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外。
僱傭兵們三五成羣,見老跛回來,都笑嘻嘻湊上前來:
“跛爺,鎮子裡好耍麼?”
自從那天夜裡和谷靖秋一道斬狼後,他們對老跛的稱呼就換成了跛爺。
“瞅瞅頂上掛着這兩位,你覺得呢?”
老跛指了指小鎮入口掛着的屍體,唬得幾個傭兵臉色發白,然後笑着拍拍他們肩膀:
“快去吧,隊長說要請兄弟們喝酒。”
看着僱傭兵們歡快地走遠了,他才轉身隱入黑暗,往車隊大後方走去。
被拱衛在中央的、最大的那輛車旁,一頭紅髮的勁裝女子端着把寡婦製造者倚在車門邊,神色冷淡。
老跛走到跟前,四下無人,女子纔開口道:
“夫人在等你。”
傳達完畢,她便讓開了門,自顧自擦拭起槍支,似是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老跛對此習以爲常。
在這沒人注意的空當,他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
這輛蒸汽巨獸內部空間極大,裡面配飾奢華家居齊全,桌案後,一襲黑紗衣的加西亞夫人幽幽地看着老跛:
“怎麼突然這麼急?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老跛卻一臉憂心忡忡:
“瑪蓮娜。事有蹊蹺。”
女主人單手托腮,姿態有如嬌俏少女,讓老跛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眨眨眼,問:“哦?你們在鎮子上看見了什麼?”
“枯萎聖堂。”
老跛說得平淡,這四個字卻彷彿一道驚雷,女主人那雙露在黑紗之外總是煙雨濛濛的眸子有一瞬的收縮。
“不可能......聖堂已經沉沒了!十八年前,我們親眼所見!”
老跛嘆了口氣:“我也是這麼想的。可......人體枯木化,會傳染的詛咒......”
“瑪蓮娜,你不覺得熟悉麼?”
“再加上那個拿出了聖堂遺物的年輕人。短短几天,一個本應該被埋在地下徹底成爲荒野傳說的詞,卻如此反覆出現......”
老跛用力按了按額角,無奈苦笑:
“我也心亂了。”
像是被老跛的話捎帶着,回想起了某種夢魘,女主人身子微不可查地晃了晃。
但她很快穩住了心神。聽完老跛簡短地說明後,她沉聲道:“我要知道詳細信息。”
老跛搖搖頭:“這事和戴蒙礦業有些牽扯,我們暫時沒有藉口打探更多消息。貿然插手,我怕桑托斯起疑心。”
“那就把水攪混。”
這一刻,這位熟美動人的女人殺伐果斷,眸眼冷肅:
“栽贓陷害也好,煽風點火也罷。不惜一切代價。”
她頓了頓:“那幾個外鄉人......可以好好利用。”
老跛低下頭,避開了她的眼神,許久,才沉默地點頭應承。
逝去的時光無法挽回,少女般的巧笑倩兮只是假象,她早已是縱橫兩州的大人物,自己不過是把又老又廢的刀罷了。
老跛摸了摸別在腰間的彎刀:
“明白了,夫人。我這就去辦。”
......
“怎麼突然想出來逛逛?”
谷靖秋兩人在小鎮邊上漫無目的地兜圈,朗世逸眼巴巴往鎮子裡看。
這幾天又是川酒又是生啤,徹底把盎格魯人的酒癮勾了上來。
谷靖秋一臉平靜:“怕捲入麻煩罷了。”
“什麼麻煩?”
“那個獵魔人......應該是假的。
”
朗世逸頓時瞪大了眼:“你怎麼知道?”
他反應很快:“如果是假的,樂子可就大了,那位拉姆先生怕是要發瘋。”
朗世逸想了想,又問:“你不和桑托斯他們說麼?”
谷靖秋搖搖頭:“解釋不通,徒惹麻煩。”
他的判斷源自其本身的特殊性,而沒有見識過谷靖秋的非人姿態,就無法理解這種“直覺”。
朗世逸笑着安慰道:“車隊自己也有任務,加西亞夫人可不是慈善家,他們也沒道理捲進去的。圖什麼呢?”
谷靖秋也笑。
是啊,圖什麼呢?
不遠處,牛仔們飲酒奏樂,似乎完全沒被礦區事故影響,依然縱情歡歌。
沒調絃的木吉他有着獨特的音色,和着蒼涼的口琴聲,往遠處壯麗無比的風蝕峽谷飄去。
兩人一時無言,各自出神遠望。
“等等。老谷,那是什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朗世逸突然驚叫一聲,指向遠方。
穿過被烈日曝曬得扭曲變形的空氣,百米開外,有個不斷移動的黃點,正朝着他們緩緩移動。
不用盎格魯人再做提醒,谷靖秋也發現了不對,他比朗世逸視力更好,看得更清。
那個不斷移動的“東西”,是一位姿態詭異,僵硬如木偶的牛仔。
......
把請客的消息帶回車隊後,桑托斯領着這些興奮難耐的傭兵返回了小鎮。
那間唯一的酒館裡,傭兵們擠得滿滿當當。拉姆賣了桑托斯個人情, 讓手下的牛仔們讓出了位置。
在最裡面的角落,桑托斯正拉着項舟慢條斯理地喝酒。
“項公子見聞過人,我佩服得緊。”
桑托斯擰開了衣領的鈕釦,隨意地靠在背椅上,掌心輕輕摩挲着啤酒杯。不端着架子繃着臉,他其實是個頗有魅力的男人。
項舟心裡發苦。
那位加西亞夫人強行扣下他也就罷了,眼前的護衛隊長又擺出一副談心的懇切模樣。
不論他是加西亞夫人派來的探子還是窺探主人心思的惡奴,背後的漩渦都可以預見。
可惜那位同鄉和自己不同路,不然一起溜號便可,又何須多想?
“項公子......和我們夫人認識?”
項舟回過神,坦然搖頭。
“以夫人的絕色,我若是見過,一定會有印象。”
桑托斯捏了捏拳頭。
明明是不着調的混帳話,這人卻能說得坦然。
看着那雙澄澈的眼睛,桑托斯明白對方大概真是如此想的,不帶任何綺念,只是在陳述事實。
「真是妖孽啊。這樣的人,也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女子。」
桑托斯收回思緒。
他思索了一會兒,擡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項公子似乎對魔神遺物有些研究?”
項舟擡頭。
明明四周嘈雜依舊,兩人卻像是被抽了幀的老電影。
不過這份喧鬧中的寂靜只持續了一剎那,年輕的公子哥很快接過了話題。
“研究談不上,一點淺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