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和孃親都走了,大廳裡一時間很安靜。
那丫頭腳尖在地上一轉,身子就轉過來了,手背在背後,在大廳裡轉悠。
她身姿輕盈,爹爹和孃親不在她立馬就活蹦亂跳的感覺。
她回頭看鐘儀, 眼睛明亮,笑靨如花,斜插在頭髮裡的髮簪流蘇一蕩一蕩的,非常好看。
她湊近鍾儀,問:“小儀哥哥,你沒有什麼好朋友嗎?”
鍾儀剛想反駁他和阿禮就很要好,結果她伸出兩根右手食指搖了搖:“小儀哥哥,你的哥哥可不算哦。”
鍾儀:“……”
事實的確如此,除了阿禮,鍾儀沒有什麼同齡的小夥伴。
可能是鍾儀在家庭教導下一直以學琴爲重。
記得小時候有很多次鍾儀都會很想和大夥兒一起,去哪條小河邊,哪座破屋裡,哪片小園地去玩,但是總會因爲各種原
因耽誤,有時候自己的指尖碰觸到琴絃的時候,卻生出了莫名的情緒代替了那些失落感,後來鍾儀就明白,或許他的以後,爲琴付出的會更多,而得到的,卻也是別人無法體會的愉悅
。
現在看着她嬌俏的臉頰,鍾儀目光流轉到她烏黑的髮鬢,往下看,對上一雙明媚的眼眸。
那丫頭和鍾儀對視,突然笑了:“小儀哥哥,你長好漂亮啊。”
鍾儀被驚住……有女孩子這麼說話的嗎?
鍾儀露出不高興的模樣:“喂喂喂, 你哥哥我可是男孩子!”
結果她嘻嘻哈哈地笑,捂着肚子笑:“小儀哥哥,你真可愛!”
鍾儀:“……”
他邁開步子,不想理睬她。
事實上,對於家庭以外的人,鍾儀並不熱切。
鍾儀走到了小院落裡,聽到了腳步聲。
阿禮回來了?
鍾儀猛地轉身。
結果是白妗語,她縮手縮腳地看着鍾儀,圓圓亮亮的眼神和花田如出一轍。
她委委屈屈地說:“小儀哥哥,你生氣了嗎?”
鍾儀不搭理她,但是也沒有往前走。
她笑眯眯地說:“小儀哥哥,其實我們以前見過的。”
鍾儀疑惑地說:“什麼時候,我怎麼沒有印象?”
她指了指自己的髮鬢。
鍾儀順着她纖細白皙的手指,目光鎖定到她髮髻中小小的白色小花。
小花像是梅花那種類型的縮小型,中心顏色是淡淡的鵝黃,花瓣處有淡淡細長的紋路,這種精緻優美的花突然給鍾儀一種熟悉感。
爲了看清,他湊近了她的烏黑髮髻。
對着這朵花,鍾儀不由沉默細想:這朵花在哪見過?
腦海一片空白 就在鍾儀想要否認沒見過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畫面:一大片青青綠綠的稻田,鼻尖甚至也聞到了一陣飄渺的青草香氣。
鍾儀頓住,眼睛不由自主地睜大。
白妗語細細觀察着鍾儀的臉色,笑得幾分狡黠幾分愉悅。
鍾儀茫然地看着她漆黑明亮的杏眼。
她似乎很是失望,粉色櫻脣不高興的嘟起來。
鍾儀有些不忍心:“我……我有些印象。”
她的眼睛立馬放出光芒:“記得我們的稻田嗎?”
稻田……
的確記起了一片稻田。
於是鍾儀點頭。
她呵呵呵呵地笑起來,聲音特別好聽——讓鍾儀一點也沒有後悔剛纔的回答。
這時候老劉來了:“小少爺,白家來人接白四小姐回去了。”
孃親隨後進來,笑眯眯對那丫頭的說:“下次來玩嗎?”
那丫頭笑了,側頭看了鍾儀一眼:“自然是來的。”
孃親似乎很高興:“下次留我們家用完飯再回。”
那丫頭點頭:“好啊,”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鍾夫人,妗語想和小儀哥哥告別。”
燕惠用手絹捂嘴而笑,“好好好,我先去門口。”
等孃親和老劉走了之後,那丫頭神神秘秘地對鍾儀說:“小儀哥哥,你哥哥一定會去繁城的。”
鍾儀睜大眼睛,心口一沉。
她雖然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令鍾儀不舒服。
鍾儀反問她:“爲何?你又如何知道?”
她抿脣而笑,露出與年紀不相符的狡黠。
鍾儀靜靜看着她。
她笑容不變,突然轉身,傾瀉下來的青絲飄逸地飛揚。
但是鍾儀並沒有覺得這有多麼迷人。
鍾儀連忙伸手拉住她的紅色衣袖,柔滑的觸感令鍾儀心頭一動。
她停住,半側過頭,夕陽的金黃光芒襯托出她五官的精緻,她一字一句的地說:“小儀哥哥 ,你的哥哥和你並沒有血脈相連,這個,你是知道的。”
鍾儀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轉過頭,竟然直接走了。
鍾儀不由自主地鬆開她的衣袖。
看着她一步步的走遠,夕陽在院落裡靜靜看着鍾儀,鍾儀卻不明白她爲何突然說起阿禮。
回到屋裡,花田蹲在鍾儀的書桌上看夕陽,伸出小爪子在空中比劃。
鍾儀坐下,把它抱在懷裡。
鍾儀悠悠地發呆。
傍晚的風吹來,翻動了鍾儀面前隨意放置的字帖。
嘩啦啦……
風停下,紙頁也停下。
鍾儀低頭一看,只見一頁摹寫紙上有幾行雋秀的小楷字。
鍾儀疑惑,定睛一看,上面寫着:“無端心緒憶往年,碧綠流光只偷閒。花紅不待秋風卷,自憐歲月改故面。塵埃見見鎖綺屜,繡絹又逢少年郎。——白妗語喜遇鍾儀。”
鍾儀無法理解那丫頭的意思,歪頭對着紙思索。
花田在鍾儀的懷抱裡乖乖的呆着,呼嚕嚕地睡着了,肚子的熱度傳到了鍾儀的臂彎上。
這時,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鍾儀向門邊看去——阿禮正站在門旁,對上鍾儀的眼,勾脣一笑。
鍾儀站起身,朝他笑。
今晚的晚飯,說豐盛也不豐盛,說簡單也不簡單。
孃親喜愛造型別致的花燈,今天點了幾盞琉璃牡丹,五顏六色的光映在桌上,煞是好看。
這幾天的菜譜都是按照老早之前鄧二孃和阿蓉一起研究出來的,說一定保證阿禮這幾天吃得好,安眠養神,精力充沛。
鍾儀看着阿禮和爹爹孃親說說笑笑,估計考試應該沒怎麼讓他煩心。
爹爹問阿禮:“明天和後天還有考試,保持這種狀態。文泰樓的晌飯如何?可還吃得慣?”
阿禮喝着乳鴿湯,笑眯眯的,說:“倒還是不錯的。”然後他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嘴邊,說:“爹,你猜我遇見誰了?”
孃親給他盛一碗乳鴿湯:“多喝些。”
鍾儀敲敲碗,孃親又笑着給鍾儀盛了一碗。
爹爹問:“誰?”
阿禮說:“王散因。就坐在我的斜對面。”
鍾儀說:“他考試後你有沒有問他想去哪裡?”
阿禮擺出一副臭臭的模樣:“我爲何問他。”
爹爹嘆了口氣說:“我上次遇見王賀了,他還是打算走仕途。”
孃親放下湯勺,吃驚道:“爲何?”
爹爹搖頭不語,神色有些難以捉摸,他嘆了一口氣:“我覺得,散因這孩子有主見,挺優秀的。”
爹爹在誇別人家的孩子……
鍾儀和阿禮對視一眼,發現他們兩個臉色都臭臭的。
一時間,襯的花田吃東西時發出的啊嗚啊嗚聲極爲大聲。
再聊了幾句,孃親就催着阿禮趕快洗漱,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