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像一個蒼老的大爹,吭吭哧哧地懸掛到遠山高可接天的古樹枝椏上,天邊的火燒雲將蒼茫的世界染得血紅血紅的。
草木清香,風搖林影,黃娥揹着背婁,手持挖鋤,驚恐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隱隱聽到山風送來人聲嘈切,馬嘶犬吠,但是仔細傾聽,卻又極其飄渺,很難把握住具體方位。
驚慌之中的黃娥,拔開齊人高的葳蕤野草,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透過樹的縫隙,看到山對面白冽冽的瀑布大水轟隆隆的跌下陡峭的山崖,撞得粉碎,變成千萬條細細的水流。
水流夾雜着從更深的山裡飄出的紅葉,密密匝匝的紅葉順着瀑布大水跌落,如同綴滿朵朵腥紅如瑪瑙的血色之花,令人觸目驚心。
山高坡陡,峽谷對面的瀑布轟隆,嘈切的人聲不可聽聞,就連馬嘶犬吠都寂然無聲,她耳朵豎起,驚恐的聽着山脈深處時不時傳來的虎嘯狼嗥,蠟黃的小臉刷白刷白的。
嗖!
黃娥抖手掣出腰懸的無情劍,緩緩退回密林,轉身就跑,結果轉來轉去,都沒能走出密林。
她迷路了!
暮色低垂,如同鉛雲一般壓下來,密林之中益發昏暗,令她益發驚恐,汗流浹背的扶着一顆樹喘氣半天,想起野獸順風十里都能嗅到人味的靈敏鼻子,更是一陣惡寒。
小命要緊!
她略略猶豫一下,將劍插在身側,將背婁放下,取下包頭的紗巾,迅速掏出幾串鮮紅的五味子,右手倒持小挖鋤,彎下身子,左手兜住紗巾系口,迅速用鋤杆砸出汁液,然後兜頭澆下。
看着辛苦採摘的果實,迅速化爲鮮紅的液體,黃娥有些心痛,但身體的氣味被五味子淡淡的藥味掩映,心緒稍寧。
突然,靈鬃羊清亮的叫聲響起,令她精神一振。
靈鬃羊雖然體形壯碩如同蠻牛,頭上長有犄角,極其堅硬,輕易就能撞碎山石古木,但只要不主動發起攻擊,這種食草動物還是非常溫訓的。
這種動物的出名,不是因爲它的攻擊力,而是因爲它除了食青草和苔蘚以外,最愛吃一種叫做“冬花”的食物。
這種食物,在混沌新時代,太有名了,號稱龍虎猛藥,絕對物超所值。
雄性的靈鬃羊在發禽期必然會找見這種希罕的食材,這是它的血脈傳承,天生的神奇異能。
而且靈鬃羊還有一個神奇的異能,能夠預測天象,比天氣預報還準。
如果靈鬃羊晚上叫,則表明第二天肯定是一個睛天;早上叫,準雨!
靈鬃羊一旦找見冬花,極爲狂野,哪怕獅虎和它搶奪,也敢與之搏鬥;
進食之後,更加了不得,嗅着雌靈鬃羊的味道滿山遍野的亂跑,犄角放光,電光繚繞,就連豺狼遇見了都會避其鋒芒。
黃娥想到此,刷白的小臉就有些微紅,但冬花確實是好東西,小鎮上富人的靈田就有種植,普通農田根本不敢種這玩意兒,因爲種這玩意兒地受不了,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牀受不了,產量極少,野菊花那麼大的一朵,就價值千金。
而且,象那些得了肺癆之症的窮人,因爲用不起好藥,甚至靠吃偉哥之類的壯陽藥舒筋活血,但如果膽敢冒險深入混沌莽荒,幸運的採到一朵的花,哪怕直接吞服,不但沉痾盡去,而且全身所有器官都會重新煥發出活力,哪怕長期痼疾帶來的舉而不堅之類,也能雄風重振,重溫漁水之歡,不是神話!
這個不是吹,在“山林跡如埽,苦無大藥資”的遠古時代,《詩經》中就講:“七月烹葵和菽”。
《本草綱目》甚至推崇葵爲五萊之主。
葵就是冬花。
後來,冬花這種食物漸至絕跡,到了科技時代,又被一些資本炒作一通,貴得嚇死人,就象炒大蒜非典炒蘿蔔島國炒香菜一樣,其實就那麼回事。
順着靈鬃羊的清亮的叫聲,黃娥再次走出密林,遠遠看見一頭靈鬃羊站在懸崖邊,兩條前腿跪在崖畔,探出蠻牛一般的頭,極力俯下崖壁,尾巴象旗杆一般拼命搖晃,竭力保持着平衡。
鑑於這個時候的靈鬃羊發起飆來,極其兇猛!
她握了握手中劍,避其鋒芒,決定先探查虛實。
遂躡手躡腳的轉過一個山凹,爬到崖壁前觀看,見夜霧如濤,伴着對岸瀑布大水激起的水霧,在峽谷間飄蕩,如同朵朵天上的幽雲墜落凡間,晦明晦暗。
地氣上蒸,暖氣下沉,峽谷溝畔,正是冬花這種奇藥的繁殖之所。
蓋因冬花葯性如龍虎,非天地鍾靈之氣匯聚之所,種子根本不可能破土發芽,而正是崖畔的瀑布大水,亂瓊碎玉,帶出深山的靈氣,墜入下方碧波盪漾的深潭。
深潭水霧蒸騰,如同響水鍋上籠屜縫裡躥出的蒸氣一般,飄飄嫋嫋,瞬息萬變,極爲好看。
這說明深潭下面肯定是一座活火山,使得水霧終年如雲彩般在峽谷翻騰,攪動周天元氣,纔可能爲冬花這種神奇的植株提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天地鍾靈之氣。
黃娥眼睛一亮,驚見崖下長着一簇鮮豔的冬花,有簸箕那麼大,金黃金黃的,每一朵花瓣花蕊都如金幣般肅然上指。
“發財了!”
對財富的渴求,令黃娥的心不由自主地跳,撲通撲通的,心中一片火熱。
眼見靈鬃羊齜開厚脣,露出“淫”蕩的白牙,伸出肥厚的長舌,卻根本夠不着崖下冬花的樣子,小嘴一咧,發出了激動的歡笑。
咯咯咯!
黃娥一笑,靈鬃羊歪起虯龍般的脖子,眯起睫毛茂密的牛眼,瞪她一眼,瞬間暴動,四蹄刨地,猛然站起,將身一扭,順着崖壁就發起了衝鋒。
嗖!
一支粗長如矛的大箭,炸開藤纏葛繞的密林,噗的一聲就洞穿了靈鬃羊皮燥肉厚的肚子,透體而過,露出穿透力極強的螺旋形箭頭,保持飛箭穩定性和平衡性的箭羽,瞬間被鮮血浸透。
這一箭勢大力沉,箭氣破空,在空中劃過一道氣浪,氣勢磅礴,遠超強弓硬弩的機括之力。
強勁的箭勢蘊藏着沛然偉力,瞬間將靈鬃羊的屍體帶起,跌落深深的溝谷。
黃娥耳聽墜落的靈鬃羊發出兩聲“咩咩”的羊叫聲,心臟噗通噗通的連跳十七下,才聽見腳下的寒潭響起微不可聞的激水聲,可見山谷之深。
如果每一次心跳都代表着一個亡魂墜落地獄般懸崖的幽深程度,那麼只差一下心跳,這頭慘遭射殺的可憐的靈鬃羊堪比墜落十八層地獄!
“我的!”
黃娥驚見密林中人影閃爍,勢如破竹的破開從生的荊棘和層層疊疊的藤蔓,喧鬧陣陣,急速掠來,知道有獵人小隊尋着靈鬃羊的叫聲追蹤而來。
“這些人出手果斷狠辣,生怕靈鬃羊糟蹋冬花這種奇藥,遠遠的就暴起襲殺……”
按說,對於實力弱小的黃娥來說,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悄然離開,那怕離開時被高手靈敏的聽覺感應到,但只要她沒有采摘這種價值千金的奇藥,這些人應該不會對她怎麼樣。
但渴望戰勝了怯弱,黃蛾雙眼一紅,呢喃道:“拼了!”
……
蔣欽滿臉橫肉,臉上青筋暴露,形容醜惡。
這傢伙是橫村一霸,平時裡流裡流氣,掘絕戶墳撬寡婦門吃霸王餐的事沒少幹。
在整個橫村,他只怕一人,那就是里正!
到不是老里正有在鎮府軍當官的子侄,也不是老里正有在六扇門的當捕快的兒子,天高皇帝遠,那些人遠在天邊,蔣欽一點也不怕!
但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如果老里正跟他擰眉,他遊手好閒混吃混喝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清晨,他衣衫不整的從村中某寡婦的房中出來,耳聽着屋內的寡婦牲口不斷的恨罵聲,在凜冽的晨風中,得意洋洋將衣衫繫上,走在青石鋪築的小街上,琢磨着到那家小館子混頓早餐。
女人是用來痛的,也是需要哄的!
看來,這傢伙作風不正派,嘿嘿!
他東倒西歪地走過幾家古色古香的小店,連連搖頭:
“這家老子欠了一萬多飯錢,老闆見我就跑到廚房搶菜刀……算俅。”
“這家的小娘子,上次端菜上來,老子趁機摸了一下她的翹臀,他老公從櫃檯上提溜起酒瓶子,就要跟老子拼命,整整追出幾條街……也算俅。”
“這一家也算俅,我就蹭了一次吃喝,還沒走出店門,就被他們家楞小子掇起一條凳子,趕將上來,直接下狠手,一凳子砸在老子後腦勺上,至今,輕微腦震盪還沒有痊癒!”
……
他一路搖頭,連過幾家小飯店,心情萬分沮喪,不提防,頭碰在堅硬的石頭上,額頭上瞬間冒起一個大包,正要開口喝罵。
擡目一瞅,硬生生將沖天怒氣壓下,不知不覺間已然走到老里正坦克也攻不破的豪宅,揮動的手掌輕輕落在門前的石獅子之上,重起輕落,暗罵一聲晦氣,搖搖擺擺的繼續前行。
“蔣小娘!”
“誰,哪個喊老子,膽兒肥啊,大清早的捋虎鬚……”
剛剛走出沒多遠,蔣欽聞聲,當即怒容滿面,厲聲喝斥!
他因爲出生寒末,老子沒什麼文化,聽說男孩取個娘炮的名字好養,而二百血幣從老叫花手中買來的叫化小媳婦又比自己小上一大截,就順口給他取了個“小娘”的小名。
他一直忌諱別人叫他這個小名,從小爲此沒少和小夥伴打惡架,幾場惡架打下來,臉上的疤痕至今醒目的凸起在臉上,顯得有些猙獰,慢慢的也就有了些名聲,最終沒有學好,好吃懶作,專一欺凌弱小。
“我說誰這麼大膽,原來是小少爺!”
他扭頭之間,見一個面若粉團胖乎乎的少年笑嘻嘻的走上前來,怒氣不翼而飛,滿臉堆笑,擡起手掌,扇了自己一耳光,道:“你看我這嘴損不損,大清早起來還犯迷糊,居然惡聲惡氣的衝撞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