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鄖地的路途上.馬車顛顛晃晃.鍾儀伸出手來掀開簾子.冰冰涼涼的雪花隨着風飄落了進來.
靠在馬車車壁上.搖搖晃晃.
鍾儀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看着窗外.
又日夜兼程地趕了幾日.終於是到了一處並不陌生的故地.從車上下來.便是鄒儒的住處.
鍾儀站在門外.提着箱子.小花舔着小爪子.
敲敲門.很快就傳來了穩健的腳步聲.
鄒儒打開了門.豪爽大笑:“小儀.好久不見啦.快進來快進來.”
鍾儀笑了:“鄒叔叔.好久不見.”
鄒儒走在前面.精神抖擻的模樣.鍾儀見了.心中放下石頭.來之前.鍾函對他說過.因爲鄒叔叔的妻子去世得早.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可自拔.之後從未續絃.故而怕他依舊緬懷着過去.想不開.心中鬱結.
看着鄒儒麻利的打理着房間.鍾儀暗道:真是不用擔心了.記得少年時候來.鄒叔叔的家中可是凌亂的很.還要孃親來做家務.
鄒儒道:“先歇息下吧.過會兒我帶你去外面的酒樓吃飯.預定好了的.給你接風洗塵.”說着.他哈哈大笑起來.道:“越看你的神情.越覺得你像是清之舊時的模樣……不用擔心.這些錢.鄒叔叔還付的起.”
鍾儀道:“才來.便去酒樓吃飯.我還是想着就簡簡單單地吃頓飯呢.”
鄒儒搖頭.道:“就去外面吃.說了是預定過的.”
鄒儒一臉堅定.準備出去的時候.看到了在外面蹲着的小花.
“咦.”鄒儒轉頭.道:“這隻貓怎麼如此健康.到現在還在呢.”
“……”鍾儀一頓.才低聲道:”不是……不是那隻.花田在安都.”
鄒儒擡起了眉頭.有些未解的神色.
小花瞧見了他.有些機警地看着鄒儒.
鄒儒笑了.蹲下身來.撫摸了它的脊背.
小花舒服的眯起眼睛.揚起了小下巴.鄒儒便給它撓着癢癢.
鍾儀不動聲色地看着.
當晚.有些冷的夜晚.鍾儀和鄒儒都穿着棉衣.城中最氣派的酒樓.莫過於主街的那一家了.
夜晚的街道.亮起紅紅的燈籠.行人稀少.但是主街的那塊區域還算是熱鬧了.烤地瓜的香味飄散在夜空中.
鄒儒搓了搓手:“這晚上還有些冷呢.不過.就在前面.”
鍾儀真看着周圍的一些招牌.總覺得隱隱的熟悉.
七繞八繞.穿過了小吃攤.那家鄒儒口中的酒樓就出現在了鍾儀眼前.
鍾儀:“……”
鍾儀面上浮現出一種複雜的表情.夾雜着一些久別重逢的驚喜.又帶着一些物是人非的恍然.
鄒儒已經邁進去了.發現鍾儀沒跟上.奇怪道:“小儀.小儀.傻愣着做什麼.你看着招牌也吃不到菜啊.”
鍾儀纔回神:“啊.來了.”
幾年前.一座老舊的客棧.頹圮萎靡.
幾年後.一座氣派的酒樓.拔地而起.
鍾儀低頭.沉沉地笑了.
一切奇蹟.果真在白妗語的話語中實現了.
踏進酒樓.紅色的地毯.一樓便是大大方方地擺着桌子.掌櫃忙碌地收錢報號.六七個小二兩手端菜.更有奇特的是一個用小拇指指勾着個大茶壺.左手端着涼菜.右手平攤.託着一小盆雞湯的.此人還輕輕鬆鬆地路過.朝鐘儀笑笑:“客官.裡面請.”
鍾儀微微頷首.鄒儒領着他上二樓.樓梯很寬.鋪着紅色提花的小毛毯子.二樓是點綴着盆栽的一間間廂房.每個廂房都站個體面的傳菜小二.
鍾儀跟着鄒儒.看着鄒儒亮出了號牌.一人領着他們進了一間廂房.菜早已經佈置好的模樣.卻還是熱的.
鍾儀覺得有些驚奇:“這菜是如何保溫的.”
鄒儒 笑了笑.道:“是器皿的別緻之處.似乎是專門特製的.”
鍾儀道:“每個廂房都佈置得如此安適.”
鄒儒道:“沒錯.以往過年過節.我便來此.一來二去.每個廂房都去過.頂多是風格不同.佈置都是精緻的.”
鍾儀點了點頭:“鄒叔叔.那麼咱們就先吃飯吧.”
於是二人便用了晚飯.溫暖的房間.飄拂着飯菜的香氣.鍾儀很喜歡那道大蝦.味道稍辣.卻是極爲誘人的.肉質軟嫩.湯汁濃郁.鍾儀剝開蝦殼.蘸着湯汁津津有味地吃着.
飯畢.鄒儒道:“好了.明日你先熟悉熟悉環境.後日早上便要來衙門了.”
鍾儀有些訥訥地放下了筷子.說起來此行的真正目的.鍾儀覺得不大自信.道:“好的.可是.鄒叔叔.您覺得我……”
“只要用心去學.去做.肯定行的.”鄒儒道:“有你鄒叔叔在.擔心什麼.以後遇到事情.找我便是.”
鍾儀道:“最近大約有什麼模樣的事情.”
鄒儒道:“如果到了年末.也就是最近幾個月.就要清查所有剩餘的物資.財款等等.然後預估下一年的預算.呈上去給朝廷.”
“大約到了春初.便要和老百姓多打些交道.這個時候.你要有耐心和謹慎.有些雖然看起來是無關痛癢的小事.然而.它的影響卻是不可估量的.故而.對每件事情的判斷.也是你所要學習的.”
鍾儀將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鄒儒忍俊不禁.道:“不要害怕.我會幫助你的.這段時間.你就跟着我後面便是.”
鍾儀對於做官的事嚴陣以待.他的原話是:“既然是給朝廷做事.自然要認真.”
去衙門的第一天.鍾儀穿上了改制後的官袍.穿戴整齊之後.他自己似乎都有些不大認識自己了.
鏡子裡的人穿着藏青色的官袍.翎毛官帽.蹬着皁靴.身姿挺拔.面容俊秀.極其利落的模樣.
鄒儒推開門:“小儀.走啦.”
鍾儀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吐了出來.
衙門就在南邊.本以爲是要步行.結果到了門外.發現一頂轎子.披着丹紅色的綢緞.四個大漢站在轎子旁.鄒儒也穿着官服.很是精神.他站在車門處.對鍾儀道:“上來吧.”
坐在轎子裡.被擡着走.
走了大約不過半柱香.鍾儀就臉色發白了.
鍾儀極爲不習慣:“不行不行.鄒叔叔.我要下車.”
鄒儒詫異:“爲什麼.”
鍾儀道:“要……要吐.”
鄒儒:“……停轎.停下.”
大漢聽見了.放下了轎子.
於是這一天的清晨.路過的行人們都看到了那個年輕的副官老爺扶着牆臉色慘白地嘔吐.
鄒儒目不忍視地看着鍾儀魂不守舍的模樣.第一天.弄成了這幅鬼樣子.
他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鍾儀背上:“打起精神來.快到衙門了.”
鍾儀被他一打.捂着嘴又跑去牆邊.
衆人驚呼.
鄒儒不由自主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爾後.便有了第一天上衙門.正官大人就一巴掌把副官大人打吐了的謠言.
因爲很多百姓都早早來到衙門準備迎接.口口相傳.說的活靈活現.故而.鄒儒是跳進了泥潭..怎麼也洗不清了.
衙門很寬敞.從熱情的百姓環繞下脫身後.鍾儀臉色更加蒼白了.一個捕快模樣的高大男人遞給他幾個蘋果.
“多謝.”鍾儀笑着道謝.
看着那個高大男人.鍾儀一拍腦袋.連忙找鄒儒:“鄒叔叔.鄒叔叔.”
鄒儒正坐在書房裡批改着公務.道:“怎麼了.”
鍾儀道:“尹子重.尹子重.尹子重呢..”
鄒儒露出疑惑的表情:“誰.”
鍾儀平息了呼吸.道:“就是今年夏天過來的那一批.從錦和苑過來的武生.他們在哪兒.”
鄒儒“唔”了一聲.撐着下巴.思索着.
鍾儀着急:“想出來啦.”
鄒儒皺眉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批武生後來不是轉去了西面方向了嗎.”
鍾儀:“……什麼意思.對了.有一個名叫尹子卿的軍官.是從闞元閣過來的.這個您知道嗎.”
“尹子卿.哦.那個小夥子.我倒是有印象.個頭高高的那個.沒錯.就是前幾個月的事.調走了.”
“……”鍾儀瞬間無力:“哦……看來又是錯過了.”
鄒儒道:“怎麼.你是要去見他們.那個尹子重莫非是你的同窗.”
鍾儀認真道:“是好兄弟.”
鄒儒笑了:“那便是去找他.反正我這兒也沒什麼大事.這樣好了.我來看看……你坐着.等一會兒.”
鍾儀坐在一旁看着鄒儒尋找着.翻看着文件.
一刻鐘後.鄒儒道:“好啦.你看看.如何.他們要去湖錯.我便派你這個副官去走訪走訪.喏.簽名.”
鍾儀驚喜地接過.看了一遍.狂喜道:“謝謝鄒叔叔.”
鄒儒笑了:“不謝.好兄弟.是該看看.我相信他是個好孩子……不過.邊境那邊不怎麼太平.暫時倒是問題不大.你需要謹記.要快去快回.護好自己的安全.”
看着鄒儒嚴肅的表情.鍾儀只好乖乖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