,現如今昔日英雄蓋世的丐幫幫主已是中原武林切齒深恨的頭號公敵,只是不知阿朱是否因爲假扮段正淳而命喪喬峰掌底,釀成那場莫大悲劇。
到了後來,小寶得知喬峰已不知去向,猜想大哥應該已是遠赴關外,遁入大遼國境內。這般一想,又不知此時陪伴在他身邊的究竟是溫柔狡黠的阿朱,還是那個心狠手辣的阿紫,一時爲阿朱擔憂,一時又爲喬峰煩惱,憑添了不少心事。
這日走到傍晚,眼看天色漸黑,小寶走到一處鎮甸的小麪館內吃飯,算算路程,明日起身只需半日光景,便可抵達目的地。他這個“虛竹和尚”自然是葷腥無忌,腰中更是盤纏充足,即便是一家小店也要點上四個精美小菜,燙上一壺老酒,自斟自飲,慢慢享用。
剛吃了沒幾口,忽聽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店家,看座!”
小寶偷眼一看,見是一個身穿黃衫,腰懸長劍,丰神如玉,年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公。這青年似乎察覺到了小寶在偷眼觀望,目光如電,斜睨過來,小寶連忙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便在這剎那間,小寶已然斷定這青年公武功不凡,絕對是一流高手。
那青年坐定,店家上菜,不過片刻,忽然又聽到外面一陣喧譁,一行二十餘人走了進來,這小麪館頓時顯得擁擠不堪。當先一名老者鬚髮銀白,面色紅潤,身材高大,飄然若仙,正是“星宿老怪”丁春秋!
小寶心中一驚,沒想到多日未見這老怪物,竟在此處不期而遇,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不由暗叫晦氣。
丁春秋目光一轉,掠過小寶背影,隨即便停在那青年公身上。店家忽然見到這許多客人,登時大喜,連忙迎上去,笑迎貴客,卻不知眼前這神仙也似的老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沒等店家開口,丁春秋走到那青年公桌前,笑眯眯道:“敢問公貴姓大名?”
青年公放下筷,起身微笑道:“敢問老丈貴姓大名?”
丁春秋呵呵一笑,說道:“老夫姓丁,草字春秋。”說話時一雙眼睛緊緊盯在青年公的臉上,彷彿想要在那青年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哈哈,原來是丁老先生,請了,請了!”那公一抱拳,順勢坐下,竟是沒有通報姓名的意思。
丁春秋笑容更盛,小寶暗中斜眼偷望,心知這老怪已動了殺心。只聽旁邊一名星宿派弟怒聲喝道:“你這廝好生無禮,我師父是武林至尊,問你姓名就該老老實實、恭敬回答!這般作態,想死不成“”
又有一人喝道:“看你這樣也是練武之人,今日遇上我們的師尊是你前世修來的造化!還不趕緊跪下磕頭,說不定他老人家一高興,指點你兩手功夫,你這一生都將受用不盡!”
丁春秋捻鬚微笑不語,那青年公笑道:“原來丁先生乃是世外高人,失敬失敬!來來來,你我幹上三杯,談文論武,豈不妙哉?”
那星宿派弟大怒道:“你這廝當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要與星宿老仙談文論武,憑你也配!哈哈,那不是笑歪了人家的嘴巴嗎?哈哈!”這人笑了兩聲,臉上神情已是古怪之極。停頓了一小會兒,又是哈哈一笑,聲音十分乾澀,笑了這一聲後,便張大嘴巴,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臉上卻仍是一副又詭秘、又滑稽的笑容,竟是已經氣絕而死。
小寶心知那人是中了丁春秋無色無味的“三笑逍遙散”,死狀纔會如此詭異。只是搞不清楚那人究竟是哪句話得罪了丁春秋,竟然毫無知覺的就此慘死。
他卻不知此刻丁春秋的心裡又是惱怒,又是戒懼——原來就在那名弟說話之際,他暗中大袖輕揚,潛運內力,將“三笑逍遙散”的毒粉無聲無息的向那青年公揮去。其時天色已晚,客堂中朦朧昏暗,這毒粉細微之極,滿以爲那青年公決計無法抵擋,當場便會無知無覺的死去。豈料那青年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也沒見他舉手擡足,竟將“三笑逍遙散”轉送到了自家弟身上,以丁春秋見聞之博,一時也想不出那是什麼功夫。
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丁春秋冷笑道:“好一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原來是姑蘇慕容公,老夫倒是眼拙了!”
那青年公聞言不再掩飾,劍眉微揚,朗聲道:“丁先生果然好眼力,在下慕容復!”
小寶一聽他自報家門,竟是慕容復,心道這回可有好戲看了。果然只聽丁春秋說道:“慕容公,相逢即是有緣!來來來,老夫敬你一杯酒!”說着伸指一彈,旁邊桌上斟滿酒水的一隻酒杯平平嚮慕容復飛去,但見酒杯橫飛,卻沒半滴酒水灑出,一衆星宿派弟頓時齊聲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