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府洞庭湖邊的一家酒樓上,一位三十餘歲,面容英俊,氣宇軒昂的青衣男子在酒桌邊臨窗而立,似在遙望洞庭秋色,又似在想着什麼心事。最奇特的,是他身後一個長形包袱,略高過頭頂。
荊楚大地,幅員千里,凌然萬頃。洞庭湖近看碧波盪漾,魚龍吹浪,湖面象一匹巨大、光滑的才綢緞,覆蓋數百里;遠望水闊浪高,潮聲暗涌,猶若千軍萬馬駐營遠方,伺機奔騰而來,果不愧有八百里洞庭之稱。
由樓上望去,洞庭金波瀲灩,舟葉如飛;沙堤上垂鞭信立,重綠交枝。彷彿從天邊煙巒下副開了遺篇煙霞清波,那派浩瀚泱然之氣令人心奪。
酒桌上有一壺美酒,幾碟小菜,一個約摸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兒坐在桌邊,癡癡望着青衣男子的背影,眼中滿是羨慕欽佩的神情。他身穿白色孝服,面容愁戚,模樣雖不俊俏,一雙閃動的大眼裡卻透着靈動之色。見青衣男子望一會兒窗外風景後轉過身來,他連忙收斂目光,拿起筷子取菜而食。
青衣男子目光落在小男孩兒身上,慈愛地伸手輕撫他的頭,嘆了口氣。
那小男孩兒小聲問道:林叔叔爲什麼嘆氣,可是有什麼心事?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我哪有什麼心事,只是目睹這水色山光下的湖景秋意,胡亂嘆口氣罷了。
小男孩兒眨眨眼睛:其實我都知道,林叔叔想到的事情必然十分的複雜難解,而我又不能幫你什麼忙,所以纔不願意告訴我。
青衣男子見小男孩兒說得一本正經,不禁莞爾:你這小傢伙人小鬼大,倒是難纏得緊。小男孩兒嘟着嘴道:我又沒說錯,若是蟲大師在,你必然早就拉着他說個不休了。青衣男子雙手一攤,大笑道:怎麼聽起來倒似我平日很多嘴多舌一般
見清衣男子笑得十分開懷,小男孩吐吐舌頭,臉上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旋即又收起笑容,默然埋頭用飯。青衣男子注意到小男孩兒的神態,柔聲道:這一路上好不容易見你露出笑容,爲何又板起了臉?男孩兒不作聲,只是望着自己的一身孝服。
青衣男子嘆道:男子漢大丈夫本應有真性情,我知道你懷念父親,去無須因此而刻意壓抑自己。何況你父親的在天之靈必也不願看到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的模樣,而是希望你能自強不息,有所作爲。
小男孩兒聞言,垂頭良久不語,雖未出聲應允,眼中卻露出一份不合年紀的堅強,高高挺起了小胸膛。
這青衣男子正是名動天下的暗器王林青,那小孩子自然便是小弦。當日在萍鄉城中,許漠洋重傷不治而亡,小弦雖從媚雲教右使馮破天口中得知他的父親竟是媚雲教昔日教主陸羽,但陸羽夫婦早已死去多年,他對親生父母全無半點印象,遠不及與養父許漠洋之間情誼深厚。小弦念及與許漠洋在營盤山清水小鎮相依爲命的六年時光,雖然生活清苦,但兩人閒時談天說地,苦中作樂,真可說無憂無慮。如今許漠洋撒手西去,陸羽夫婦又早早亡故,僅留他孑然一身,不由魂斷情傷,既傷心慈父身亡,又不知未來應該何去何從。而許漠洋是被御冷堂紅塵使寧徊風所害,可小弦偏偏被景成像廢去經脈,難以修習上乘武功,縱想親手報仇亦難以如願,他心中悲憤難以自持,常常哭得暈厥過去。
林青與許漠洋雖談不上相知多年,但兩人一見投緣,又同在塞外對抗明將軍的北征大軍,亦算是共過生死的患難之交。想不到名將軍的十幾萬大軍都奈何他不得,卻死於寧徊風這小人的暗算中,回想在笑望山莊並肩作戰、引兵閣中煉製偷天弓、幽冥谷面對名將軍的種種往事,如今天人永訣,亦覺得黯然神傷。林青按許漠洋的遺願將其火化,把骨灰細細包好交給小弦,想待日後有機會去塞外,再埋葬在冬歸城中。
等林青與蟲大師處理完許漠洋的後事,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林青與蟲大師告別後,與小弦往北行去。林青憐惜小弦的身世,一路上有意帶他遊山玩水,四處散心,不覺時光飛逝,等來到樂陽府時,已是晚秋時節。
次時林遙望遼闊無邊的洞庭湖,思緒萬千。他知道許漠洋的最大心願就是要助自己挑戰明將軍,但他雖已經過六年的臥薪嚐膽,目前卻仍然沒有擊敗明將軍的把握,若是如此去京師無功而返,豈不愧對故人,再看到小弦這一路上沉默寡言,食宿不安,雖然再不見他落淚哭泣,但不知不覺間已然消瘦了一圈,昔日活潑可愛的孩子如同換了一個人,念及亡友心頭感慨,不由發聲長嘆。但這些想法林青卻不便對小弦提起,只好在言語間稍加安慰。
這時,店小二送來一盤蒸蟹。
林青對小弦笑道:這一路*隨我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正是蟹肥之時,還不快快動手。
小弦答應一聲,勉強吃了幾口又停了下來,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青柔聲道:可是不合你口味麼?你想吃些什麼,林叔叔都想辦法給你弄來。言語間十分關切。
小弦楞了半晌,忽低聲道:我知道林叔叔說得很有道理,我不應該總是想念爹爹,而應當有所作爲。可是,我這個樣子又如何能有所作爲?他說到這裡,眼眶不由微微發紅。
林青知道小弦想起了武功被景成像所廢之事,正色道:一個人有所作爲與武功高強並無關係,那些名垂青史之人,又有幾位是武林高手呢?縱是手無縛雞之力,只要心懷大志,新中便自有乾坤!
小弦想了想,又搖搖頭道:但如果要完成心中大志,首先就需要有足夠的能力。
林青問道: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小弦咬了咬嘴脣,毅然道:給爹爹報仇!他說完飛快瞅了林青一眼,又補上一句,我希望自己能親手殺了寧徊風。
林青一時語塞,莫說小弦經脈受損,難以修習上乘武功,縱是他身體無損,要想敵過御冷堂紅塵使這樣的高手,亦非經過十年以上的苦練不可。
小弦低聲道:林叔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麻煩?
林青雖是滿懷心事,但見小弦神情鄭重,亦不由失笑:你爲何這樣說?
小弦顫聲道:如果林叔叔覺得我是個累贅,你就不要管我,自己去京城好了,我總會有辦法照顧好自己的他越說聲音越低。
林青聽在耳中,拍桌厲聲道:你怎麼會如此想?
小弦嚇了一跳,見一向和藹的林青動怒,心頭又是惶恐又是內疚,垂下頭不敢看他:我覺得自己是個不祥之人,只怕連累了林叔叔。
原來小弦自幼修習《天命寶典》,性格十分敏感。想到自己出生不久,親生父母便因教中內訌而死,如今養父許漠洋亦亡故,加之四大家族中人對他態度蹊蹺,愚大師有不肯言明當年苦慧大師所說、隱與自己有關的幾句話語,不由暗忖莫非全是因爲自己的關係,才令得身邊親人一一突遭橫禍慘死,如此自怨自艾起來。而林青本是下弦最爲崇拜的大英雄,與之同行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這一路上既捨不得與林青分手,又覺得不應該拖累他,與其惹他嫌棄,倒不如自己先提出來,即使日後自生自滅亦與人無關。這份微妙的心態困擾他已久,直到今日才鼓足勇氣對林青說明。
林青雖不明白小弦的這些念頭,但看他努力裝出堅強的樣子,心中又憐又疼,放緩語氣道:你首先要明白,我帶你一同去京師,並不僅僅因爲你父親的關係,而是隱隱覺得你是挑戰明將軍的一個關鍵。
小弦吃驚道:我能有什麼用?
林青嘆道:那只是我的一種直覺,或許是冥冥上蒼給我的一種啓示。
小弦喃喃道:恐怕是林叔叔不願棄我不顧,又怕直說傷我自尊,所以纔想出這樣的說法吧。
小弦的聲音雖小,卻如何能瞞過林青的耳朵。他知道小弦年齡雖小,卻是十分倔強,他所認定的事情極難被說服。想到這裡林青靈機一動:我以前也認識一個如你一般大的孩子,你想聽聽他的故事麼?
小弦茫然望着林青,不知他爲何會突然說起那些毫不相關的事情。
林青吸一口氣,望着窗外悠然道:記得初見那小孩子時,是在一個酒店中。他年紀雖幼,卻是大有豪氣,面對滿堂賓客全無怯意,反而爭着要請大家吃飯喝酒,只可惜他並無酒量,幾杯下肚臉都紅了
小弦這才知道林青說的小孩子就是他自己。不禁想起在陪陵城三香閣中初見林青時的情景,一切恍若昨天,歷歷在目:那時他被日哭鬼強行帶入江湖,剛剛從擒龍堡頭目費源手中騙得二十兩銀子,便在三香閣中請人吃飯,亦因此結識了林青、蟲大師、水柔清與花想容等人聽林青說自己不會喝酒硬充好漢,又覺羞愧又覺好笑,面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林青續道:第二次見他時,他被寧徊風的滅絕神術所制,連話都說不出來,我與蟲大師都束手無策,可他卻拼得受傷,用嫁衣神功強行解開了禁制。然後我們一同去困龍山莊,在那裡大家都被寧徊風用計困在那大鐵罩中,他卻橋用計謀誘寧徊風用火攻,從而助我們一舉脫困。再後來他到了鳴佩峰,更是以棋力助四大家族擊敗了百年來的強敵:
所以在我的眼中,他是一個十分自信、十分堅強、十分有本事,而且決不會被任何困難擊垮的孩子他春風一般的目光停在小弦臉上,緩緩道,我希望以後的小弦也永遠是這個樣子,什麼事也難不住他!
小弦呆呆地聽着林青講述着自己的光輝事蹟,心潮起伏,淚水滿盈在眼眶中,強忍着不讓它落下來。他忽然大聲道:林叔叔,這螃蟹都要涼了,我們快吃吧。吃飽了纔好趕路。他借垂頭之機飛快地檫拭雙眼。
林青大笑:對,吃飽了纔有力氣對付敵人。
兩人吃了一會兒,小弦忽然擡起頭道:我早就聽說過岳陽府中最有名的便是那岳陽樓,等會林叔叔帶我去看看吧。
林青見小弦主動開口,知他聽了自己的一席話後信心重拾,心中大覺欣慰,不禁微笑道:岳陽樓是江南三大名樓之一,自應去見識一番。不過你可知道我爲何不直接去岳陽樓,而是要先在這裡看洞庭湖景?
小弦思索道:人人道此皆要去岳陽樓,看到的東西亦是大同小異,全無新意。而我們現在卻可先由另一個角度觀看湖景,然後再去岳陽樓,或可另有收穫。
林青讚許道:小弦真聰明,我正是此意。
小弦赧顏:林叔叔剛纔誇我半天了,再說了下去我會驕傲的。
林青拍拍額頭道:我剛纔是在誇你麼?我只是在將故事罷了。
小弦心結已解,嘻嘻一笑:哎呀,我還以爲林叔叔說的那個少年英雄就是我呢,原來另有其人。日後若有機會,可一定要介紹給我相識。
林青聽小弦說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想這孩子心思敏銳,只可惜被景成像廢了經脈,不然若將自己的一生所學傳給他,日後必定成爲江湖上頂天立地的人物。
小弦又問道:林叔叔剛纔說到江南三大名樓,除了岳陽樓外還有兩個是什麼?
林青答道:一個是蘇州的快活樓,被稱爲天下第一賭樓;另一個是揚州的觀月樓,那是江南名士路嘯天夜觀天象的處所。
小弦眼露嚮往之色:天下第一賭樓!以前在清水小鎮裡,鎮中有不少年輕人總是去賭檔,我想跟着去看一下,卻總被爹爹他說道這裡,又想起父親許漠洋已不在人世,胸口一緊,住口不語。
林青連忙轉過話題:你看你把蟹殼吃得滿桌都是,若是真正的食客見到了,必是不屑。小弦果然被林青引開注意力,奇道:螃蟹不都是一個吃法麼?總不能不剝殼就吃下去吧。
林青撫掌笑道:你說對了。會吃螃蟹的人完全可以不破壞蟹殼,而把蟹肉吃得精光。小弦咋舌道:這怎麼可能?林叔叔定是騙人。
林青正色道:我確是聽人說起次事。
小弦仍是一臉不信:若是林叔叔能做到,我就相信。
林青倒是遇上了難題。他身爲暗器之王,手上的感覺可謂是天下無雙,卻還從未以這一雙馳名天下的巧手對付過盤中螃蟹,一時童心大起:好,我們且來試試。
林青出身北方,甚少吃蟹,雖聽說過有人能如此吃法,卻不知那亦是要
借用一整套細巧的工具。螃蟹全身都被硬殼包裹,要想僅僅憑藉雙手之力不破壞蟹殼而吃盡蟹肉,談何容易。林青連試幾次皆以失敗告終,索性暗運起神功,先以一股柔力護住蟹殼,再將內力緩緩注人蟹殼中,將那雪白的蟹肉如同變戲法般從蟹殼縫中擠出。
小弦看得目瞪口呆,林青哈哈一笑,將一塊蟹肉塞入小弦大張的嘴中。
小弦搖頭道:林叔叔耍賴,我就不信別人都能像你這般吃蟹,他們可沒有你這麼好的武功他嘴裡塞滿了蟹肉,說話不免有些口齒不清。
林青正色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許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並不能因爲未曾親眼目睹而懷疑其真假。武功亦並非可以解決一切。
小弦不服道:至少普通人不能做到的事情,有武功的人都可做到。他一言出口,想到自己練武無望,神態頗不自然。
林青知道小弦對自己無法習武耿耿於懷,若不能解開這份心結,日後其縱有成就必也有限。他細細思索應該用何方法勸說,眉頭突然一舒,問道:你可聽說過祈雨麼?
小弦點點頭:記得小時候有一年大旱,鎮中的男男女女都排着隊去廟中祈雨。說來也怪,過了幾天,竟真的下起了大雨,大家都說是老天爺顯靈呢。可是他撓撓頭,難道真有一個老天爺,在蒼天之上看着塵世麼?如果許願真的靈驗,爲什麼我小時候那麼多的願望卻從來不曾實現?莫非老天爺也要看人行事,那就太不公平了。
林青笑道:你許的是什麼願?
我記得有一次特別想要一串糖葫蘆,晚上睡覺前默默唸了好多遍,滿以爲第二天醒來就會在牀頭看到糖葫蘆,可是十幾天後也沒有蹤影他說到這裡,看到林青一臉忍俊不禁的笑意,連忙捂住嘴巴。
林青沉吟道:我從不信鬼神之說。但偏偏如祈雨之舉十有七八都會靈驗,實是令我百思難解。後來隨着見識漸長,我終於發現,祈雨之所以成功率極高,那是因爲有成千上萬的人一齊誠心祈禱的緣故。
小弦忍不住插言道:難道幾千人一齊幫我求糖葫蘆,就能成功麼?可惜沒有機會試一試。
林青微笑着反問道:明將軍被尊爲天下第一高手,但若讓他全力運起流轉神功,難道就能讓老天下一場大雨麼?他看到小弦面露思索,續道,在我看來,集合無數普通人的念力,完全可以做到武功高手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做到的事情,所以武功高低絕非最重要的,關鍵是要有專注的誠心與持之以恆的決心。
小弦所學的《天命寶典》本就是極注重精神力量,激發人體潛能。雖然林青並沒有對小弦講許多道理,卻於旁敲側擊中引發了他對世問萬物的思考,霎時間,小弦只覺得一種明悟隱隱浮現,卻苦於無法用一言語表達出來,一時呆坐如入定老僧。
隔了良久,小弦擡起頭來望着林青,眼神清澈猶若一泓深不見底的古潭,口脣翕動,緩緩而堅決地道:林叔叔你放心,我不但要替父親報仇,也一定會幫你擊敗明將軍!說着如武林好漢般伸出手來,欲與林青擊掌而誓。
林青看着小弦大異往常的神情,心中微微一震,不由的想到愚大師在鳴佩峰通天殿中所說的話,心想以這孩子絕佳的天資,雖被景成像廢去經脈難以修習內功,但未必不能另闢蹊徑,在武道上有所突破。他一念至此,已起傳其衣鉢之心。
林青微笑着伸出手掌與小弦相擊,暗忖有空細細察看一下他體內經脈情況,或可有所挽救。
兩人用過飯後,又去岳陽樓遊歷一番。眼見天色漸黑,在城中找家客棧住下。小弦心情極好,雖遊玩一了一天,卻絲毫不覺疲累,非要拉着林青逛夜市,林青難得見小弦如此有興致,也便由着他胡鬧。
來到一條巷中,忽聽旁邊傳來一聲高叫:買一賠一,只要眼力高明,便可發財。側頭看去,一羣人圍成一個大圈,不停地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小弦愛熱鬧,擠進人羣中去看。卻見一名二十餘歲、面目黝黑的年輕人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二隻木筒、一個小木塊,也不知有何用?
那年輕人一面吆喝,一面雙手不停擺動,移動那隻只木筒,忽大喝一聲,右手拿起一隻木筒將那小木塊一兜,眨眼間已將小木塊掃入木筒,雙手變換着將三隻木筒不斷移位,猛然停下。旁觀的人羣紛紛將手中銅板、銀兩押在三隻木筒邊。待年輕人揭開木筒後,若能押中小木塊者便可贏得與所押相等值的財物,而猜不中者自是血本無歸。
小弦這才知道原來這羣人是在賭錢,他凝神細着年輕人的雙手移動,幾次下來便已瞧出些門道。他雖無武功,好歹亦算是見多識廣,更是與林青、愚大師這等超一流的高手朝夕相處過,眼力自然高明。那年輕人雖然動作極快極隱蔽,卻瞞不過小弦的眼睛,他認準小木塊藏在中間那隻木筒下,果然一猜即中,暗試幾次皆不曾出絲毫差錯,心頭大是興奮,只可惜身邊並無銀兩,不然如此下去豈不將贏得鉢滿盆滿,也可再請林青去酒樓中大吃一頓
想到這裡,小弦擠出人羣,欲找林青借些銀子做本錢。不過他長到十二歲,卻還從未主動朝人要過錢財,
以往在清水小鎮中幾乎無甚花銷,想要什麼許漠洋亦會買給他。而且他深知家中拮据,養成了節儉的習慣,因而此刻雖心癢難當,來到林青面前卻囁嚅着不知應該如何開口。
林青在人羣外瞧了半天,早猜到小弦的心意,微微一笑:可是想借銀子做本錢?
小弦紅着臉點點頭。林青也不多言,身邊並無碎銀,便掏出一錠十兩的大銀遞給小弦。小弦伸手欲接,林青卻將銀子攥住不放:你可想清楚了,若是輸了怎麼還我?
小弦急道:我看準了,決不會輸的。
林青大笑:每一個賭徒上賭檯前都當自己必定會贏,你憑什麼這麼有把握?我雖當你是朋友,卻也不能自自借你銀子去賭,萬一輸了,總不成逼你還錢,豈不太傷和氣?他倒不是吝惜銀兩,而是想讓小弦明自,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這一道理。
小弦眼珠一轉:要麼我給你一樣東西做抵押。嗯,對了,若是我還不了銀子,便教你一項絕技。他見林青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急忙解釋道,你可不要瞧我不起,這門功夫乃是愚大師咳,和我一同在棋盤上悟出來的,說起來我還算是弈天門的祖師呢。
小弦一心盼着能助林青擊敗明將軍,縱是沒有借銀子的原囚,也早想找機會把弈天訣告知林青。不過若僅說弈天訣傳自愚大師似乎有些取巧,索性給自己加上些功勞,畢競若不是他出言提醒,愚大師也未必能悟出弈天訣。
林青還是第一次聽到弈天訣這名字,他神功蓋世,自不會放在心上,但聽小弦說得有趣,也便順着他的意:好,我們一言爲定,若是你還不了銀子,便收我入弈天門下,哈哈。說着鬆手把銀子交給小弦。
小弦興沖沖地鑽入人羣中,看那年輕人眼花繚亂地一陣擺弄,認準小木塊的方位,把十兩銀子放在中間木筒邊。周圍的人皆只押些銅錢,偶爾有些碎銀亦不過二三兩,小弦這錠大銀在其中顯得極爲惹眼。
那年輕人擡頭看了小弦一眼,淡然道:想不到這位小兄弟競是個大主顧,你可看準了麼,若是輸了可別怪我。
小弦篤定會贏想了想道:那我就只押五兩吧,你且找我些碎銀。
年輕人笑道:小兄弟且不用着急,看看輸贏再說吧。他擡手將中間木筒揭開,竟然空無一物,再將右邊木筒揭開,亦是不見那小木塊。押中左首木筒的幾人登時歡呼起來。
小弦這一驚非同小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他揉揉眼睛,撓撓腦袋,心想難道自己競然看花眼了?
年輕人卻不拿小弦那錠大銀,低聲道:小兄弟還剩五兩銀子,要不要再賭一把試試,或許運氣好便可贏回來他一面又大聲吆喝衆人,繼續參賭下注。
小弦心想偶爾出錯情有可原決不致第二次還瞧不準,點點頭:好,再賭一把,還是五兩銀子。
年輕人故伎重施,手法卻快了許多,良久方停。小弦屏息靜氣,目不轉睛,相信這一次決不會再錯,小心翼翼將銀子擺在左邊木筒邊。
年輕人笑道:小兄弟可瞧準了,不用再改了麼?
小弦原本覺得必是手到擒來,經過上一局的意外,心頭亦不由緊張起來。雖說本就打算把弈天訣告訴林青,但若是輸得灰頭土臉豈不令他這個弈天門的祖師面目無光?他再回思一遍剛纔年輕人的手法,確信無誤後方輕咬着嘴脣點點頭,示意不再更改。
年輕人正要揭開木筒,一隻瑩白若玉的手忽從人羣中探出,將一枚銅錢按在小弦那錠大銀上,林青的聲音淡然響起:且慢,我也押左邊木筒。
小弦擡頭看着林青,嘻嘻一笑:林叔叔也覺得好玩吧,不如多押些。他心想林青既然出手,這次是決計不會輸了。
身上的銀子都給了你這小鬼,害得我只有這一枚銅錢了。林青微微一笑,手一直不離那枚銅錢,擡頭凝視年輕人,緩緩道:大賭雖亂性,但小賭不過,怡情之舉,只要有賭品,原不必在乎賭注的大小。
那年輕人被林青的目光一罩,心頭驀然有些發虛,舔舔乾燥的嘴脣:這位兄臺說得不錯,原只是在下混口飯吃的小玩藝兒,又不必賭得傾家蕩產。他擡手欲揭木筒,神色卻一變,似是發覺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小弦將年輕人臉上的表情看在眼裡,只道他必是輸了,大聲道:快揭開木筒啊。
年輕人苦笑道:小兄弟,你贏了。他揭開木筒,小木塊果在其中。旁人或輸或贏,慶幸與惋惜聲一併響了起來。
小弦撈回了本錢,大是興奮:再來再來。
年輕人卻收起攤子,對四周一拱手:今日小弟家中有事,改天再賭吧。臨走前冷冷盯了林青一眼,轉身離去。
小弦大覺掃興,卻不把十兩銀子還給林青,而是放人懷中:這岳陽府中只怕有不少賭錢的,這銀子我先留着,免得到時又朝林叔叔借。林青含笑點頭。
林青帶着小弦走出幾步,小弦越想越不對勁,忍不住問道:林叔叔你是不是使了什麼手段,爲何那年輕人急着走了?而且第一局我也輸得莫名其妙,幸好未將銀子全部押上,不然嘻嘻。
林青不答反問道:你既然看準了要贏,爲何又收回一半的賭注?
小弦笑道:我本來想那人小本生意也怪可憐的,若是一下子輸十兩銀子,只怕晚上會急火攻心睡不着覺。誰知卻因禍得福,看來果然是好心有好報。
林青暗暗讚許,淡然道:想不到你年紀雖小,卻有一份俠義心腸。
小弦赧顏道:我這算什麼啊,最多有一些同情心罷了!要是身懷絕世武功,能夠除暴安良、鏟強扶弱,那才叫俠義心腸。
林青正色道:不然。俠行義舉不分事情大小,亦與武功高低無關。記得幾年前江州府大荒,田旱不收,餓殍遍野,卻有一名綢緞商人劉忠強散盡家財,買糧賬災。其人雖並無武功,但在我心目中,他的所作所爲比許多自稱大俠的江湖豪客更令人心生敬重。所以,哪怕你手無縛雞之力,只要有一份俠心義膽,便不會比任何人遜色。
小弦一怔,知道林青正藉機點撥自己,便將這番話牢牢記在心裡,不過仍覺得若有武功在身,更可以做出些驚天動地的事情,心中猶不能全然釋懷。
林青續道:本來我倒想好好懲戒一下那年輕人,但見你有這份俠義之心,也便警告他一下作罷。
小弦奇道:爲何要懲戒他?
林青聳肩大笑:所謂寸一賭九騙,你以爲他真是公平地與你賭麼?若不是我押上那一枚銅板,你縱是押上一百兩銀子,也會輸得精一光。
小弦百思不得其解:我也覺得第二局林叔叔押上銅錢後那年輕人的神色有些古怪。難道他使詐麼?
林青問道:你可記得第一局他是如何揭開木筒的?
小弦略一回想,恍然大悟:對了,那年輕人先揭開中間的木筒,再揭開右邊木筒,卻沒有揭開左邊的木筒。大家都認爲既然木塊不在那兩個空筒中,自然必在左邊木筒裡了。極有可能二個木筒都是空的,他看哪一方押得銀錢少,便讓哪一方贏。他復又搖搖頭,可是,當時有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他看,難道還能作假,把那小木塊憑空變走不成?
林青笑道:這些走江湖的人手法詭異,虛虛實實,只不過略施小計,便把堂堂弈天門的祖師難住了。
小弦也不顧林青的調笑,苦思那年輕人的手法,卻想不出破綻,只得請教林青。林青解釋道:若我猜得不錯,那小木塊中應該嵌有鐵片,而木簡的頂端則有磁石。你的眼力其實無錯,但那年輕人卻利用磁石之力將木塊吸在木筒頂部,揭開水簡時僅露底端一線,自然就看不到那小木塊了。而我剛纔右手一直按在那銅板土,卻是暗用內家真力將木塊吸在地上,那年輕人也算有些見識,知道敵不過我,便匆匆逃路。
小弦這才明自過來,怪不得林青提到賭品之語,原來早就看出那年輕人投機取巧,眉頭一皺:可是磁、鐵相吸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那年輕人卻怎麼控制何時吸取呢?他可沒有林叔叔的驚人武功,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裡擺地攤騙人錢財了。
林青道:你莫要小看這些江湖騙子,他們能以之斂財,皆有自己的一套行頭。那木筒決不簡單,必是精製之物,那年輕人手法熱練,自然有方法控制,比如內設夾板用以隔斷磁石吸力,或是在袖中暗藏磁石抵消磁力種種巧妙的手法,局外人無從想象。
小弦聽得津津有味,不由又後悔自己沒有在鳴佩峰的後山向愚大師多學些機關之術。
兩人邊走邊說。忽見前方圍來十幾條黑衣漢子,剛纔那名年輕人亦在其中,一面對林青指點不休,一面朝身邊一位大漢說着什麼。那大漢身長八尺高大魁梧,看來是領頭之人。
林青心知來者不善,自己揭破了那年輕人的騙術,對方怕是意圖報復。他自不會把這些人放在心上,攜着小弦站在原地,靜觀對方的行動。
那大漢闊步走來,先朝林青抱拳道:在下岳陽賭王秦龍,這位老兄身手不凡,可否將姓名來歷相告。
林青見對方不曾失了禮數,倒也不便發作,隨口道:久仰久仰,不知秦兄有何見教?
秦龍冷笑道:難道兄臺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爲何不敢報上姓名?
小弦忍不住道:岳陽賭王好大名聲麼?我叔叔對你說聲久仰也就罷了,難道還讓你把久仰送回來不成?卻見林青瞪了自己一眼,神情似是有些不快,連忙住口不語。
小弦這句話雖是裝成大人的口氣,卻是不倫不類,頗爲拗口。那幫人想了想方纔明白過來,齊齊鬨然。秦龍面上已隱含怒意。林青淡然道:小孩子說話不知輕重,秦兄莫怪。
秦龍本欲藉機發作,但見林青被自家十幾名兄弟圍在中間,仍是氣定神閒、不卑不亢、毫無懼色,倒也不敢輕易招惹:你既然不願說出姓名,我秦龍也就不必攀交情。敢拆我兄弟的臺,想必手下亦有幾分本事。可願與我再賭一把?
林青笑道:賭王邀請,豈敢不從。不知秦兄打算如何賭?
秦龍摸不準林青的虛實,他雖自稱岳陽賭王,其實亦不過只是地方一霸,武技稀鬆平常,聽那年輕人說林青破解了磁石吸力,如何能想到是憑了絕頂的內家真力,還道亦是江湖人的把戲。
當下他大聲道:既然要賭,就要憑真材實料,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也不必使出來了。我便與你擲散子,一把定勝負。
林青聳聳肩膀:悉聽尊便。他從懷裡掏出十幾張銀票,微笑道,若是小弟輸了,這些銀票便姓秦了。
秦龍眼力倒好,見那十幾張銀票皆面額極大,略略估計已有,七八千兩,怔了一下,招手叫來一名黑衣大漢,囑咐兩句,那名大漢如飛跑去。
秦龍轉身對林青道:我手頭並無這許多銀票,這就叫兄弟回去拿,還請兄臺稍等片刻。
林青本以爲這秦龍必也是騙人錢財的欺詐之輩,聽他如此說倒愣住了,
豪氣大笑道:雖未請教秦兄的賭技,卻已見識了秦兄的賭品。小弟尚有些事情,不妨先賭了再說,這些銀票權算五千兩吧。
秦龍自然知道那些銀禁決不止五千之數,一蹺拇指:兄臺如此爽快,我秦龍也不客氣。若到小弟的場子裡賭難免令兄臺生疑,我們就在這裡來吧如果我秦龍輸了,明一早午前定會將五千兩銀子送至兄臺的住所。
說着他從懷中摸出只只骸子,送到林青面前請他檢驗。
林青倒也欣賞他的豪氣,略一擺手:不必驗了,請秦兄擲吧。他盤膝隨意坐在地上,也不必用骸筒,就這樣擲吧,點大爲勝。
秦龍又是一愣,這地面凹凸不平,縱有精熟的手法,亦很難控制擲出的點數,這個提議可謂是極有挑戰性。但他大話說在前面,岳陽賭王豈能臨陣退縮,一咬牙,將三隻散子緊緊握在手中,吹一口氣,撒了出去。一時衆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三隻骸子上!
地面不比平整的賭桌,三顆骸子在地上幾度彈跳,滴溜溜亂轉,終於停了下來,赫然全是六點朝上,竟一把擲出了至尊十八點!秦龍的手下登時掌聲雷動,秦龍認清點數,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平生賭過無數次,亦不乏一擲幹金的豪賭,但卻從無一次像這般沒有絲毫把握,本想能擲出十四五點以上就算不錯,不料鴻運當頭,誤打誤撞競擲出十八點,但覺在賭場上混跡了半輩子,唯有此擲纔算有些賭王風範,一面暗中悄悄拭去額上流下的冷汗。
這下倒是輪到林青愣住了,以他暗器王妙絕天下的手上功夫,尚無十足
把握在如此起伏的地面上擲出十八點,偏偏秦龍竟一擲成功,當真是始料不及。若是在賭場裡,莊家擲出至尊已是通殺,剛纔雖未事先講明誰是莊家,尚可盡力擲出十八點扳得平手,但林青何等人物,豈會效市井之徒耍賴,更何況他實在也沒有十足信心,能依樣擲出十八點。
他苦笑一聲,將銀票塞到秦龍懷裡:秦兄果然不愧是岳陽賭王,小弟甘拜下風。說罷起身拉着小弦就走。小弦還想再說什麼,被林青銳利的目光掃來,幾句話硬生憋在喉間,乖乖隨他去了。
只聽那秦龍猶在後面追叫道:兄臺如此風度,不妨與我交個朋友。
林青不願多生事端,頭也不回,哈哈一笑:小弟此刻心疼銀子,日後有機會再與秦兄結交吧。瞬間兩人便消失在黑夜中。
到了僻靜處,林青方纔停下腳步。小弦急急問道:難道就任他們把銀子贏去了?林青盯着他:難道你想讓我.再強搶回來?
小弦語塞,心頭覺得十分窩囊。在他心目中的大俠都是無往不勝,何況是名動天下的暗器王、自己最崇拜的大英雄,又怎麼會輸給這些名不見經傳的江湖混混?
林青嘆道:願賭就要服輸。對方勝得光明磊落,我亦輸得無話可說。若是不服,儘可下次再贏回來。他苦笑一聲,其實我本想這些地頭蛇的銀子原也出於百姓,贏他一筆稍作懲罰也好,但既然技不如人。也只好權當成一次教訓。
小弦一跳而起:我們快去再找那個岳陽賭王賭一場,我就不信林叔叔還會大意輸給他。
林青冷哼一聲:我要你記住兩件事;第一,輸了就是輸了,自己大意絕不是一個好藉口。若是你與人交手時大意被殺,難道還可以再王來一次?所以決不要小着任何人、任何事,要想永遠不敗,首先就要讓自己做到最好!
小弦一震,恭恭敬敬地垂手應道:林叔叔說得對,我記住了。第二件事是什麼?
林青苦笑:第二,我沒有木錢,所以無法再去贏回來。我們現在總共就只有那十兩銀子了他又瞪一眼張口結舌的小弦,厲聲道,你休提剛纔秦龍亦沒有帶足銀子之事,做人須得有誠信,不但要誠於人,還要誠於己!
小弦本來確有此意,被林青搶先一步駁得啞口無言,吐吐舌頭。
林青又道:你可知剛纔你說話時我爲何瞪你一眼?
小弦嘟嘴道:想必是怪我多嘴了。
林青被小弦的樣子惹得一笑,旋即板起臉:我並不是嫌你多嘴,而是你那句話分明有瞧不起對方的意思。人在江湖,皆有不得己之處。像那秦龍既然領着一幫兄弟,總要替他們撐腰,找上我亦是在情理之中,你又何必語含譏諷,太過沒有風度
小弦忍不住插口道:難道對付惡人,我們也不能先數落他們幾句麼?
林青正色道:那一可不一樣。口才犀利者足抵千軍,春秋戰國時的雄辯家蘇秦、張儀等人憑不寸不爛之舌拜相建業,誰可說他們不是?與敵對戰,你若能激得對方心浮氣躁,亦是你的本事但切不可逞一時口舌之快,徒然樹敵。像那秦龍等人並未對我們惡言相加,而是依足江湖規矩見面;何況你也不知他們是否犯有大惡,雖不過是普通人物,卻理應得到我們的尊重。
林青見小弦垂首不語,輕撫他的頭:世間人物萬象,沒有誰比誰更高一等。像我年紀比你大,名聲比你響,難道我就可以不分青紅皁白地隨意數落你麼?像那些身患殘疾之人,難道我們就可以因爲自身無恙而嘲笑他們嗎?
小弦拉住林青的手:林叔叔不要生氣,我知道錯了。以前許漠洋也跟他說過類似的話,他卻都聽不入一耳,只覺自己年齡還小,偶爾驕縱一下亦無不可,直到今日聽了林青的這番話,才真正明白了一些道理。
林青知道以小弦倔強的脾氣,能如此主動認錯實屬難得,他慈愛地看小弦一眼,笑道:今日教訓你,一番,可莫要記林叔叔的仇,你爹爹雖不在了,我亦有責任努力讓你做一個行爲無缺的人。
小弦想起許漠洋,眼圈一紅,拉緊林青的手,只想大聲說:在我心目中就當你如爹爹一般。終於還是吐不出口。
林青微微一笑,有意逗小弦舒懷:走吧,我們先回客棧休息,有時間還要聽你給我好好講講弈天訣呢。
小弦哈哈大笑,又小聲道:我們只剩十兩銀子了,可莫要被客棧掌櫃掃地出門。
林青亦覺好笑:放心吧,有林叔叔在,斷不會讓你入了丐幫行乞。
說話間兩人回到客棧,剛人房間,林青驀然停步,望着桌上,眼中精光一現。
桌上赫然多出一張自紙,一堆銀兩。
紙土只有簡單的兒句話:
林兄見字安!
一別六年,心甚念之。
聞君欲業京師重晤舊友,奈何盤纏盡失,困於岳陽。故備紋銀二百兩相增,以免受路途顫簸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