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中,大統領默然端坐,身上的墨色長袍,纖塵不染,褶皺不生。
繼續再沉默冷凝幾分,他便要跟身後的墨色屏障融爲一體,成爲魔宮殿中一道肅穆威嚴的雕塑了。
自線人進來通報之後,許久,大統領都如此靜默着,思慮着。
他的手不自主地搭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剛剛輕聲敲擊一下,卻兀自迅速抽了回去。
這線人已經來過兩次,先後通報了最新情況。
“藍府今夜很熱鬧啊……”
“琴瑤突然病了…”大統領喃喃自語:“驚動了這許多人…真是蹊蹺。”
先是琴瑤突發急病,後是藍風去了天擇苑,尋不到苑主易仁又去玄璣閣,還在玄璣閣中逗留許久。
後是易仁將琴瑤接去天擇苑,過了不多久,風靈竟也親自登門,進了天擇苑,這真是聖京中的稀罕事。
從來都是易仁去玄璣閣,還沒人見過風靈去往天擇苑。若是他們秘密來往也就算了,可風靈卻是光明正大,步履緩和,從天擇苑的正門,拜門而入的。
哼哼,奇怪,真是奇怪…
大統領雖有無奈,但心中卻是冷笑着。這些人,在魔宮的眼皮底下,似乎聯合起來,他們究竟要搞什麼花樣?
琴瑤突然病倒,若說易仁慌忙趕了去,還可能是因爲琴瑤在天擇苑中,與易仁關係交好。
但之後,風靈也趕去了,想必也是因爲琴瑤生病的關係。那又是什麼時候,藍風和琴瑤也與玄璣閣交好了?
玄璣閣老闆娘風靈,一向不理兩宗之事,對待族中所有事宜,皆保持中立態度。
通過今夜的舉動,她是否也要向族人擺明立場,她和玄璣閣要排在法器宗,或是…音律宗之陣了?
“你且去吧,好生盯着。”許久,大統領再說這一句。
“是!”線人應下便出了房門。
……
一個時辰之前,玄璣閣的暗廊之外,木斐仍是等不到老闆娘的迴應。
他實在無法安心,於是在心中決定再詢問一聲,若是還無迴應,他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擅闖禁地,看看老闆娘情形如何。
“老闆娘,您若聽得到,就回應我一句。不然,木斐便冒犯擅闖了。”
這一聲之後須臾,暗廊的通道里依舊靜謐無聲,萬物皆死。木斐看看縮在身後不願前往的侍從們,定了心神。
剛邁開步子,只聽裡面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我沒死…”
“老闆娘?”木斐聽到迴應,激動的大喊出聲:“要不要我等進來,您可安好?”
“我自己靜靜…”
這聲音全然不似老闆娘平常的機巧凌厲,竟像是出自於一位老婦人的意態闌珊。
木斐心中不免有些傷感,只低聲應了句:“是”,便將其餘侍從盡數驅散了。
此刻,暗廊的機關房中,老闆娘感覺自己的靈魂和軀體,死過了,卻又突然間被這事實變得鮮活。
但是,鮮活之後,似乎又再次毀滅。
一生一死,又生又死,生生死死。
她頹然坐在機關房的牆角,就像是小時候做錯了事,被師父罰在牆角不準出來,又餓又困,又驚又恐,與那時候一樣。
此刻,師父不也正用他最爲毒辣的方式,懲罰着她嗎?
這個巨大的陰謀,讓她淪陷,但也讓她警醒。
此刻所有事情都要推倒重來,要從最初,重新將這些年的恩怨細細推敲一遍,方知這是爲何。
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而且,她暫時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直到她將所有事實弄清楚那一天,直到她能保護她想保護之人的那一天,她纔會向某些人討回公道!
不知自己用了多久時間消化這些,老闆娘風靈走出暗廊時,神色俱疲,第一句問向侍從的話便是:“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已過寅時。”
“我在裡面呆了多久?”
老闆娘有些恍惚,寅時?該不會是隔了一天的寅時了吧。
“您在暗廊裡已經呆了四五個時辰。”
老闆娘聽過,嘴角掠起一抹怪異的笑。
這笑容讓一衆靜立在一旁的侍從,心中俱爲一震,如此絕望憤恨的戲虐之笑,讓所有人猛不迭,倒吸一口涼氣。
“果然是他訓練出來的,如此震撼的事實擺在面前,四五個時辰,我便恢復過來了?”老闆娘哼哼兩聲,似哭似笑地想:“怪不得當年,他那般看重我了。”
她戲虐笑過,自顧自地向殿門走去。
木斐和幾個侍從自然默默跟上前來,老闆娘似有所感知,側目道:“不必跟着了,我去天擇苑。”
“…啊…是。”木斐應道,瞬即和其餘人一同停住了跟上前去的腳步。
沒有聽錯吧,老闆娘方纔說……她去天擇苑?
老闆娘的身影已經默然消失在敞開的玄璣閣門外,一衆侍從還張大嘴巴,呆呆望着人去已空的殿門口。
這許多年來,老闆娘可是從未從正門進過天擇苑。如今就算是有事要去,悄悄地去也就罷了,還要說明清楚。
侍從們真擔心是老闆娘不小心情緒失常,說出了這話給他們聽。事後她若是覺得怨憤,要將所有知道此事的人,舌頭都割了去……
之前,藍家少爺無緣無故,被困在玄璣閣暗廊裡,卻又安然無恙地闖了出來。接下來,老闆娘便瘋了一般,四五個時辰內,性情大變。
難道,這聖京之中,確實有什麼事,變了嗎?
……
老闆娘風靈雖然從未正門進過天擇苑,但她自邁步進來,便一路走的順暢,十分熟悉這裡的建造。
直到她走到苑中侍從們都到達不了的地方,方纔喚了一聲:“是我,開門。”
苑主易仁在房中聽到這個聲音,也覺得渾身錯亂。昨日她來找自己,走的是天擇苑的暗道,還不奇怪。
但此刻,她的聲音是從正門傳來的,難道,她是從天擇苑正門,大搖大擺走進來的?
“吱呀。”
門緩緩打開,易仁盯着老闆娘風靈滿面疲憊的神色,詫異非常。
“怎麼,見了鬼嗎?”老闆娘不理他的驚異神色,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面色一定很難看:“琴瑤怎麼樣了?”
老闆娘說着,向裡面探頭看去。
卻一眼看到了牀邊那雙直直射過來,似要取了自己命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