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我們是傻子?”
朗世逸盯着李斯特:“死無對證,我們拿你怎麼辦?”
“我原本也不是你們的敵人......”李斯特低沉地喘息,“你們要解決污染源,我可以幫忙。事故的真相其實並不重要——我是說,這可以是野心勃勃的妻弟爲了填補窟窿的愚蠢之舉,也可以是集團的宿敵買通了一位礦區管理暗中作怪,嘴長在人身上,怎麼說全看你們。”
“我想,哪個對你們來說方便解釋,哪個纔是「真正」的真相。”
他咬了咬牙,接着說道:“爲表誠意,我可以先告訴你們一個信息——引發這一切的源頭,是一件魔神遺物,名叫「枯榮之種」。”
朗世逸心中訝異,這麼快就把握到了問題關鍵,這讓他對這位癮君子稍稍高看一眼。
他略做思忖,向谷靖秋簡單地說明了情況,隨即補了一句:
“我是沒有意見,反正這些人沒有一個好貨,狗咬狗罷了。項舟你呢?”
“我聽兩位哥哥的,不過總歸事關人命,我以爲慎重一些爲好。”話雖如此,項舟臉上卻異常平靜。
“老谷,你拿主意。”朗世逸回頭。
「枯榮之種」......
谷靖秋正要開口,眼前卻突然糊做一片。
五感構建的世界被驟然放大後又極速縮小,支離破碎的信息流在一瞬間完成了重組。
“雙眼”重新聚焦,眼前已經沒有了其他人的蹤跡。
那六尊獨特的人像直勾勾注視着他。
「外神!」
「外神!」
「外神!」
「闖入吾等的宮殿,殺死吾等的選民。」
「何其無禮!」
祂們沒有開口,訴說的也不是任何一種人類的語言,谷靖秋卻自然而然地聽懂了。
他下意識摸向朴刀,卻一無所獲。在漆黑如鏡的“地面”上,谷靖秋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赤裸的肉體被朦朧的黑煙籠罩,只能勉強看出人類的形體,頭部更是完全被漆黑的火焰取代。
「外神,你爲何而來?」
......
“打死他!打死他!”
“拜託,蓋裡!擺拳啊!你可別被這小子打死了!”
人羣有些狂躁,代表籌碼的彈殼被扔進了擺在地上的帽子裡。不知道是不是被落日的餘暉所影響,荷爾蒙的氣息在空氣中清晰可辨。
老跛搖頭失笑,沒想到剛從小鎮回到營地就能看到樂子。但當他擠開人羣,發現其中一個身影正是他的小跟班席爾瓦時,老跛便無法再等閒視之了——這兩個下手越來越重,已經漸漸有失控的跡象。
他急忙衝上前去,試圖拉架:“這是做什麼?快住手!”
席爾瓦聽懂了,也因此捱了一拳,當下頓時火起,就要還擊。
看熱鬧的僱傭兵們更開心了。這次他們沒理老跛,雖然他先前展現出的身手驚到了許多人,可說到底,老跛平日裡還是一副吹牛打屁的不正經樣,實在沒什麼威信可言。
就在場面即將進一步發展時,加西亞夫人的近侍,那位一頭紅髮的勁裝女子走到了場內。
她將裝滿賭資的帽子倒扣在地上,示意賭局結束,然後示意傭兵們把人分開。
這位的話管用多了。沒過多久,氣喘吁吁的席爾瓦和衝突的另一位主角就被人們架到兩邊。
儘管如此,兩人還是緊緊盯着彼此,只是臉上烏黑髮紫的淤青多少顯得有些滑稽。
“怎麼回事?”紅髮女冷聲發問。
“問他!這個狗孃養的一上來就偷襲我!”名叫蓋裡的矮個傭兵怒不可遏,那雙狹小的三角眼裡怒火高熾,新仇舊恨,他對席爾瓦的不滿幾乎已經達到了頂峰。
席爾瓦冷冷吐了口唾沫,口腔裡鐵鏽般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大腦:“老子打的是賊!偷東西的賊!”
“你少胡說八道!誰偷你東西了?”
“夠了。”紅髮女止住兩人爭吵的勢頭,看向席爾瓦,“你有證據麼?”
“我的存糧全不見了,中午檢查的時候還有,現在不過幾個小時就沒了,中間只有他在我車邊晃悠過。”
“也就是說你沒證據?”紅髮女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主張者舉證,這是車隊跑商的原則之一,你應該心裡有數。”
席爾瓦爲之一滯。年輕人血氣上頭,加上蓋裡嘴上罵得也難聽,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心頭,一時間只管先動手了事,確實沒去想所謂的證據。
“根據車隊條例,道歉,罰五十金。”
年輕人悶悶地將一捆美鈔丟給對方。
“還有道歉。”
席爾瓦張了張嘴,什麼話也沒說,小個子傭兵蓋里正陰狠地盯着他,準備看他的笑話。
“不道歉也行,按附加條例,罰一百金。”
幹路護跑車活計的人大多脾氣不好,有些人寧肯多繳錢也不願意低頭,因此也就有了這樣的規矩,多罰的那些錢拿去補貼給對方,兩邊都能滿意。
席爾瓦很想硬氣地說一句好,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不是資深傭兵,這是他跑路護的第二年,佣金不高,錢也沒攢多少,前期投入的成本都還沒掙回來,多罰五十金,家裡人怎麼辦?
周遭或幸災樂禍或冷漠不屑的目光有如鍼砭,就在這時,一雙大手拍在他肩上,示意他往後退。
“五十金。要點點數麼?上次喊這小子帶酒,忘記給他付錢了,你說我這記性。”
老跛笑呵呵地走上前來,一邊朝席爾瓦使眼色,一邊打圓場:
“年輕人,好狠鬥勇是常態,咱們幹傭兵的都明白。都是渾人,收斂不住,但是一個隊伍裡也沒有隔夜仇, 你說是不是?”
紅髮女懶得聽這些場面話,將多的一捆鈔票拋給矮個傭兵,然後轉身離開。
“老跛,你也來一下。夫人要見你。”
......
“事情就是這樣。”
車內一片肅靜。紅髮侍女默不作聲宛如雕塑,加西亞夫人支着手靜靜思索,老跛一手垂在身側,一手不斷摸索腰間煙桿。
“想抽就抽吧。”女人輕輕橫他一眼,老跛卻停手不動了。
“也不是癮頭上來了......只是想放空放空,理理思路。”他輕聲解釋,“礦區上的怪病確定是和聖堂有關沒錯,很有可能涉及到某件遺物,但桑托斯對我有所戒備,不好調查。”
“遺物?”
“嗯。聖堂遺物不止我們手上的那件,我還見過與祭祀、溝通和神啓相關的物件,不過對我們而言價值不大。現在重點是遺物流出的源頭。”
“是誰,拿到了遺物,又是從哪拿到的。”
“桑托斯呢?”
“不清楚。一回來就直奔帳篷,說是基因藥劑的後遺症發作了,需要服藥修養。”老跛搖搖頭,“鬼信。”
“無妨,他是族老的人,會對遺物感興趣很正常。”越到動亂的當口,這位夫人反而愈發鎮靜了起來,“你教過我的,這種時候,我們要穩坐釣魚臺。”
老跛盯着女人豔麗豐軟的脣瓣,有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再次閃回。
他掩住表情,低聲說:
“但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