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被打(4)
人最怕的就是熬時間。
有時候熬時間可能比干活還累。
三天的時間,馬海洋過的其實很艱難。沒能打到嚴偉,讓他十分的窩火。總想找個人當沙包,所以見着魯子就拳頭相向,氣得魯子一邊跑一邊罵“你吃錯藥了是吧”。本來,馬海洋準備第二天再打,但是遭到了大飛的徹底反對,理由是已經打草驚蛇。說是等一個星期以後再說吧。馬海洋也沒辦法,大家都是大飛挑頭,老大就是老大,老七就是老七。
吃完早飯,馬海洋去藥店拿了一盒雲南白藥,十塊錢,疼得自己在掏口袋的時候都掏了老半天。
馬海洋也閒着沒事,就又到街上溜了一圈,又到新華書店裡看書,又在宿舍裡聽歌睡覺,又到後山的亭子在牆上寫了“我是傻逼”四個字,也覺得很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很自由,到底被允許的逃課有一種無憂無慮的快感,沒被允許的逃課卻像是做賊一樣。
但玩了兩天,也覺得無聊,因爲大家都上課,而你不上,大家都學習進步,你卻逃課退步,確實是一種罪惡的行爲。確實對不起二老的含辛茹苦,一想起來,心中難免又泛起一種久久的罪惡感。
自己不能原諒自己。
三天的假期以後,馬海洋的臉已經基本消腫,除了左臉邊上有一點瘀青,已經不礙事了。只好去上課。但是在去教室的路上,心裡又犯了嘀咕,心想這回慘了,大家一定得把我看扁了。於是不斷的斜着頭瞅自己附近的人,豎起耳朵,想聽聽大家是怎麼鄙視自己的。
卻也沒聽到。
到了教室,馬海洋也裝的從容,是從後門進的教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隨便拿出來一本英語課本,隨便看了起來。偶爾還拿筆在紙上亂劃幾下。跟沒事人一樣。雖然心裡早就像着了火一樣。大家果然用齊刷刷詫異的目光看過來,也紛紛想看看馬海洋是不是被打成了傳說中的那樣慘。一看馬海洋全身挺好,有的人繼續學習,因爲與他們無關的事情他們才懶得關心。學習好的同學永遠都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不關心,除非學校裡六個公用的廁所被美軍全副武裝用波音747戰鬥機投了三百個手榴彈炸了。他們說不定會關心一下以後到哪裡上廁所。但也有人失望,平時給馬海洋欺負過的,早不知罵了多少句“活該”,都不禁大失所望,原來不是傳說中的“鼻子被打破了”“兩眼被打腫的跟兩個彩燈一樣”“脖子上還掛着一條白布,胳膊搭在上面”。
吶,都哪跟哪,謠言有時候真是比電腦病毒還讓人討厭。
剛上了一節課,馬海洋就急不可待的去十八班找耗子要了松下。聽上了癮,就上課也聽,老師一下來巡視,就把頭一歪,耳機就被擋着了。不說話,不出教室,不上廁所,買了兩節五號電池還是讓一個同學上操的時候給捎的。也不是懶,是確實沒了力氣,一直就趴在桌子上,頭也發疼,一副蔫了的樣子。誰看了誰不舒服。
一連幾天,馬海洋都是這種病懨懨的樣子,自己什麼都不覺得,但別人看了卻覺得怪。終於,這惹火了化學老師。雖然學文以後化學課就不是正課了,但學校也裝逼,說什麼全面發展,所以還一直設了化學課。化學老師姓曹,外號殭屍,剛好是七班的班主任,也就是大飛的班主任。所以馬海洋對他很熟,而且從大飛那裡知道這廝有很多口頭禪“不行的話,再來”“同樣的話我不想說兩遍”,更被傳頌的是,他們班有一個叫王剛的同學,在學校外面根人打了架,結果上午的時候來了一羣人堵他,不過沒堵到。這件事吶,被殭屍知道了,於是殭屍在講臺上鏗鏘豪邁的說:我聽說今天上午來了一羣人要抄我們的班,據說敵人今晚還要來。所以說,今晚所有不回家的男生都晚走一會兒,我教你們怎麼防敵,一個人一個凳子,來了就給我打,打出事了,也都別怕,我給你們擔着!
所以說,特別牛的一個人。
殭屍也沒事,被逼得來熬課,說了一句“這節課,大家自習吧”,然後圍着二班的教室亂轉,發現大家都在學數學或者英語,還有睡覺的,竟然沒一個看化學的,心裡不平衡了,想找點事幹了,於是走到了講臺上,擺弄了幾下黑板擦子,故意吸引大家的注意,感覺吸的差不多了,然後說:大家是不是覺得化學不重要?
有幾個逞能的說:不是。
殭屍逮住了話柄不放,說:那好,下面我找幾個同學上來默寫一下幾個最基本的化學公式。
講臺下面頓時“啊”聲一片。
殭屍拿起講桌上的名單,得意的念:馬—海—洋。
魯子立馬用胳膊肘抵馬海洋,示意老師叫他了。馬海洋立馬慌忙的拔掉耳機,誠惶誠恐的站起來,看了看四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殭屍說:你上來默寫一下高錳酸鉀加熱的化學公式,就你一個人,你一個人代表你們二班。
看馬海洋不動,殭屍又添了一句:會不會的?
人一緊張,聲音都會變。馬海洋不想上去丟人,便很老實的說了一句:不會。
殭屍也有了點尷尬,說:不管會不會,你先上來。
馬海洋深怕腳底有陷阱的一路走過去,說:老師,我真的不會。
殭屍說:行,不會也行,給大家唱個歌就行,來,大家鼓勵一下。
立馬。掌聲響了起來。
起鬨的掌聲太熱鬧,反而讓馬海洋紅了臉。
馬海洋乞求了一句:老師,我不會唱歌。
殭屍故作大氣,說:行,也行,那你給大家講個笑話吧。
馬海洋撓了撓頭,說:老師,我不會講笑話。
殭屍說:那你總得弄點項目吧。也算給我一個臺階下。
馬海洋繼續撓頭,說:我真的不會講啊,老師。
殭屍到底有經驗,說:那你就站在講臺上想吧,什麼時候想出來了什麼時候回去。
馬海洋終於妥了協,說:那我寫在黑板上行不行?
殭屍立馬撿着,說:行,那更好。說完自己也站到了一邊看。
馬海洋隨便捏了一根粉筆,感覺有了點生硬。寫之前,又溫習了一下幾個月前在《悟淨日記》中看的一個笑話,又故意把沙悟淨改成了豬八戒,開始寫,剛寫了“豬八戒說”四個字,就聽臺下笑了一大片,於是,繼續寫,寫完了是:
豬八戒說:師傅,那些妖精爲什麼都要吃你?
唐僧說:他們都說吃了爲師的肉能成仙。
豬八戒問:師傅,吃了你的肉真的能成仙嗎?
唐僧說:當然不能,要不然我早咬我自己了。
講臺下面,早笑得亂成了窩。
馬海洋滿臉平靜的回到了坐位上。
殭屍也隨意評價的誇了一句:字寫得比較好!
魯子也湊過來捶了一下馬海洋,以示祝賀。馬海洋心裡也確實得意,一聽誇心裡早樂開了花。雖然自己的臭字寫的並不是特別的好。也沒什麼,人啊,就是不禁誇,一聽誇就很容易失去自知之明,就算醜男聽到別人喊自己帥哥。
同一個道理。
有時候,確實在桌子上趴累了,馬海洋就站在陽臺那裡朝遠處望。耳朵裡還塞着耳機。除非別人喊他,他才懶得扯下來一個耳機,簡單的聊幾句。也很少笑,也笑不起來,老牛龍龍趙陽他們幾個人在一起說笑的時候,他也旁聽,偶爾插一句笑話,有一回馬海洋的經典語錄“改變自己,震撼世界”還被大家笑了很長時間。
至於聽的磁帶,已經升級了。前幾天,馬海洋在去食堂的路上,突然遇着魏佳了。魏佳又看到馬海洋正在聽歌,雖然沒好意思問馬海洋被打的事,但三扯兩扯就扯到了魏佳有沒有磁帶的問題。魏佳確實有,一個月前剛剛從網上郵來一盤李健的《似水流年》,爲了這盤磁帶,她可是費勁了苦心,因爲整個市都沒有賣的。全國只有北京纔有。而且還花了不少錢。一盒盜版的磁帶兩塊半錢,而這盒算上郵費一共花了三十。夠費勁的了。馬海洋問,李健是誰?魏佳就笑着對馬海洋說,你不知道。你絕對沒聽說過。他的歌,你一定不喜歡聽。馬海洋也犟,說,專輯叫什麼名字,我放學了去門口買。魏佳得意的繼續說,你買不到的。整個市都沒有。馬海洋倒來了興趣,說:那你更得給我聽聽,讓我證明一下你的品味。死纏了五六分鐘,魏佳總算在馬海洋請她和趙寧寧吃飯的前提下答應了。
這才聽上了《似水流年》。
聽完一遍,馬海洋就把磁帶倒回去,再聽完,再倒回去,聽夠了,再換許巍的《時光漫步》,把聲音調到很大,聽的也沒有一個夠。聽得時間長了,耳朵也疼,但還願意聽,估計這也就是所謂的痛並快樂着。
上操了,馬海洋就趴在五樓上朝下看,發現一兩千個人在一起做同一個動作確實是一件很壯觀的事情。
開校會了,馬海洋自己一個人躲在教室裡,爲所欲爲,就把磁帶放在大錄音機裡聽。久久地沉醉,被這清純的音樂打動了。被這乾淨溫暖的音樂打動了,好像有一個聲音理解了自己然後一直在勸慰。
《遠》。《綻放》。《傳奇》。《似水流年》。《一輩子的十分鐘》。
“我願這一夜長醉,流年似水般滋味”。——《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