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盪漾,牽動着一方人的相思。
悠悠船兒劃過,水面之上泛開一片迷霧,籠罩在這夜色下;星光點綴,整個龍都都在這黑暗中若隱若現。遠遠看去,那一條閃亮的銀漣好似一尾游魚在龍都之間竄動着。
水煙繚繞着,倒映着岸邊的景色。在龍都,流淌着這麼一條河流,千年以來,不曾停歇。
煙波河,在武朝千年國祚之前就這麼平平淡淡的流淌着,見證了武朝蔓延千年的變化;也埋葬了許許多多的文人錚骨,紅顏玉魂,亦少不了掩蓋住那些千年河流中的污穢。時間,彷彿纔是那個旁觀者,無論你再怎麼掙扎,都無法逃脫過去。
煙波河,素有小夜淮這麼一種說法。樓船畫舫絡繹不絕,河水流淌到紫荊城口遍注入到內湖之中,路過沙鷗公園,緩緩兮蔓延在整個沙鷗攤上。而沙鷗公園,歷來則是皇家用來避暑水療的地方。但在幾十年前歸屬給了紫荊城一帶,現在則在武素問名下。
煙波河上六十六道門,從狀元及第,鯉魚躍龍門的金門,到武人凱旋的嶽武門;門下層次林立這十八道橋;每一道橋上都攥刻着流傳千古的事蹟,或是文人風流,或者武人錚骨;而更多的則是才子佳人。
和夜淮河一樣,小夜淮煙波河沿途密佈着大大小小數百座風花雪月之地,有大有小,樓船妓坊,亭殿閨閣;讓這條古老的河流充斥着一股子胭脂水粉氣息。
正月十五剛過,龍都的平民百姓則見識到了久違的龍威。在寄情與杜康長達十年之久後,成化帝讓這個武朝千年帝都知道了,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二皇子武啓死於叛軍復興社之手,讓成化帝急於用鮮血澆灌自己胸中那團憤怒之火。最起碼,民衆們是這麼想的。
短短三天之內,龍都城內大大小小的貴族平民被查抄了數百個。龍都一片雞飛狗跳,而處於最上層的那些貴族們,則擺着一張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冷眼旁觀着。暗地裡卻在逐步和唯一的帝王后嗣接觸着。
大皇子武明的這一手釜底抽薪,讓他們詫異不已,但也合乎了他們的心意。畢竟,一個從內到外都澄澈到近乎透明的武啓,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未來君主。
明暗六衛,護城九隊沒有任何顧忌的在龍都內大肆搜查,卻沒有想到,葉文所隱藏的地方卻是在龍都最大人流的地方煙波畫舫。
煙波畫舫只是一個總稱,而不是煙波河上某一家妓館青樓的門牌。得益於下九流中人的幫助,葉文將武啓隱藏在妓館青樓之中。不是後院隱秘之處,而是堂堂正正的妓館青樓大門正對着的某一個院中。
或許,某一羣尋歡作樂之輩大步走進青樓中,推開的第一處院門,便可以看見那個笑的很是詭異的男子,武啓。
但這一切,只不過是理論上而已。龍都煙波河上自古便有達官貴人不走正門的這麼一種說法。不是說好女色這一口的都算不上達官貴人,而是龍都內大大小小官員幾百上千,在成化帝眼皮子底下坐着。哪怕再受到成化帝的恩寵青睞,那也會朝晴暮雨。
雖然尋歡作樂不過是閒暇時間的一點放鬆,但到了關鍵時刻,很可能會成爲壓死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所以不知何時,煙波河上興起了這麼一條潛規則。表面上潔身自好的官員們於暗地裡登上一條小船,慢悠悠的到達那處可人兒的地方,隱秘而又刺激。
而不知爲何,這竟然形成了一種潮流。人人競相模仿,每到夜晚,煙波河上燈管昏暗,一條又一條的小船載着一個又一個的達官貴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而青樓妓館的前門則門可羅雀,除非是個外地來的膏粱子弟,不懂得事先打探情況。
而今天夜晚,就來了這麼個人,帶着一個僕從,看着這熟悉的畫面,回想着以前的光景,如果可以,他甚至會感嘆幾句物是人非的句子來風騷一番。但僅僅是如果可以。
葉文站在星空之下,耳畔還回響着門扉重重擊打在門框上的聲音。無七的離開在他的意料之中,一個找不到自己存在意義的人,再留在這裡也沒有用。而葉文也不打算挽留利用他的剩餘價值,就當做爲烏亭鎮五年留下最後的美好。
前門輕輕敲響,他要等的人來了,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居然是兩個人。
門外的人沒有等到葉文來開門,就固執的推門而入。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沒有什麼利益可言。推門而入之後,看見葉文就這麼靜靜的站在那裡,來人眼中的光芒變得森寒,手上青色的鋒芒幾經閃爍後消失了。
“我沒有料到的是,你們兩個居然在一起,難道我錯過了什麼嗎?”葉文緩緩張口。
進來着兩人,一人衣着華貴,劍眉皓目,手上不斷閃爍着青色鋒芒;而另一個則彷彿時時刻刻在哪裡詮釋着何爲平凡。毫不起眼的外貌神色,平平無奇的眼光,就連稍顯華貴的衣衫穿在他身上都好似失去了它原有的價值。
任誰看,都會將目光放在前面那個身上,即使滿身疲憊的神色,但依舊不掩飾他在後者身邊彷彿皓月與螢火之間的對比。
但,葉文確實將事先放到了那個平庸的很徹底的人身上。守拙,是這個人的名字,沒有姓的名字。
才從大皇子武明那裡功成身退的守拙,好似很開心的一手,歪着腦袋說道,“他需要一個指路的人,而我則需要一個能把我安全帶過來,不會半路被你的手下解決掉的人,我們兩人一拍即合不是嗎?“
守拙說完這句話之後才發現葉文僅僅是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一瞬,就收了回去。無趣的聳聳肩膀,施施然的走向了葉文背後的房間,嘴角掛着一抹神秘的笑容。
待到守拙完全進入到房間內後,葉文眼角撇到一團青色光芒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衝撞在自己的臉上,隨後葉文便覺得眼角一陣刺痛,整個人倒飛出去。
倒在地上,葉文用衣角擦拭了一下爆裂的眼角,血色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出他內心的感想,只能看到葉文嘴角微斜,面色較爲平靜。
“我還以爲至少你能忍到問我爲什麼呢。”
葉文半是苦笑的說道,話音纔剛剛落下,卻又撇到那一團青光再次點亮,面色微沉,“怎麼,還沒夠!楚文生。”
葉文說完這句話,竟好似一個市井無賴一般順勢躺在地上,一副隨楚文生揍個痛快的樣子,嘴角的諷刺暢意分外刺眼。
看見葉文沒有絲毫反抗的樣子後,楚文生反而收斂了雙手手腕上繚繞的青光,面色森寒,眼中冷光肆意。
“兩生花開,三生花敗。從一開始就是三場血祭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計劃好了利用子謙對不對!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義結金蘭之情對不對!”
“兩生氣運花開,三敗氣運散落江湖。你又是什麼時候以爲我只是要氣運花開的?不動手?我可就起來了。”葉文見楚文生沒有動手的慾望後,從地上站起來,邪意的看着楚文生說道,只是眼角的血漬顯得整個人是那樣的狼狽。
“動手?好讓你能有一個藉口緩解自己心中血祭那麼多人的內疚?給你一個爲自己找退路的理由?你死了這條心吧。”楚文生不加掩飾的嘲笑道。
“內疚?理由?哈哈,哈哈哈。”葉文聽完楚文生這一席話後好似聽到了世間最大的笑話一般大笑起來,笑聲響徹在這片夜空裡,卻淹沒在煙波河鶯鶯燕燕淫蘼聲中。
“理由?報仇兩個字夠不夠?內疚?你憑什麼認爲我會內疚?就爲了那些狼心狗肺的武朝百姓?就爲了那些我父親母親付出了一切卻被他們恨不得飲血吃肉啃骨的畜生?可笑!”
“哦,不好意思,忘記了當初在成化帝那份萬命血令上按下手印的有你徐州的子民。可是,我會內疚嗎?”
葉文好似要發泄一般衝着楚文生大聲嘶吼道。
“所以,你也要讓子謙嚐盡被自己守護之人背叛的經歷。”楚文生沉默了許久之後開口道,“即使他是無辜的那個,即使他們是無辜的那些。”
“他,無辜?你這句話可敢和那些拓跋峰的師兄弟說?他們無辜?我呸,自古人民最不無辜!前腳幫着簽下烹食駐守邊關一輩子的萬民血令;後腳就順手幫各州藩王籌集兵器糧草。儒家千年來的忠義是被吃到肚子裡去了嗎?”
楚文生徹底沒有了聲音,因爲葉文說的都是事實。雖然簽下萬民血令前提條件是各州自治;但徐州作爲魚米之鄉,近年來無數的糧庫中堆積下來的賑災米糧他作爲徐王世子都是歷歷在目的。
屋外,就這麼沉默下來。
屋內,武啓看着手中猙獰的青鬼面具愣神,守拙進來也只是冷冷地瞥視過去一個眼神就收了回來。
這一幕看的守拙嘴角的笑容翹了起來,極爲有禮的整理下衣衫,笑着說道,
“守拙,前來收取一文錢卦錢。”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