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過了兩個時辰,總算雲散雨收,小寶將那少女抱在懷中,玉人嬌喘未止,忽然問道:“好哥哥,你是誰?”
這六個字說得嬌柔婉轉,愛意無限,小寶雖是意亂情迷,但靈臺尚存一絲清明,猛然想起自己現下是個和尚,將到了脣邊的甜言蜜語硬生生吞了回去,顫聲道:“我……我……我大大的錯了!”.
那少女道:“你爲什麼大大的錯了?”
小寶結結巴巴的無法回答:“我……我……”突然肋下一麻,已被點了穴道,跟着一塊毛氈蓋上來,那**的少女便離開了他的懷抱。小寶當然知道點他穴道的是天山童姥,口中大叫道:“你……你別走!”黑暗中傳來三聲冷笑,正是童姥的聲音。
小寶裝作癱軟在地,好似被雷霆劈中,實則豎起耳朵聽到上面傳來冰庫大門開闔的聲音,知道童姥已抱着那少女離去,頓時全身放鬆,嘴角露出一絲滿足而又得意地微笑……
此後兩天,童姥又將那少女帶來三次,小寶已知這“夢中仙姑”便是當今西夏國王最寵愛的銀川公主。他自然不會學真正的“虛竹”因爲一破再破,大破而特破佛門的清規戒律,選擇一頭撞上堅硬的冰塊,愚蠢自殺,洗清罪孽這種無趣的舉措,但是每日除了練功之外,其餘的時間總是顯得心神不寧,坐臥不安,恰到好處的將一個初嘗禁果的質樸少年,種種心猿意馬的本能反應表現出來。
整日和一個老得快成精的絕世高手打交道,若想不被瞧出一點破綻,沒有厚比城牆的臉皮,堪比影帝的演技,其結果只能是有多快,死多快。
冰庫之中沒有半點光亮,但憑小寶那雙不知採摘過幾許嬌嫩鮮花的“鹹豬手”,這銀川公主的樣貌身材,從頭到腳都已被他“摸”得清清楚楚。即便以他“高標準、嚴要求”的苛刻眼光來看,童姥所說未滿十八歲的銀川公主也絕對是個千里挑一的小美人。至於對方那雙柔若無骨的小巧玉手摸到他一身頗具彈性的五花肉是何感覺,那就只能留待日後有緣再慢慢了解了。
這三天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三年來最快活的時光,然而到了第四天,他便知道要暫時告別風光旖旎,溫情無限的美好生活了。
“我的‘八荒**唯我獨尊功’明日午時便是功行圓滿的最關鍵時刻,如此要緊關頭,半分鬆懈不得,連食物也不能出外去取。所有活牲口和熟食我都已取來,你要會那姑娘須得等我大功告成之後。”
這是小寶等待許久也不見童姥帶銀川公主與他相會,忍不住旁敲側擊,出口相問後得到的回答,此時他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已和童姥相處了將近整整三個月。
“我神功一成,立刻便要去找李秋水那賤人算賬。本來那賤人萬萬不是我的敵手,但我不幸給這賤人斷了一腿,元氣大受損傷。這大仇是否能報,也就沒什麼把握了。萬一我死在她的手裡,沒辦法再帶那姑娘與你相會,那也是天意。除非……除非……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這已是多日來童姥第七次提到要小寶相助之事,由此可見她對和李秋水的決戰實是沒幾分獲勝的把握。小寶沉吟片刻,說道:“小僧固然不願去傷害別人,但也決計不會讓別人傷害到姥姥!”
他這句話說得異常堅決,火摺子燃起的微光下,只見童姥微微點了點頭,神色淡然,無憂無喜,不知她的心裡是否也有一點安慰。過了一會兒,童姥說道:“明日午時,我的神功便練成了。收功之時,千頭萬緒,兇險無比,我要定下心來好好靜思一番,你就別再跟我說話,以免亂我心曲。”
小寶應道:“是!”內心深處卻是隱隱不安。
便在此時,忽聽一個蚊鳴般的微聲鑽入耳來:“師姐,師姐,你躲在哪裡啊?小妹想念你得緊,你怎麼躲到小妹家裡,卻不出來相見?那不是太見外了嗎?”
這聲音細微之極,但每一個字都聽得異常清晰,不是李秋水還能是誰?
小寶心中一凜,口中驚叫道:“不好了,她……她……”
童姥輕呼一口氣,吹滅了火摺子,低喝道:“大驚小怪幹什麼?”
小寶輕聲道:“她尋到咱們了!”
“她雖猜到我進了皇宮,卻不知我究竟躲在何處。皇宮中房舍千百,她一間間的搜,便是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搜得到這裡。”童姥閉目盤坐,顯得毫不驚慌。
小寶裝作舒了口氣,心中卻仍是忐忑不安。只聽李秋水的聲音漸漸遠去,終於聲息全無,但過了不到半個時辰,李秋水那細聲呼叫又鑽進冰窖中來:“好姐姐,你還記不記得無崖子師哥啊?他昨夜託夢給我,說對咱們姐妹倆十分思念,叮囑小妹一定要和姐姐化解仇怨。師姐,咱們都是**十歲的人了,有什麼仇怨還化不開呢?你就出來和小妹見上一見,小妹任憑姐姐發落,決不敢有絲毫反抗!”
小寶凝視童姥,低聲道:“她多半是在騙你,你可千萬不要上當。”
童姥說道:“咱們在這裡即便大喊大叫,她也聽不到。她是在運使‘傳音搜魂**’想逼我出去。她提到無崖子什麼的,只是想亂我心神,姥姥怎會上她的當!”
但李秋水的說話竟是無休無止,一會兒回述當年師門同窗學藝時的情境,一會兒說無崖子如何對她刻骨銘心的相愛,隨即又破口大罵,將童姥說成是天下第一淫蕩惡毒,潑辣無恥的賤女人,然後又說這都是無崖子背後說她的壞話……如此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的說下去,只聽得小寶都漸感心煩意亂,異常煩躁,從衣服上撕下兩塊布片塞入耳朵。
童姥淡淡道:“這聲音是阻不住的,這賤人以高深內力送出話音,咱們身處第三層冰窖,語音兀自能夠傳到,你用布片塞耳,又有何用?你須當平心靜氣,充耳不聞,將那賤人的言語都當作是驢鳴犬吠。”
“白癡小和尚”苦修《易筋經》多年,這禪定功夫的根基扎得極穩。小寶當即盤膝靜坐,心中默唸佛經,漸漸入定,他此時內功已相當深厚,這般誦經打坐,不多時便已靜下心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童姥喃喃自語道:“午時已至,該練功了……”說着咬開一頭孔雀的喉管,吸允鮮血,便即運功。
就在此時李秋水的語音越來越是慘厲,小寶知她想必早已算準時刻,今日午時正是她師姐妹二人生死存亡的大關頭,所以定要使盡手段,也不能讓童姥功行圓滿。突然之間,李秋水的語音變得溫柔至極:“好師哥,你抱緊我,唔……唔……再抱緊些,你……你親我,親我這裡……”
小寶一聽李秋水這般言語,心中暗呼不好!隨即聽到童姥哼了一聲,怒罵道:“賊賤人!”
小寶先是一驚,隨即暗自長嘆,知道當此性命攸關的緊要時刻,童姥終究還是過不到“情愛”這一關。此時正當她練功的最緊要時刻,突然分心怒罵,開口斥罵。一個不對,便會走火入魔,全身經脈逆斷。小寶知道童姥已是再也無法收斂心神,但聽得李秋水的柔聲暱語不斷傳來,都是與無崖子的歡愛之辭。黑暗中,童姥的呼吸聲漸粗漸重,突然大聲罵道:“賊賤人,師弟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你,你這般無恥勾引他,好不要臉!”
小寶暗運丹田真氣,沉聲道:“無崖子師父早已不在人世了,姥姥……師伯,她只是在故意激你,你千萬不可當真!”到了緊要關頭,他的心裡無論如何還是偏向天山童姥一些,想以佛門“獅子吼”神功驚醒童姥。
然而天山童姥的功力本就在他之上,此刻心智已失,小寶如何喚得醒她?只聽童姥怒罵不止,反脣相譏,滔滔不絕的說將下去,各種真話假話夾雜在一起,宛如精神失常一般。
猛聽得砰的一聲,冰庫大門已被推開,接着就是開復門、關大門、關復門的聲音。只聽李秋水嘶啞着嗓子尖聲厲喝道:“你說謊,你說謊!師哥他……他只愛我一個人!你這矮子,他怎麼會愛你?你胡說八道,只會騙人……”
忽聽得又是接連十幾聲巨響,猶如雷震一般,從第一層冰窖傳了下來。小寶按耐不住,緩緩起身,只聽童姥哈哈大笑道:“賊賤人,你以爲師弟只愛你一個人嗎?你當真是昏了頭了!不錯,我是遠不及你窈窕美貌,可是師弟早就想明白了,你一生只喜歡勾引英俊瀟灑的少年,從未對他全心全意。可我到老仍是處女之身,對他始終專情不變!你卻自己想想,有過多少情人了……”
童姥的聲音也是從第一層冰窖上傳來的,至於她何時從第三層飛身而至第一層,小寶竟是全無察覺。
上面師姐妹二人話語間互不相讓,拳腳上想來更是針鋒相對,都恨不能一掌打死對方。小寶心知童姥故意激怒李秋水,引她進了冰庫,隨即投擲巨大冰塊,將大門封住,這是決意要和李秋水拼個生死!
但是李秋水也不敢分神推開冰塊,或是大聲呼喚幫手,只因她稍一分心,童姥就會抓住機會,加以致命一擊。然而天山童姥的“八荒**唯我獨尊功”終究還差一日,才能大功告成,這豈不是爲山九仞,功虧一簣?所以小寶料定這一場生死對決,童姥最終多半要含恨而敗。
想到這裡,小寶不由自主向上面走去。剛走到第二層,只聽李秋水喝道:“是誰?”
小寶一呆,嘆道:“是我……”
李秋水叫道:“小和尚,是你嗎?”
童姥笑道:“什麼小和尚!那是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人稱‘粉面郎君武潘安’!李秋水,你不是最喜歡俊美少年嗎?想不想見上一見?”
小寶搖頭苦笑,心道這當口你老人家還不忘揶揄死對頭,想要擾亂對方的心神,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忽見火光一閃,呼呼之聲大作,第一層冰窖傳出一星光亮。小寶搶上幾步,向上望去,只見一團白影和一團灰影在急劇旋轉,兩團影子倏忽來去,忽分忽合,發出密如聯珠般的啪啪之聲。
冰上燒着一隻火摺子,發出微弱的光芒。小寶見她二人身手之快,當真是匪夷所思,一時間竟無法分出誰是童姥,誰是李秋水。那火摺子燃的極快,片刻間已然燒盡,冰窖中又是一團漆黑。小寶暗自焦急,自知兩大絕世高手生死互博,自身難以插入,心中念頭飛轉,想着如何才能分開二人。
還沒來得及多想一會兒,只聽噗的一聲悶響,童姥一聲長呼,似乎已受了傷。李秋水嬌笑道:“師姐,小妹這一招如何?請你指點!”突然厲聲喝道:“往哪裡逃!”
小寶陡覺一道涼風掠過,黑暗中聽見童姥在他身旁說道:“第二種法門,出掌!”
童姥傳他“天山六陽掌”未曾說過招式名稱,只是教他以何種手法祛除“生死符”之傷。剎那間小寶凝神提氣,只覺寒風撲面,一股厲害之極的掌力襲來,無暇思索,便以童姥所授第二種手法出掌應對。黑暗中掌力相碰,小寶身子劇震,胸口氣血翻涌,隨手便以第七種手法化開。
李秋水咦了一聲,喝道:“你到底是不是小和尚?何以會使‘天山六陽掌’,是老賊婆教你的嗎?”
小寶裝傻道:“什麼天山六陽掌?”
李秋水道:“這第二招‘陽春白雪’和第七招‘陽關三疊’都是本派不傳之秘,你還不認嗎?”她這麼一說,小寶才知道這兩招掌法的名字。
小寶閉口不答,李秋水厲聲道:“我問你,如何不答?”說着伸手向他肩頭抓來。
這兩個多月以來,小寶整日價與童姥在黑暗中拆招,聽風辨形,隨機應變,感覺到李秋水的手指將要碰到自己的肩頭,立刻沉肩斜身,反掌往她手背按去。李秋水當即縮手,讚道:“好!好一招‘陽歌天鈞’!”
童姥躲在黑暗中說道:“他是無崖子的關門弟子,區區一招‘陽歌天鈞’又算得什麼?”
李秋水道:“你真是無崖子師哥的弟子麼?他將一身功夫都傳了給你,是不是?”
此時小寶再也不想隱瞞,恭聲道:“弟子拜見師叔。師伯,師叔,你們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深仇不解,苦苦相爭?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李秋水聽他口稱“師叔”,似乎頗爲歡喜,柔聲道:“乖侄兒,你年紀太輕,不知老賊婆的險惡用心,你先站到一邊……”她話未說完,突然一聲大叫,卻是童姥不知何時悄然無聲躲在小寶身後暗施偷襲,打了她一掌。
這一掌無聲無息,純是陰柔之力,兩人相距又近,李秋水待得發覺,想要招架,已然不及,急忙飄身後退,但終究是慢了一步,只覺氣息閉塞,經脈已然受傷。
天山童姥陰笑道:“師妹,姐姐這一招如何,請你指點!”
李秋水急運內力調息,不敢還嘴,童姥偷襲成功,趁勢而上,單腿跳躍,掌風呼嘯擊了過去。小寶心中一急,下意識出手攔截,使得正是“天山六陽掌”,登時將童姥的攻勢擋住。
童姥大怒,罵道:“小賊禿,你用什麼功夫對付我?”她自知少了一條腿,勝算不大,爲了決戰時多個好幫手,這些時日以來將六陽掌和折梅手兩大神功的精微變化,巧妙法門,盡數傾囊相授,哪知此刻好不容易大佔上風時,小寶竟會反過來去幫李秋水,這下當真是怒到極點。
只這一瞬間,李秋水已調勻內息,將內傷暫時壓住,說道:“小和尚,原來真是你呀!好侄兒,師叔已無礙,你且讓開!”口中說話,又使出“白虹掌力”,內勁繞過小寶身畔,曲直如意,擊向童姥。
小寶心知以自身功力,實不足以夾在他二人之間拆招相勸,只得閃開。黑暗中只覺勁風撲面,鋒利如刀,二人互鬥良久,猛聽得童姥一聲痛哼,身上響起中掌之聲。小寶聽風辨位,搶上去連出兩招,化解了李秋水隨後的攻擊,不想忽又聽到童姥嘔血之聲大作,緊接着便從石階上滾了下去,一直滾到第三層石階方纔停止。
小寶大驚,急步奔下石階,摸索着扶起童姥上半身,只覺她雙手冰冷,伸指往她鼻端一探,竟然已沒了呼吸。小寶心急之下,大腦一片混沌,也沒細察,叫道:“師叔,你好狠心!師伯……師伯給你打死了!”
李秋水道:“這人奸詐的很,我這一掌未必打得死她!”說着掏出一個火摺子,一晃而燃,只見石階上灑滿了一灘灘的鮮血,童姥嘴邊胸前也盡是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