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仍述和明薩透支了所有預料,卻是前所未有的無力。黑暗中沒有一絲線索,能讓他們判斷身在何處。
直到聽到了那窸窸窣窣的聲音,順着這細微聲音的方向,仍述拉着明薩的手,一前一後向前走去。一路腳下平穩,沒有任何磕磕絆絆,似乎是平坦通暢的大道。
方纔說話時四周也未聽到回聲,所以應該也不是在山洞或者狹小的空間裡,向前走不過片刻,便有光線透進來,果真是找到出路了!
明薩心下驚喜,剛剛還莫名有些擔心,擔心是不是跌落到了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就算找到出路還是黑暗的,那樣可就徹底無措了。
可等到他們一前一後,終於邁出這個黑暗地界之後,才發現,他們身處在一片不尋常的廣袤大地上!
這不尋常,瞬間透支了明薩和仍述腦海裡的所有驚愕。以至於他們沒來得及驚叫,也忘記了恐懼,只是默然,看着眼前這意想不到的一切。
他們剛剛邁出來的地方,只是這片大地上的一個黑色洞口,一個十分不顯眼的洞口。雖然在那洞裡,寬敞到他們都沒能聽到一聲迴響,更別提感覺到四周的牆壁。
可是此刻看起來,這個洞口卻是那麼小,只能容納一個人進出。所以這洞口在這一片開闊青黑色大地上顯得有些袖珍,就像一個山野裡的蛇洞,沒有人會留意。
而眼前的這片青黑色大地,更是讓明薩和仍述感到陣陣戰慄。下意識地,仍述握緊了明薩的手,擔心她害怕。
若不是有仍述在身邊,能夠感受到他手心真實的溫度,面對如此羅剎情景,明薩可能真的會認爲,自己來到了陰曹地府,九泉之下。
低頭回望,洞中仍是無盡的黑暗。但那黑暗,與此刻眼前大地之上的險惡對比起來,都顯得沒那麼可怕。
再擡頭看向地面之景,此際可以清晰地知道,方纔在黑暗的洞中,他們聞聲而來的細微聲音是來自什麼。
當時他們以爲是小動物在覓食,現在看來,的確是動物在覓食,但它們不是小動物,而是大到誇張的老鼠。
那些讓人看起來想要乾嘔的老鼠,足足有小豬一般壯碩,渾身生滿灰黑色長毛,耳朵又大又圓,尾巴長到跑起來要拖在地上。
或許,這不是老鼠?哪有這麼大的老鼠……
但是叫聲卻又很像,而且也只有老鼠一類的動物,纔會在這遍地的屍骨當中竄來竄去吧……
是的,是屍骨,環顧四周,眼前是無邊無際的屍骨,難望其邊。
聽到有人聲,羅剎之上,不知幾百只還是上千只老鼠竟然倉皇間逃竄而去。明薩和仍述一陣惶惑,若是這些老鼠一同竄上來,都能把他們兩個瞬間分食,而它們竟然還害怕兩個人類的出現。
老鼠跑掉之後,兩人的注意力更加聚焦在這片屍骨之上。
眼前的屍骨,凜然一片,鋪滿青黑色的大地,一眼望去,不見邊際。看起來,這些屍骨可能已有幾千年遺存了,風沙亂石填滿了屍骨的所有縫隙。
仍述緊握着明薩的手,在屍骨當中找尋可以落腳的路,向前探索。
這些一一映入眼中的屍骨,多半十分高大,雖然是人形,但要比正常男子都要高大數倍。在這些出奇高大的屍骨中間,還夾雜着一些長有犄角,或者生有長尾骨的怪物屍骨。
怪物的屍骨也十分巨大,要比人類屍骨大過十倍百倍。但它們大多已經被風沙侵蝕,被活物損壞,斷斷續續,分散四落,一時間也看不完整。
再走過一段,還看到屍骨之中有遺落着一些武器。都是生鏽了的棍棒刀斧,還有些仍述和明薩沒有見過的奇形怪狀的武器,全部都生鏽腐蝕,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材質。
但根據這些屍骨遺存的年限推斷,這些武器一定是上好的材質打造,過了這幾千年居然還能保存完好。
有人的屍骨,有怪物的屍骨,還有武器的遺落,難道這裡遠古之前曾經發生過血戰?這裡曾經是一片戰場?
仍述和明薩又走片刻,心中對這四周情景的震驚已經緩和,卻在不遠處看到了一些正常人類的屍骨。說是正常人類,是因爲這些屍骨也是人形,而且,並不出奇高大,而是跟正常人類的身高吻合。
這就更加印證了,他們對這裡曾經是一片戰場的推斷。
皚皚白骨,似乎訴說着當年戰場上的血淚和悲歌,那種無聲而幽怨的長鳴,在生命至深處遊蕩。
任時光飛逝千年,卻掃不去戰爭的千瘡百孔,每一粒填滿屍骨的砂石都彷彿透露着人世的悲哀和殘酷。
仍述和明薩心中激盪着,被這不知何方的殘留戰場所震撼,與這些屍骨一同,在靜謐大地上呼吸着戰爭的傷。
……
這裡的天色冥冥昏暗,最初剛走出那洞口時還有些光亮,此刻已經徹底暗下來,天幕中現出點點星光。
仍述和明薩一直在試圖走出這片修羅場,已不知走了多久,只覺得心神俱疲,卻終於在屍骨遍地之後,看到了盡頭。
再向前面望去,三面遠方皆是一馬平川的青黑色土地,土地之後是怪石嶙峋或者高聳的石峰,完全陌生的情景。
該向哪邊走?
明薩張望着,陷入迷茫,身邊的仍述卻四下望了望,沉吟一聲,語氣定然道:“去那邊。”
明薩順着他面朝的方向看去,那邊是一座巨大的石峰。
“爲何走那邊?”
“憑感覺,”仍述青白的臉上現出一絲微笑,他想要緩解小魔頭緊繃的神經:“別多想了,跟我走。”
一句憑感覺,憑的是多年來的機敏預判,拼的是每次預判後將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仍述從小接受的訓練就是如此,面對任何困局都要第一時間做出決斷,寧可果斷選擇後失敗,也不爲拖沓猶豫付出代價。這習慣成型之後,卻賦予了他超人的預判能力。
兩人向着那座嵬巍石峰走去,卻發現這一望無際的青黑色土地像是走也走不完,那石峰看似近在百丈之前,卻總也無法接近,直到走得兩人精疲力盡,它仍舊屹立在遠方,巍峨陡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