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拉開了大戲的帷幕,火舌轟鳴之中,血水與雨水一齊飛濺,最後被幹涸的土地汲取。
桑托斯下令開火後,這片谷地徹底化身爲血肉地獄。
中彈的狼獸在奔行途中失穩,被谷靖秋抓住破綻斬首,運氣好的也難逃老跛手中彎刀,挑斷蹄筋後最終淪爲槍彈宣泄的目標。
有了火力支援,在避無可避的決絕之勢下,兩人居然真的頂住了壓力!
僵持了一小會兒,狼羣后方傳來一道悠遠的長鳴,谷靖秋壓力頓減——狼羣開始分化出力量,繞過兩人,向着不斷輸出的護衛隊衝刺。
這是機會!
小心壓制着胸腔中的另一個“心跳”,谷靖秋一腳踹開朴刀上掛着的狼屍,扭頭喊道:
“老跛!直線後退!”
“曉得了!”
老跛的聲音有些嘶啞。
他的小腹一片火辣,那裡被流彈不幸命中,痛覺不斷蔓延,影響着他出刀的速度。
“中槍了?”谷靖秋心中一沉。他肩膀頭也被擦中,但傷口很快便癒合了,夜色替他掩蓋着秘密。
“不妨事。谷兄弟,你頂一會兒!”
老跛啐出一口血水,將其中一把彎刀拋起、咬住。空出的手取了酒囊,塞子挑出,瓶口對着小腹狠狠灌下。
“嘶!”
劇痛激得他打了個寒顫,老跛顫抖着取出火機,卻懊惱地發現點火孔早已被血糊作一團。
“火機潮了!”咬咬牙,他朝谷靖秋喊道:“用刀!”
無需多言,谷靖秋回頭一刀斬來,老跛雙手握刀上迎,刀鋒交擊的顫鳴如同裂帛,在漆黑的夜空下劃出一道淒厲的火光!
那火花沾了酒水,騰地燃起。老跛抽出叼在嘴裡的彎刀,將刀身壓在火舌上,只一瞬間,小腹處的血肉烤成一片焦糊,疼得男人面色一片扭曲。
做完這一切,他擰身打滾,割斷了兩隻偷襲狼獸的咽喉,終於脫力,跪倒在地。
“老跛!!”
一直關注着那塊戰場的席爾瓦失聲大喊。短短十來米的距離,此時竟有如天塹。
他不敢跨越護衛隊的集火,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位親切的老大哥慢慢倒下,而視野裡急速放大的狼頭也在宣告着外層防線的告急。
“小子!先管好你自己!”
朗世逸一槍轟飛一隻突圍的狼獸,恨不得給這小年輕兩巴掌:“醒醒!老跛還沒死,你再分心回頭他得給你送終!”
席爾瓦晃晃腦袋,順着朗世逸指的方向看去。那個並不高大的身影已經重新站了起來,在外鄉人的掩護下一點點向着他們挪來。
席爾瓦眼睛一亮,怒喝一聲,立刻操起火槍奮力射擊。
他這塊防區在谷靖秋正後方,承受的壓力最小,朗世逸又在不遠處幫忙補充火力,但其他地方就沒這麼幸運了。
狼羣結結實實衝擊在僱員們組成的第一道防線上,只一瞬間就撕開了缺口。
衝進防區的狼獸沒有繼續向裡進擊,這羣野獸展現了驚人的紀律性和智慧,它們將爪牙對準了外圈防線,頂着槍線,將沿途的僱員一一殺死。
慘叫聲在席爾瓦耳邊炸響,他太專注於射擊,沒有注意到從側面殺出的危險,等他反應過來時,身邊的隊友已經被一口咬穿了咽喉。
席爾瓦回過頭來,直接對上了一雙猙獰獸瞳。狼獸碧綠的眸子幾乎緊貼着席爾瓦的臉,野獸脣齒間的腥臭涎水也滴在他身上。
同伴還未死透,
此時尤在痙攣,滾燙的血從脖頸處涌出,濺在席爾瓦臉上,他心中卻一片冰涼——來不及換彈了!
漆黑的雨夜裡,死亡觸手可及!
時間好像放慢了,席爾瓦看見那隻巨大的狼獸渾不在意地丟開了同伴的屍體,然後朝着自己張開了嘴。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想起了老跛講過的故事。
很俗套的故事,講的是神秘強大的獵魔人、年輕莽撞的護衛和美貌善良的小姐一同踏上旅程。
當其他護衛信誓旦旦地表示獵魔人最後會抱得美人歸時,只有席爾瓦堅信,小護衛纔是真正的主角。
於是有人打趣:“難怪老跛關照你,你是真夠意思。老跛就是那個小跟班,你看他像是抱得美人歸的樣子麼?”
那時席爾瓦並沒有分辯。他有個隱秘的心思和小小的願望,但現在,願望還沒來得及實現,他好像就要死了。
那些期盼、遺憾,都要落空了。
下一刻,尖銳的鷹唳響徹山谷,甚至蓋過了雷聲!
席爾瓦眼前的黑暗消退了,他再次看見了那片電閃雷鳴的夜空。
......
“怎麼回事?”
朗世逸愕然。
目光所及之處,狼獸紛紛低伏。
那不是在低頭臣服。自鷹唳響起的一瞬,這些闖入防區的狼獸便如被抽走了脊樑似的軟軟倒地。
他拎起最近的一隻狼獸,仔細翻找,很快在狼腰上找到一處創口,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折斷了這些野獸的脊骨!
盎格魯人往狼嘴裡補了一槍,看向越衆而出的護衛隊長。
那個男人把臉藏在兜帽下,看不清表情,雙手的位置反射出鐵一樣的輝光。
以他爲中心,方圓十米之內,狼獸盡皆死絕!
桑托斯就那樣站在那裡,身上不斷有惡意蔓延,激得朗世逸眼角陣陣抽動,視線也於清晰和混沌間交替。
這是靈覺在瘋狂報警。
“夜梟,是夜梟!”有人喊道。
“那是什麼?”朗世逸問。
“一種基因藥劑。基於大秦「換血移髓」秘術誕生的產物。”回答他的是谷靖秋。
他是唯一一個看清發生了什麼的人。
短短的一瞬,衛隊長如鷹隼般掠出,抓住狼獸們攻擊護衛的空當,擰斷了它們的脊骨,隱忍、冷酷、一擊即中,像是個披着人皮的怪物。
鷹唳響起的一瞬,黑暗中那股被鎖定的感覺便消失了。也得益於此,谷靖秋帶着老跛第一時間撤了回來,還順手救下了即將命喪狼嘴的席爾瓦。
他將刀身上的狼屍抖落,眼神落在桑托斯藏在袖中的手上:“三階基因藥劑,對應「噩夢」級戰力。”
朗世逸嘴角抽動:“嚯,那還真是臥虎藏龍。”
悠遠的狼嚎再次響起,餘下的狼獸結束了衝鋒姿態, 在陣前一個急轉,小跑着撤回到山坡。
在一塊凸起的山崖上,一隻格外壯碩的銀灰色巨狼正冷冷地俯視着衆人。
那塊山崖原本很不起眼,離棚窩又近,是一處相當合適的埋伏點,此時它站了出來,等於宣告放棄偷襲。
它的目光在谷靖秋與桑托斯身上游離一番,似乎是感覺到棘手,終於長嚎一聲,領着餘下的狼獸散去了。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再耗下去,等到夜深,會發生什麼誰都不好說——樞紐站的前車之鑑尚在眼前,未知的恐怖永遠勝過其他東西,比如眼前的狼羣。
“那就是王狼吧。好一頭神俊的畜牲。”老跛一屁股坐下,瞟了眼山崖的位置,嘴裡嗬嗬喘氣,“真是陰險的位置。席爾瓦,席爾瓦!快幫來老頭子我換藥。”
小年輕傻愣愣站着,此時才如夢初醒,跑來替老跛檢查傷口。
“結束了?”
“結束了。狼羣犯不着和我們死磕......但這是因爲夜梟的存在。一旦王狼認定可以把我們輕鬆吃下......呵呵。”老跛搖搖頭,看向谷靖秋:“谷老弟,這次可真是謝謝你了。”
谷靖秋抱着朴刀,聲音沒什麼波動:“抵背而戰,何來誰感謝誰的說法?”
“行了行了,兔兒爺似的男人就不要說這種話了,怪騷情的。”朗世逸打岔,“老谷,你怎麼樣?沒事的話就跟我來打掃打掃戰場。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微微停頓,臉上掛着苦笑:“這一路怕是難得消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