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陽殿上步黃金,一落顛崖地獄深·(晉`江獨家)
十指連心,她只覺得一股閃電般的劇痛攫取了全身,不由得痛哼一聲,眼中貯滿了的淚水順勢撲棱棱掉了下來,登時泣不成聲。
杜滸大吃一驚,連忙掛住船槳,捉住她的右手,略略一看,倒抽了一口氣,道:“別動,我給你□□。”
奉書咬着嘴脣,忍受着手指上的抽痛,吞下哭聲,一言不發,心中反而覺得痛快了些。這大概就是對自己方纔那點非分之想的懲罰吧……
杜滸小心翼翼地給她處理了傷口,粗大的手掌把她一根白膩纖細的手指緊緊裹了起來,往她指尖吹了口氣,溫言斥責道:“這麼大人了,怎麼還手欠?真是一刻也不讓我省心。”
那一口氣一下子把她的心也吹得麻麻的。奉書輕輕把嘴脣咬痛,透過眼前的淚花,漠然看着他關切的神色,心裡面一遍遍告訴自己:“文奉書,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自鳴得意什麼?自作聰明什麼?那都只是師徒的情分,是丞相的面子,跟你文奉書沒半點關係。師徒如父子,你再不要臉,也得有個底線。”
杜滸爲了逗她高興,提出將船劃到析津坊的市場旁邊,去看天竺人弄蛇。她卻意興索然,將手指放在口裡嗉了嗉,冷冷道:“我還是儘快回太子府吧。”
杜滸道:“怎的這麼着急?天還沒黑,跟我吃了晚飯再走吧。”
“我想回去了。天黑之後,府裡的門禁會換一撥更嚴的。”
杜滸拗不過她,只好將船往回搖去。奉書心中一陣失落。她本以爲他會再多挽留幾句的。
快到岸邊時,杜滸問:“回去該怎麼說,都記住了?”
“記住了。”
“回去讓你做的兩件任務,還記得嗎?”
奉書點點頭,機械地重複道:“要我注意太子的儀仗。要我在上都監視皇帝和太子的動向,若是他們提前回大都,就馬上向你報告情況。”
“很好。這兩件事雖然看似有些莫名其妙……”
“是跟救我爹爹有關,對不對?”
杜滸微微一笑,“好孩子,你很機靈。不過我的計劃還不成熟,現在只能告訴你,太子從上都回來得越早,你爹爹的事情,希望越大。”
小船靠上了岸。奉書淡淡地“哦”了一聲,跳上了地面,又朝杜滸伸出隻手,道:“給我。”
杜滸見她態度突變,心中不免奇怪,卻也沒細問,將她早上換下來的衣服首飾遞了過去。
奉書轉身便走,走了兩步,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說:“那麼,三月十五再會。我會把你要的情報給你。”
“好。一切小心。”
奉書轉過頭去,眼淚立刻嘩嘩衝了下來。她剛剛故意拿出一副冷漠的語調,半是出自失望,半是賭氣。她恨極了他方纔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她心裡想着,倘若師父能看出自己的反常,哪怕是問一句,哪怕是哄一句,哪怕是罵自己一句莫名其妙,自己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討厭他。
她找了個僻靜處,換回了公主奴婢的衣飾,一路朝太子府狂奔而去,邊跑邊醞釀出一副驚慌的表情。守門的怯薛歹攔住了她。她眼淚汪汪地述說着白天的經歷。那些山賊強人只道她是哪個公主郡主,擄了她去,打算狠狠敲一筆贖金。後來見她漢話說得流利,果然只是個漢人丫頭,才知道捉錯了人,互相埋怨起來,以致打鬥火併。她趁亂逃了出來,一連狂奔了幾十里路,這才得以脫身。
她說畢,癱在地上邊喘邊哭。開始是假哭,可後來想起在正智寺和母親聚了又散,在小船上讓師父狠狠傷了心,不由得弄假成真,越哭越悲,抽抽噎噎的停不下來。
怯薛歹將她反覆盤問。她所說的細節都是杜滸反覆設計的,自然毫無疏漏。過了一陣子,便有兩個婆子從內院出來,把她扶了進去,笑着跟她說:“姑娘受驚了。公主早就煩惱了一日,眼下姑娘脫險,咱們這些下人也就有好日子過啦。快回房休息吧,房裡有一個包裹,全是太子賜下來的衣裳首飾,給姑娘壓驚。”
*
第二次來到上都。奉書累了三四日,總算服侍虎牙公主安頓了下來。閒下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外城的馬兒崗上拜祭了昔日的夥伴婉桐。其實那只是一片長滿荒草的崗子,沒有墳堆,也沒有墓碑,但奉書知道,這上面埋着不知多少到死也不自由的魂靈。
她目前的工作,陪公主讀書寫字只佔了小半,更多是貼身伺候公主的起居雜事。虎牙公主已經被許配給了汪古部的首領闊裡吉思,不日便要出嫁。一個合格的蒙古妻子需要掌握很多技能,其中並不包括讀寫漢字。因此公主定親以後,就另有幾個蒙古教師教授她管理牧場、記賬用人、爲人處世之類的經驗,書本便碰得少了,偶爾讀書,也多半是讀讀各類佛經。
不管是上什麼課,公主自然還是經常鬧脾氣。但蒙古老師可不像漢人先生那般好相與,做妻子必修的那些課業,也不像讀書寫字那樣有奉書幫着糊弄。公主幾次朝太子訴苦無果,也只好慢慢規矩起來。奉書雖然對公主無甚感情,但眼看着她眼中的活潑之色一日日減少,換上恭順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悵然,有些惋惜。公主比她還小着幾歲,可卻馬上就要遠嫁到千里之外了。
算下來,奉書在太子府也耽了一年半,雖非“老人”,卻也是久經考驗的“熟婢”。太子終於對她有了些固定的印象,知道她是公主手下頭一個伶俐的漢人小丫頭。公主來和太子請安相處的時候,便也派她在內外院之間傳遞些東西,或是給太子整理下筆墨,或是給太子妃抄抄佛經。奉書自然是樂得跑腿,有時還搶着幫別人幹活,藉此一點點滲透進太子的活動範圍之內。
近幾年來,真金太子開始參決朝政,凡是中書省、樞密院、御史臺及百司之事,都先上報太子,由太子分揀整理後,再奏聞皇帝。在上都的前一個月,太子起居如常,每日在府上接見官員,每三日去拜見一次皇帝。到了第二個月,天氣漸暖,太子開始每月兩次帶人出城賽馬打獵。到了第三個月,變化就來了。
太子突然取消了原定的打獵計劃。整個太子宮裡都不尋常地騷動起來。連虎牙公主也喜氣洋洋的,命奉書給她準備見客的衣服首飾。
奉書心中的一根弦越繃越緊。這麼快……難道這就是回大都的信號?杜滸到底在大都做出了什麼事情?她一面用心給公主準備着東西,一面悄悄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衣服。
奉書滿心期待,陪同公主前去御苑大帳謁見太子。剛跨進帳子,迎面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來迎接。公主歡呼一聲,一頭扎進他懷裡。
奉書卻猶如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眼看着胡麻殿下的目光越過虎牙公主的肩膀,不懷好意地罩在了自己身上,眨了眨眼,第一反應是掉頭就走。可門外隨即涌進來七八個男女奴婢,簇擁着另兩人進了來,把她的退路堵得嚴嚴實實。整個帳子裡登時熱鬧起來。那是甘麻剌和鐵穆耳。兩人均是一身戎裝,風塵僕僕,甘麻剌一臉微笑,鐵穆耳則高聲叫道:“父親!父親!我回來啦!”
真金太子呵呵大笑,和三個兒子一一擁抱,命僕從搬來成堆的禮品。太子妃親手倒滿一杯杯美酒,送到兒子們手裡。
奉書儘可能地縮在角落裡,躲在其餘女奴身後,冷眼看着這一幕闔家團圓的喜劇,心裡不由得失望:“看來只是皇孫們回來了,並不是什麼大都方面的變故。”
聽得太子一家談話,原來是三個皇孫的駐邊任務先後結束,又得知了虎牙公主定親的消息,因此決定一同返回上都,一是早些與太子見面,二是探望這個即將出嫁的小妹妹。等到公主遠嫁之後,這樣全家相聚的機會便微乎其微了。
奉書與胡麻殿下闊別近一年,如今一見,仍然是渾身不自在,但也不得不慢吞吞地蹭上前去,替公主收下幾個哥哥帶來的各種禮物,直到臂彎裡堆得滿滿當當,幾乎看不見眼前的路。好在胡麻殿下贈給公主的禮物中,有兩個結實健壯的高麗女奴。奉書立刻老實不客氣地把她們叫了來,派給她們第一個任務,幫自己把身上的負重分擔掉一些。
好容易熬到了午宴時間,幾十個男僕忙着架設篝火,運送野味,鋪設座位,請太子一家入席。公主的飲食自有蒙古奴婢伺候,奉書隨即告退,打算先把禮物送回公主房內,再趕回自己的小院吃冷飯。
剛走了兩步,腳下卻沒來由地一絆,整個身子向前撲跌過去。奉書驚叫一聲,首先想到的,是護住自己懷裡大大小小的盒子。其他的還沒什麼,只有一對精美的哥窯瓷瓶,是鐵穆耳送給公主的,若是就這麼打碎了,公主非得讓自己跪碎瓷片不可。
哪知身子並沒有摔倒,而是直接跌到一個人的臂彎裡,胳膊隨即被捏了一把,耳中聽到低低的嘲笑聲:“走路小心些。這些禮物的價值,可抵得上十個江西小羊羔兒。”
…………
作者有話要說: 胡麻殿下。奉書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是他給自己使的絆,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她知道他一回來,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只是沒想到好日子結束得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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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力一掙,冷冷道:“原來殿下還是那麼害怕見到碎瓷片。”這句話算是提醒他,他上次試圖輕薄她時,落得了什麼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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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麻殿下眼中寒光一閃,隨即回覆了輕佻的神氣,湊在她耳邊,笑道:“看來小羊羔兒和我一樣,將那一夜回憶過不少遍……我算是知道了,原來你喜歡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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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書聽得莫名其妙,焦躁起來,毫不客氣地命令道:“讓開,你老爹在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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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急敗壞胡小麻:作者你粗來,本總裁如此炫酷狂拽,爲什麼這麼久了連點肉渣都沒吃上!!!!!
來打我呀小南方:因爲系統出錯,殿下你、你穿錯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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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到這裡,各條支線逐漸串聯起來,馬上就是一個不小的高`潮……所以容蠢作者大喘氣一口,也給奉丫頭一個喘息的時間,明天先貼一章平行YY版番外,算是給穿錯書的胡小麻一個交代(我纔不會說其實是收了他鉅額賄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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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明日黃道犯衝,山無棱,江水竭,天雷陣陣下狗血,新章(150章)慎買,慎看!若有雷焦,請速往清遠坊太平藥鋪領取後悔藥!期待後天見到平安活着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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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劇情預告:會死一個配角……(胡小麻:怎麼都看我?作者說了我還有好多戲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