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明薩的眼神開始晃動,說明她的心中雖不願相信,但也漸漸開始懷疑了,仍述又說了一句:“你果然是以爲我爲了救你,替你拿下那把劍才中毒,所以你奮身上靈山求得解藥,就是不想欠我人情。我現在謝謝你,不過你真以爲我會爲了你去死嗎?”
說完仍述已經開始放聲笑開,笑的明薩忍不住捂住耳朵,她只覺得此刻仍述的話實在卑鄙無恥,他將自己的真情真意當做玩笑,毫不在意。
“你的兩次救命之恩我定當回報,但你還需離我遠點。”仍述說完這句便頭也不回的下了階梯,走下了那蔥鬱榕樹。
“仍述!你爲何要走的這麼快!是因爲怕我再追問起來,你無法回答嗎!”看到仍述轉身斷然走下榕樹,明薩突然起得身來大聲喊到。
衝着仍述的背影,明薩咆哮一般。
因爲她突然發覺了一件事,仍述剛剛說出這些傷她的話,似乎很快很快,說完又不願多等一秒鐘便轉身離開,似乎是不願面對什麼一樣,明薩覺得他一定是有什麼事瞞着自己。
可是憑直覺喊完這一句,明薩再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毫無震動,毫無反應,毫不留戀,走的昂首挺胸,大步流星,明薩發覺自己竟不知爲何如此相信他對自己的感情,難道就沒有一絲可能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這樣想着,明薩心中空漏幾拍,隨着那心空漏的拍子,她的腳步也向後倒退幾步,手扶方桌,呆坐在石凳上,慌張無措,空心眷眷。
眼前的一切再不是美景,歷歷入目皆是淒涼。
腦海裡的事情,從第一次見到仍述開始慢慢浮現。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真正的愛上他,不過愛上一個人之後,人就變得柔軟,不論什麼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覺得天更藍,水更清,花草香,時光柔和,就連他說今天有事要與自己說,都會自然而然想到他要表白。
誰想到卻是這樣的結局。
若不是經過剛剛仍述的這一席出乎意料,令人傷心的“告白”,明薩還不知道她原來已經喜歡他如此之深,如此在意他對自己的感覺。
她心心念唸的這份感情,如今盡成空,卻只留給了她一份淒涼。
聚散難料,咫尺天涯。
月兒不知月下之人的情傷,仍在盡展仙容。
水中彎月倩影縹緲,玉露泠泠,此刻是否也有鮫人在對月流珠?
流水汨汨,玉壺光轉,明薩獨坐榕樹之中,或哭或笑都不對,只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小丑。
明薩想自己在這個靜無一人的古樹之中讓心緒平靜下來,卻不知遠處有個人一直在看着她……
萬孚尊主每日若無大事,都會來到矗靈殿的偏殿外筒樓上檢閱萬歲軍的操練。
今天他又接到了青城線人送回來的關於遠古密址的消息,心緒不平,便更早來到這裡,想看看他一手帶出來的軍隊演練,給自己添一些底氣。
消息中說青城人們都在謠傳那個遠古密址裡藏着很多寶物,前幾天還爆發了一場一大批青城軍民一同進入那密址山裡尋找寶物的行動,卻都是無功而返。
而那個最初拿到修煉法典的門派創始人,也正在迅速壯大着門派……
這樣的消息讓人不安,相信此時,除了青城以外的各方勢力都在惴惴不安吧。
萬孚尊主如常看過萬歲軍的操練之後,剛要轉身下得陡高的筒樓去,卻在有些距離開外的榕樹之中看到了兩個人。
萬孚一眼便認出了那是仍述和明薩,然後萬孚看到仍述不留情面的大步離開,留下明薩一人在那裡。
她後來哭過,但她更多的是發呆,萬孚不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昨天青雲試之後還看到他們好好的一對令人生羨。
但此刻他的心情卻全被遠處的小丫頭明薩牽了去。以至於萬孚一直站在那筒樓之上沒有離開。
一直到驕陽落山,彎月上弦。直到夜色已經漸濃,遠處明薩的身影開始模糊……
明薩也已經在那裡呆了太久,雖然她還是未能想明白爲何仍述今日如此冷酷,暫不說半月之前他中毒甦醒後的深情,不說青雲試備賽期間他的關懷,就連自己以前在青城與他相處,他都從未如此冷漠過。
明薩有些肯定他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甚至那鑄劍鋪和他的秘密聯繫也絕對沒那麼簡單。但他如此的抉擇確實傷到了明薩的心,即使真的有不得已,難道兩個人共同面對敵不過他如今的選擇嗎?
明薩有些厭惡這樣膽怯的仍述,他連真話都不敢對自己講,不敢表露他的情感,不敢說明中毒之事,就算他不是個徹頭徹尾的浪蕩公子,也從頭到腳都是個膽小鬼!是自己看錯了他。
明薩如此想着,眼看天要黑了,她擦去臉上未乾的淚痕,覺得自己在經歷日月軍覆滅之事後,居然還會爲了兒女情長傷心至此,有些諷刺自己的一聲苦笑。
此生第一次打算正視對一個男子的感情,卻沒想到是這般結局,被扔在一個荒郊野外般的無人之境,真是可笑又可悲。
明薩長吁了一口氣,起身準備下得樹去,卻一個晃眼看到了有些距離開外,似乎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
明薩的第一反應是難道仍述不放心她,在遠處偷偷看着她嗎?於是她定睛向那目光投來的方向看去。
其實,常理來說,以現在明薩和尊主萬孚兩人的距離,明薩即使轉向這邊也不會看到這麼遠的地方有個人在看她。
可是,人對他人對自己的注視本就敏感。
而且就在明薩轉過來邁開步子的一瞬間,萬孚突然有種做賊心虛的畏罪感,他慌慌張張的轉身、坐下然後又起身要走。
於是,明薩看到了他。
那一刻,明薩有些詫異。因爲她第一反應是這人不是仍述,第二眼看去便認出了似乎是萬孚尊主。
雖然距離有些遠,天色也有些暗,但萬孚尊主那種凌人之上天富貴胄的氣度是很好分辨的。
她呆立在石桌旁,看着那個對面遠處慌張無措的高大男子,那種慌張的感覺讓他看起來像個孩子,哪裡還有平常的威嚴顯赫?
萬孚在短暫的手忙腳亂之後,也呆立在原地,看着遠處明薩投過來的目光,他真想就這樣與她對視下去,明薩也好,晴致也好,他希望淪陷在這樣的注目之中。
可是明薩轉而收回了心神,匆匆下得樹去,萬孚呆立片刻,無奈也走下了矗靈殿旁的筒樓。
明薩走下那棵出奇之高的古榕樹,看着面前蜿蜒的小路,此刻那些生長在兩旁的精巧花卉一點都不像來時看到的那般惹人喜愛,反而在夜色的映照下,那藍色紫色有些陰暗淒涼。
明薩心中如此覺得,卻發現這似乎不是自己現在最應該思考的事,因爲她走來走去卻又回到了這古榕樹下,她迷路了。
從未來過這片地段,跟隨仍述來的時候又是一路疾步,而且明薩說什麼也沒想到他會將自己獨自扔在這裡,要一個人找路回去。
嘆息之間,夜色已經更加濃郁了起來。
菀陵這裡每到夜間都會升起一些薄霧,明薩頓感自己着實可憐,有了這霧氣的繚繞她更難找到回去的路了。
就在她有些委屈之時,她聽到了一個厚重沉穩的聲音:“迷路了?”那聲音溫暖,又有些熟悉。
明薩順着聲音看向薄霧籠罩之後的那個高大身影,行來生風,氣度神龍,不是萬孚尊主又是誰。
隨着明薩已經看清萬孚的面目,萬孚也穿過薄霧走到了明薩跟前,明薩頓時心中漏拍,緊張到不知如何應對。片刻之前萬孚尊主不還在遠處的筒樓上嗎,難道他刻意過來找自己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萬孚沒有去在意明薩此刻複雜的面部表情,而是淡定的說着,已經在前方帶起路來。
明薩緊跟在他身後,覺得被菀陵尊主如此,怎麼說,賞識?在意?總之她有些不安和緊張,不知爲何尊主會對自己如此這般。
片刻之前,下得筒樓的萬孚尊主心思縝密,想到仍述將明薩扔在這裡幾個時辰不聞不問,明薩又是初來皇城之中,她所在的那棵古榕樹本就是偏僻的花園,不常有人去,於是萬孚擔心明薩會迷路,不放心便趕過來看看。
果不其然,她果真還繞在這榕樹腳下。
此時尊主便成了明薩的及時雨,他在此時出現,令明薩頓覺尊主也並沒有那麼令人心生畏懼,反而很溫暖。而且他似乎是擔心說起話來會尷尬,所以一路默默無語。
直到將明薩送到能夠清楚看到縱靈師住殿的地方,萬孚尊主才停住了腳步:“現在可以找到了?”
明薩忙走前兩步,面對萬孚尊主俯首下拜:“多謝尊主。”除了這四個字,她想說些其他又沒有開口。
萬孚看着她對自己行此大拜,心間有些無奈,便沒有說話。
而是看着明薩轉身一路小跑開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明薩此刻卻已經心跳加速,緊張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