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王楚梟率兵入龍都面聖了!
是的,徐州藩王楚梟立着王旗,帶着四面軍晝夜趕路,至今已經到了距離龍都十里以外的地方。
這則消息很快就像是一陣春風一般吹過了龍都城。武朝兵部連將這個消息掩蓋下去的機會都沒有,因爲那恍如地震一般的晃動,是騙不了人的。而且,他們頭一次發現那個被他們嘲笑爲前任武穆狗腿子的楚瘸子,不知何時竟然在龍都安排了那麼多內線。
之前因爲煙波巷的事件以及那輛摩加戰車的原因,讓暗衣衛抓了不少徐王楚梟的內線,但到了此刻,沒想到竟如春風過後的野草,孜孜不倦的將徐王楚梟的率軍面聖的消息傳播下去。
這楚梟是面聖還是逼宮,整個龍都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以至於龍都儒家溫府內的消息都沒被人關注。
以往吵鬧着削藩的權臣以及大儒在此刻都沒了聲音。特別是叫囂的最爲兇狠的儒門學子,都嚥了聲息,靜靜的觀看着接下來的動態。武朝天家的態度,以及徐王楚梟的態度。此刻,他們可不敢說上一句最爲順口的楚瘸子。
一個叫陳烽火的總管曾說過,一個時代,一個國家,大概終究需要一些人在某個食客,毅然決然的站出來,站在某個位置,就站在那裡,一步不退,雖死猶生。
武朝曾經有,面北而戰,往西而死。但在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在短短几十年之中,消失不見。武朝的脊樑,就這麼斷了。
着令少府劉卓迎接徐王楚梟於西城門之處。緊接着這麼一條詔令又讓人感到疑惑不已。讓抓徐王世子楚文生的劉卓迎接徐王楚梟,武朝的脊樑是否還健在,就看這劉卓是負荊請罪還是身穿冕福了,這令人尋死的人選,這讓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神武大炮沖天八響,禮樂儀仗出城八丈,劉卓既沒有揹負荊條,也沒有戴冠穿冕,就這麼站在西城門之下,看着那個拄着柳木柺杖的老人慢慢地想着自己靠近。
伴隨着楚梟的靠近,禮樂聲逐漸停止,所有人都緊張的滿手是汗。雖然面前這個瘸腿老人除了那一身藩王蟒袍哪裡都不像藩王;雖然那傳說中的徐字旗下四面軍被駐紮在五里開外的地方,雖然他身邊僅僅只有一個人高馬大的老人。
“就是你,抓了我兒楚文生?”楚梟緊緊抓着手中的柳木柺杖,滿是皺紋的臉上綴着一對鷹隼似得眸子。沒有客套,沒有拐彎抹角,楚梟看着惴惴不安的劉卓,面無表情。
“他…他…他,徐王世子他,在鬧市之中,明...明目張膽殺人五十餘口,縱馬…馬車行兇…懷懷懷疑其車內藏有…”劉卓鼻翼見縈繞着濃重的硝煙氣息,他上一次聞到這種味道,是在北莽的戰場上。他發現之前準備了許久的說辭,在腦海裡反反覆覆預習了許久的對話,怎麼也說不完全,什麼佔據大理,什麼作爲正義的化身,在這個飽經戰爭洗禮的老人面前都難以做到。
“哦。”雖然劉卓說的結結巴巴,但楚梟還是出人意料的聽完整了劉卓的話,然後不鹹不淡的說出這麼一個字,隨後他右手微動,提起手中的柳木柺杖直直的插到劉卓的嘴中,“我還以爲文生他殺了你全家呢。”
楚梟說完這句話,抽出自己的柳木柺杖,伸手從劉卓手中徑直拿過那張詔令,當着西城門口衆多人的眼中,自己打開皇帝詔令。整個西城門口只剩下風吹過的聲音。
“霸先,刀給我,我自己去看看皇帝。”楚梟留下這麼一句話,自己牽過一匹馬,上馬越過呆若木雞的武朝迎接人員,在龍都城內縱馬狂奔。
你說我兒子在龍都城內縱馬,那我就縱馬給你看。在這龍都,楚梟霸氣如斯,一人一馬一刀向着那個皇城而去。
紫禁城,下馬,佩刀,拄着柺杖,楚梟望着那個五年未曾進過的地方而去,無人敢攔。
宣武殿內人很少,少的算上徐王楚梟都只有三個人。成化帝,劉瑾,徐王楚梟。
“啪啪啪…”龍椅上響起一陣響亮的鼓掌聲,成化帝斜坐在龍椅上,頭上沒有戴九旒皇冠,他一雙眼睛看着宣武殿下拄着柺杖腰佩彎刀的楚梟,雙手迅速的拍打着,鼓掌聲在空曠的宣武殿內迴響着。
“威武!霸氣!不愧是坐鎮一洲的藩王,不若你來我這坐坐可好?”鼓掌聲落下後,便是成化帝誅心的話,這是要坐實楚梟逼宮的事實,還是要試探楚梟?
楚梟沒有迴應這一句話,眼睛平視着看着成化帝,臉上就差沒寫上“你若敢讓,我就敢上!”這八個大字了。
沒人回答,成化帝也就不一個人在那裡表演自己的獨角戲了,換了個姿勢在龍椅上坐着,換了個話題說道,“如果是葉斌在這裡的話,他就不會像你這般。”
衆所周知徐王楚梟說好聽點事事向前任武穆葉斌看齊,說不好聽則是徐王楚梟就是葉斌的一條狗腿子,他這般說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他死了。”楚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波動,這倒是讓成化帝有了些許詫異。
“嘖嘖,果然如此,飄在空中久了,自然就學會飛了。也許有些晚,但朕還是想問上你一句,這世間的一切,用着俯瞰的視線去看,感受如何?”成化帝終於正色起來,連在龍椅上的坐姿都坐正了。
“閒話何必多說,你知道我到底爲什麼而來,你的這些話或許該對別人說,而不是我。”楚梟或許別的變了,但直來直往軍人這一套是難以改變的。
“嗯,也好。不若,讓世子一起來談談如何,世子來龍都這麼久,我這個做叔叔的還未曾招待呢。”成化帝笑着說道,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輩,但楚梟卻不會上當,因爲這個表情,他在五年前看到過。
“不用了,我已經讓文生回去休息了。”楚梟這句話讓一直在一旁旁觀的劉瑾眼神一縮,或許他對於楚梟對楚文生的寵愛程度還是小看了。
“哦,徐州四面軍居然只是來接他們的世子回家啊,我還以爲他們是來幫朕搬家呢。”成化帝淡然地說些恐怖的話。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養着的那幾條瘋狗,區區四面軍想讓你搬家無異於癡人說夢!”楚梟不客氣的說道,實際上他也從沒對成化帝客氣過。
“哦,差點忘記了,你也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知道個人終端武力的強大,就好象你那個叫秦霸先的墨家餘孽。”成化帝假裝記性很差的一拍後腦勺笑着說道,“對了,我們剛纔說到哪了?”
“目的!對對對,你的目的是什麼來着?”成化帝好似想了許久之後說道。
楚梟並不答話,一雙鷹隼似得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龍椅旁一直低頭不語的劉瑾,目光好似要將劉瑾拆股扒皮。
“一隻胳膊?”
“一隻胳膊!”
成化帝和楚梟的對話就好似菜市場內討價還價一般,兩句話八個字就決定了劉瑾這君心第一人的命運。
“那快點,我不想見血。”成化帝歪着身子,用手腕支撐着下巴,用着極爲輕鬆的話對劉瑾下達了命令。
君心不可測,君命難爲!
因爲楚梟要劉瑾的一隻胳膊,所以劉瑾要斷一臂;因爲成化帝不想見血,所以劉瑾默默無言的來到了宣武殿外。
劉瑾左手立掌將自己的右臂切斷,因爲這是那夜剝下楚文生刺金蟒服的那隻胳膊。用自己的內襯將胳膊草草包紮好之後,劉瑾又再次進入到宣武殿內,因爲成化帝還未讓他退下。
和楚梟擦肩而過,隨後劉瑾看見了成化帝滿意的笑容,達成交易了嗎?想來是這樣的。、
劉瑾再次默默無言的站在龍椅旁邊,等候着自己主子的吩咐,任由着右臂的鮮血侵透自己的衣衫。
“老狗啊,你說這楚梟變沒變啊?”
“稟聖上,老奴看來,應該是沒有的。”
“呵!所以說你是隻老狗,老眼昏花!楚梟,可是變得學會站在高空中俯瞰,俯瞰着壯美的風景了。算了,跟你說你也聽不懂,一輩子都只會在地上仰望的狗東西。”成化帝笑罵道。
劉瑾默然,他又豈能不知站在高處俯瞰着天下的一切是最美的。
徐王楚梟走了,入龍都出龍都僅僅只用了一個時辰。來的時候帶着徐字旗下四面軍;走的時候徐字旗下四面軍一個不少,只不過多了劉卓一家的首級和劉瑾的一隻右臂。
徐王旗營地。
楚梟的柳木柺杖被放在一片,他此刻早就沒了在龍都的陰森樣子,坐在楚文生旁邊,慈祥的好似廟堂裡的財神爺。
“咋樣,你爹我帥不?霸氣不?”
楚梟好似獻寶一般,笑着給楚文生一口一口的圍着湯藥,一邊說着自己是怎麼給楚文生出氣。
楚文生心中明白,想說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憋出一句話。
“老頭子,你碰到我傷口了!”營地內一片人仰馬翻。
折騰一番後,楚文生終於沉沉的睡過去,楚梟站在他牀頭,單手拄着柳木柺杖,另一隻手想摸楚文生的腦袋又生怕把他驚醒,只能靜靜的看着熟睡中的楚文生,再望望那高高掛起的斷臂。
再以後,可就要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