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站在玄璣閣內暗處的老闆娘哼笑兩聲,眼梢一挑,笑意盡顯。
藍家兩個後人腦子很靈光嘛,倒與那個刻板木訥的藍家老爺不是很像。他的聲音,卻是與夫君頗爲相似,可面容,卻毫不相像。
想來,這孩子一直跟隨在師父身邊,也經受了不少磨礪。
是啊…老闆娘眼神飄遠,收起嘴角的笑容。師父對待徒弟一向是這般狠心。何況這些被帶走的孩子,還不是他的徒弟,只是受他安排的棋子而已…
不知,衡兒可好?
那偌大的魔宮當中,無人與他相伴,他可想見孃親?
……
這個塔頂,是老闆娘一人所在。從不許任何侍從上來打攪,若有急事,侍從也只是站在底下,朗聲向上通報。這裡是她傾盡情愫來懷念故人,悵想往事,遙望兒子的地方。
高處不勝寒,這裡至高至遠。眼前的寒氣,似乎都像浮雲一般繞過面前。在這高處的絕對靜謐之中,老闆娘耳朵稍稍上挑,心下了然。
“來了就別躲躲藏藏的,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老闆娘淡淡嗔道,語態極其自然,像歡迎一個老朋友。但諷刺卻十分犀利,又像只是對話一個無感的敵人,情緒怒意波瀾。
“你六識之敏確實超凡,無論每次我如何掩飾,都逃不過你的耳朵。怪不得當年,國師最看重你…”身後響起一個沉斂之聲。
“死老頭子!你又跟我提他!”老闆娘轉過身來,臉上不掛一點好臉色:“再提,出去!”
看着老闆娘似怒似嗔的神情,苑主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罷了,罷了,不提不提…”說完看着老闆娘仍然立着的一雙杏眼,雙手合十作揖道:“日後絕不再提!”
老闆娘眼梢一轉,似乎不想再跟他計較,轉過身去,自顧自悵望去了。
“你堂堂天擇苑之主,總偷偷摸摸來我玄璣閣頂,老都老了,還不知羞恥起來!”老闆娘言語譏誚,不留情面。
“我…又給你寫了封信…”身邊的天擇苑苑主卻不在意她的嘲諷,反而有些怯懦,聲音吞吞吐吐,透出心中極度不自信。
他看起來已年過半百,華髮橫生。生得一張方正國字臉,眉目也一板一眼十分端正。這五官端正得有些呆板,與老闆娘的靈目流轉反差強烈。一身樸實無華的衣着,讓他看起來與尋常老人無異,與身邊藍衣玉墜的老闆娘再成反差。
“又寫?誰叫你又寫的!不看!”老闆娘嗔然而怒。
“你不看,我纔敢寫的…”苑主微微頷首,臉頰似有羞紅。
他自顧自說着,將信從懷中掏出來,上前幾步,將老闆娘身前倚欄上擺着的花盆移開一點,小心將信壓住一角,免得被寒風吹去空中。
花盆中的翠枝上,一滴晨露滯然凝在葉尖,欲墜未墜。
“天涼了,你要站在這裡,也得多穿幾件…”苑主聲音輕柔低微。
“我不用你管!”
老闆娘毫不客氣的回話,讓苑主更加慌張無措:“不管…不管…”他聲音似要卑微到塵埃裡。
轉瞬,他似又堅定了心神,再道:“不論我管不管…我可以不管,但你都要多穿點。你身體不好,別人着涼一副煎藥就好,你也要拖上十來天…”
“心病還需心藥醫,等下次魔尊出關,你母子見一面,你便會開懷很多了…”
老闆娘抿緊了脣,站在塔頂最前沿,一動不動地聽着,沒有任何反應,苑主也看不到她的神情。
“魔尊正當青年力壯,那孩子自小身子壯,該沒問題。聖京中的風言風語,你可不要往心裡去…”
聽着身邊的苑主嘮叨不盡的話,老闆娘抿緊的脣,已經血色全無,她眼神一瞥道:“我乏了,你請回吧!”
若說老闆娘對待玄璣閣侍從,或者那些她瞧不上眼的富家子弟,總擺出一副脆聲潑辣的言辭神態。那她對苑主,卻更可謂是言語冷厲。他越是對她好,越是愧疚,她就越充滿恨意。
這些往事,始終是她放不開的愁思,揮不掉的心念。
聽到老闆娘已經遣他離開,苑主輕嘆一聲。
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二十多年了,他總是這樣笨嘴笨舌,除了請罪道歉,從沒有一次能哄得她開懷。
苑主站在老闆娘的身後,看她雲鬢如煙,修頸勝雪,依舊像當年的她那般美得不可方物,不容玷污。
“我走了…”還想說些什麼,卻語聲窒了一窒,頓時結舌。還能再說什麼呢?早點離開,讓她一人發泄也好。
苑主無奈對自己嘲笑一聲,轉身施施然走開幾步,從玄璣閣頂運起輕功,驟然飛遠。
老闆娘擡手,飛快地在眼底抹了一下,手掌中有淚,她倔強地揚了揚頭,任寒風吹乾淚痕,出神遠眺。
魔尊閉關,魔尊閉關,每次她去魔宮求見魔尊,得到的都是這句回答。說好的出關之期,馬上就要到了,卻又傳出推遲出關之說。一個母親,想見自己親生兒子一面,如今都變得如此艱難。
若是夫君還在世,玄璣閣受盡世人敬仰,怎會讓人如此欺負我母子…
寒風吹來,身側的倚欄上發出一陣唦唦聲。被小心壓在花盆底下的信箋,正被風撩起一角,不安分地叫鬧着。
以往,這死老頭給自己的信箋,若不是被自己隨手毀掉,就是丟在一邊不予理睬。
其實老闆娘也不是從未看過。自他第一次給自己寫信開始,也看過幾封。但每一封信裡,無一都是他對當年之事的懺悔,對自己的懺悔,他希望自己能夠忘掉過去,打開心結,敞開心扉。可是,說的如此容易!
他每封信都這樣說,這樣訴,那麼,他忘掉過去了嗎?他打開心結了嗎!
過去之事,任誰也無法忘卻。那個黑如地域深淵的夜晚,發生了太多事,好多人的命運就此改寫,好多人因此喪生,還有好多人,生不如死。
去者何其無情,而遺存者又何其有情!活着的人遭受的痛苦和折磨,或許還不如一死了之的痛快。
想着,老闆娘的眼底再次盈滿了淚光,但她的嘴角卻緊緊地抿着,毅然決然,似有恨意。她探出手去,用雪白顫抖的手指將那封信從花盆底移出來。不待拆開,便咬緊牙關從中撕了對半。
老闆娘將手心的信件用力揉碎,要緊嘴脣。
他以爲他真心以待,他以爲他多年關懷,就可以換回我夫君的性命,可以換回我一家團圓?
他想得輕巧!
我倒要叫他愧疚一輩子,不!一輩子不夠,來生來世都叫他愧疚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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