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都已過了半,巴暖三川營的城門卻依舊緊閉着,並無絲毫開門之跡象,這等情形一出,兀自趴在小山包頂上的恪倫泰額頭上當即便見了汗,並非是被太陽所嗮之故,而是心急之所致,沒旁的,昨日傍晚突襲太平鎮那一仗儘管打得極爲的輕鬆,殲敵大半,而己方不過只傷亡了三人,可謂是大勝了一回,後頭又連夜趕路,於半道上擊殺了數十名從太平鎮逃出來的潰兵,然則恪倫泰卻是不敢擔保沒有潰兵逃回到巴暖三川營,倘若該城中的敵人已被驚動,勢必會據城堅守,如此一來,先前所定的取城策略顯然就難有奏效之可能,至於強攻麼,那顯然就是拿雞蛋去碰石頭,全功自然也就沒了指望,一念及此,恪倫泰自不免有些個患得患失了起來。
“開城門!”
辰時將盡,日頭都已升到三竿高了,城頭上終於有人用藏語嘶吼了一嗓子,旋即便見巴暖三川營的東城門從內裡被人推開,與此同時,幾隊騎兵策馬衝出了城門洞,向各個方向散了開去,馬速卻並不算快,顯見不過都是些巡邏隊罷了。
“呼……”
這一見城門已開,恪倫泰當即便暗自鬆了口氣,不過麼,兀自不敢掉以輕心,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始終平端着,默默地觀察着城頭的諸般情形。
“駕,駕……”
就在一隊藏軍騎兵正縱馬向東迤邐而行之際,遠處山道的拐角處突然躥出了百餘騎兵,馬速極快,如卷地怒龍般向巴暖三川營的方向衝了過去,一見及此,那隊藏兵立馬全都警覺了起來,紛紛抽出腰間的彎刀,緊張地注視着那撥騎兵,不僅如此,城頭上的守軍也紛紛作出了戒備的姿勢,一旦稍有不對,立馬便會落下守城的專用鐵閘。
“來人止步!”
來騎亂哄哄地衝到了近前,那隊藏軍遊哨總算是看清的對方的服飾,似乎是同部族之人,緊繃着的心絃當即便盡皆爲之一鬆,不過麼,卻並未放鬆警戒,但見一名身材魁梧的哨長一揚手,已是中氣十足地斷喝了一嗓子。
“混賬,沒看見是老子麼,瞎了你的狗眼!”
那名藏軍哨長這麼一吼,對面急衝而來的百餘騎倒是就此停在了三十餘步之外,旋即便見一名渾身血跡斑斑的魁梧漢子策馬而出,滿臉晦氣地便罵了一嗓子。
“扎西將軍,您這是……”
這一見來者如此之狼狽,那名哨長先是一愣,而後不由自主地便驚呼了起來。
“他孃的,噶裡葛夏那個混賬東西突然縱兵攻打老子,太平鎮丟了,若不是老子趁着天黑跑了出來,這會兒屍骨怕都餵了狗了,別囉嗦了,趕緊帶路,老子要進城!”
那名渾身血跡的魁梧漢子正是太平鎮守將扎西木措——昨兒個這廝受傷被擒,之後麼,在目睹了一百多手下因不肯與清軍合作而盡皆被斬殺在太平鎮城頭的場面,這廝的膽子當即便被嚇破了,老老實實地降了大清,隨着第一旅狂奔了一夜不說,這會兒又奉命帶清軍一連官兵混進城中,還別說,這廝打仗的本事不咋地,擺架子訓人的能耐倒是不差,這連吼帶罵之下,那隊藏兵們還真就不敢還嘴的,面面相覷之餘,愣是沒敢違抗扎西木措的命令,紛紛調轉馬頭,引領着扎西木措一行人策馬向城門處趕了去,這等和平共處的樣子一出,城頭上本已緊張戒備的守軍們當即便全都鬆懈了下來,雖還有不少人在觀望着扎西木措等人的到來,可戒備之心卻已是基本無存了的。
“怎麼回事?”
扎西木措等人進城倒是順利得很,百餘人魚貫着便穿過了城門洞,只是不等衆人下馬,卻見長街上一陣馬蹄聲暴響而起中,一名身材矮壯的絡腮鬍大漢已領着數十名侍衛急匆匆地趕了來,馬都尚未停穩,便已是怒氣衝衝地呵斥了一嗓子,這人正是巴暖三川營的守將貢夏巴。
“三老爺,您可算是來了,噶裡葛夏那老東西昨日傍晚偷襲了太平鎮,小的無能,太平鎮丟了,小的……”
扎西木措顯然很怕貢夏巴,這一見其趕到,面色立馬便煞白了起來,魁梧的身子躬得跟蝦米似的,卑謙至極地便要解釋上一番。
“嗯?”
貢夏巴顯然注意到了扎西木措的神情有些不對,眉頭當即便是一皺,再一看緊跟在扎西木措身後的那些士兵都面生得很,膚色也不太對頭——藏民因着常年在高原放牧之故,皮膚都是黑裡透着紅,而大清官兵們雖也常年在日頭下訓練,膚色也是一體的黝黑,只是這等黑顯然與藏民的黑紅有着些許的不同,先前那些藏族遊哨是因着被扎西木措氣勢所震懾之故,並不曾仔細查看,可貢夏巴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但聽其一聲冷哼之下,手已是揚了起來,打算下令將扎西木措等人就此拿下。
“殺賊!”
不等貢夏巴作出反應,緊跟在扎西木措身後的趙碩已是看出了不對,運足了中氣地狂吼了一聲,順勢便已掏出了腰間插着的左輪手槍,一甩手,朝着貢夏巴便是一槍,當即便在其額頭上開出了個血洞,倒黴的貢夏巴連聲慘嚎都沒能發出,便已是一頭栽下了馬去。
“呯,呯,呯……”
混進城中的一連清軍爲了裝扮成藏軍,都不曾攜帶騎槍,可小巧的左輪手槍卻是人手一支,趙碩這麼一動手,百餘清軍將士立馬齊齊發動了起來,一輪亂射下來,瞬間便將對面的藏軍官兵們射倒了大半,餘者無不驚慌失措地調轉馬頭,試圖逃出生天。
“拿下城門樓,殺!”
趙碩一槍擊斃了貢夏巴之後,壓根兒就沒去理會四下逃竄的那些亂兵,大吼一聲,用力地蹬馬鞍,龐大的身體瞬間便飛了起來,重重地落在了城門樓邊的梯道上,也顧不得手下士兵們到底有沒跟上,拼盡全力地便往城牆上衝,沒旁的,只因他很清楚城門樓裡有着鐵閘的機關在,一旦被守軍扳動了機關,城門洞裡預設的鐵閘便會落下,徹底封死城門,一旦如此,己方後續人馬可就難有進城之可能了的,就憑着手中這百餘號人,只怕支撐不了多久就會被聞訊趕來的藏軍官兵們徹底淹沒了去。
“呯,呯!”
果然不出趙碩之所料,當他撂倒了幾名攔路的藏軍士兵,一頭衝進了城門樓之際,正好瞧到三名藏軍官兵正手忙腳亂地要扳動鐵閘之機關,一見及此,趙碩的眼珠子當即便紅了起來,手一甩,連連扣動扳機,兩槍打到了其中的兩名藏兵,再扣,則已是空腔之聲大作,沒子彈了!
“給我死!”
趙碩這一路狂衝之下,還真就沒去數過自己到底打了幾槍,這一見殘存的那名藏軍士兵還在拼力扳動機關,頓時便急了起來,大吼一聲,將打完了子彈的手槍朝那名藏兵砸了過去,與此同時,腳下一用力,已是健步如飛地衝上了前去,將閃躲手槍的藏兵一把拽住,拖離了機關之所在,二者當即便翻滾在地,抵死地扭打了起來。
趙碩身高體壯,力量不小,奈何激戰之後又趕了一夜的路,體力明顯已是到了強弩之末,而那名藏兵又是身材魁梧之輩,彼此較勁之下,趙碩明顯吃了不小的虧,愣是被對方壓在了地上,脖子被卡之下,氣息已是喘不過來了。
“呯!”
就在趙碩已然被卡得即將斷氣之際,卻聽一聲槍響,原本正發力卡住趙碩脖子的那名藏兵身子猛然一僵,而後緩緩地倒向了一旁。
“團長,團長,您沒事罷?”
趙碩昏頭昏腦間,卻聽耳邊傳來了一陣緊似一陣的驚呼聲,勉力甩了甩頭,這才發現是手下幾名士兵趕了來。
“我沒事,快,給旅長髮信號!”
趙碩任由着手下士兵將其扶起,重重地喘了幾口粗氣之後,趕忙下了令。
“喳!”
聽得趙碩這般下令,邊上站着的一名傳令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衝到了城碟處,從腰間掏出了兩面小旗子,飛快地舞動了起來。
“吹號,全軍出擊!”
城外兩裡處的小山包上,恪倫泰始終在密切地注視着城頭的動靜,哪怕城內槍聲已然大起,他也沒急着下達出擊令,此無他,若是趙碩等人無法控制住城門樓,一旦鐵閘落下,己方大軍真衝到了城下,只會平白挨藏軍的弓箭之洗劫,真到那時,不單無法救出趙碩所部,怕是連己方主力都要折損上不少,一旦如此,全功沒能得到不說,能不能擋得住西寧方向的藏軍之反撲都得打上個大大的問號,這等險,恪倫泰自是不敢去冒,一直到城頭的傳令兵發出了拿下城頭的信號,恪倫泰這才一躍而起,振臂便高呼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
恪倫泰這麼一聲令下,自有邊上跟着的傳令兵緊趕着便吹響號角,旋即便見大隊清軍官兵策馬衝出了隱蔽地,如怒濤般向城門方向狂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