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府。
祖母身子好利索了,容月疏心情很好,正要答應曲修凌進山,卻沒想到祖母一大早就纏着他,要他陪着去陽泉寺還願。
容月疏無奈的只好和祖母商議先去郊外的小廟堂上香,再過一個月定會陪她去陽泉寺。
身體大好的容老太太急着出府透口氣,見孫兒初次違背自個的意思,板着老臉,故意裝作不樂意的模樣。
容月疏瞧着祖母的脾氣驟然變的像個小孩,更加鬱悶,還是他娘說了今兒恰逢陽泉寺的空靜大師來講佛法。纔算給他解了圍。
兒媳說的話倒是真的,從去年郊外的小廟堂每逢月初和月底都有陽泉寺的大師來講佛法,這個小廟堂香火也旺了許多。
容老太太的老臉笑的滿是褶子,隨即就催促孫兒給她安置馬車。
得了信的容曙心裡越發得意,他知道這老婆子每月都要去陽泉寺上香,也算準她大病初癒,容月疏必定不會捨得她去陽泉寺受累。
拿捏好時辰,就早早的把馬鳳花那蠢女人安排進了小廟堂,又提前買通廟裡的小和尚慧知。
在辰時末,容月疏和曲修凌陪着容老太太踏進了小廟堂。
冬梅提着竹籃子打外面進來,一臉的神秘,她瞧了眼跪在伺候自家夫人牀榻前的小姐一眼,低聲說着,“夫人,我已經把你喜歡的滷雞和豬腳買回來了,你是這會吃啊?還是再等一會?”
馬鳳花瞧見冬梅,一臉的不痛快,“等啥等!沒見你家夫人整日裡吃這齋飯,嘴裡沒味得難過!”
剛剛汪東來給她遞了信,說那容大少爺已經到了寺廟,冬梅有些遲疑的把竹籃裡的滷雞拿出來,想說事情,又見賀芳蓮像個木頭人似的跪在眼跟前,她只好閉上嘴。
手裡奪過來的滷雞大啃的馬鳳花被骨頭卡了喉嚨,“咳……咳……”
怪會察言觀色的冬梅見夫人吃的噎住,急忙去端茶盞,“夫人,你喝口茶順順氣。”
就着冬梅的手灌下去半盞熱茶,馬鳳花才順了氣,她瞪着流出淚花的眼睛,呵罵着木呆呆的繼女,“老孃還真是沒罵錯你,真真的你就是個小克星,有你杵在這兒,老孃吃口東西都能噎到!”
被繼母扇紅腫的臉頰還在發燒,賀芳蓮聽到繼母罵她,越發的膽怯了,直把腦袋垂的更低幾分。
冬梅急着說那事,開口吩咐着,“小姐,夫人光是吃肉食,待會想必要吃些清淡一些的,這會時辰還早呢,你去伙房端碗粟米粥吧。”
被馬鳳花剛剛罵了一頓的蜜兒在屋門外面,聽到冬梅的吩咐,知道剛捱了打的小姐已經跪在這裡大半個時辰,倆腿早已經痠麻,疾步走進屋子,搶先求着,“冬梅姐,奴婢的腿腳利索,還是讓奴婢去吧。”
冬梅懷裡還揣着容曙昨兒賞給她的一個銀角子,耳畔還想着容曙許給她的好處。
這會見蜜兒已經被夫人打成了豬頭,竟然還有膽子壞夫人的大事,她倆眼閃着惡毒的紅光,用手狠掐着蜜兒的臉,“蜜兒,你個賤胚子,我的話你也敢接,是不是這幾日夫人身子不好,你捱打少了,皮子又癢癢了吧?”
蜜兒只是心疼小姐,可是見又惹了冬梅這黑心的,嚇得縮着脖子往後躲閃,“冬梅姐,蜜兒不敢。”
賀芳蓮見蜜兒又捱了打,身爲賀家唯一的骨肉,竟然護不了自個的貼身丫頭,知道就算自個這會求冬梅,只怕狠心的繼母會打蜜兒更狠,她心裡起了一陣陣的苦澀和惶恐。
馬鳳花瞧着繼女主僕二人縮着腦袋的模樣,立即想起自個前幾日受的罪,放下手裡啃了一多半的滷雞,用尖利細長的指甲剔着牙縫,“冬梅,你不用和蜜兒這賤蹄子客氣,該打就可着勁兒的狠打!也替你家夫人省些力氣!”
已經沾了便宜得了風頭的冬梅,急着替容曙辦事,怕夫人再和這倆倒黴蛋糾纏耽擱正事,又故作好心的替她們求情,“夫人,你要的東西,奴婢已經瞧好了,就等你一句話呢,夫人大量,不如先饒了蜜兒這賤胚子吧。”
用帕子擦拭着油乎乎的倆手,馬鳳花誇讚着冬梅,“嗯,還是我的冬梅知道體貼人。”然後厭惡的掃了地上的主僕二人一眼,“小克星,蜜兒,你這倆賤蹄子都長些人心!”
被趕出去給繼母討素粥的賀芳蓮,瞧着蜜兒的臉上又多了一個青紫的指甲印子,眼裡多了一些淚水,“蜜兒,都怪我沒用,護不了你。”
見小姐傷心難過,蜜兒硬是咧嘴笑着,“小姐,蜜兒沒事的。”
這邊主僕倆傷心難過,屋子裡的主僕低聲說着,容曙的安排。
如今已經過了中秋時節,前些日子天氣多雨,寺廟裡又到處都是古樹參天,就是午時和未時也不再炎熱。
容家祖孫和曲修凌進了寺廟,先是聽了空靜講了一個時辰的佛法,就到了吃午飯的時辰。
吃了素齋的容月疏見祖母的精神有些不好,提出讓她在廟裡給香客們準備的廂房睡會,容老太太就笑着應了。
曲修凌早不知跑哪裡找好玩的,也不見人影。
想着祖母最少也要一個時辰才醒,閒着無聊,正好坐的也有些頭暈腦脹。
容月疏知道小廟堂的後院有好大的一片桂花林,他擡腿就往桂樹林子走去,想去那裡醒醒頭腦。
一直暗中跟蹤容月疏的汪東來瞧着他要去桂花林,轉過身子快速的往馬鳳花住的屋子趕去。
到了屋子外面,他朝冬梅招手。
見他行事詭秘,冬梅冷冷的衝他說着,“汪管家,你神秘個屁呀,夫人早已經打發小姐主僕二人去桂花林採摘桂花了。”
汪東來悻悻的撓了撓腦袋,“嘿嘿,我不是怕夫人忘了容三爺的大事嘛。”
知道容大少爺果然進了桂花林,馬鳳花肥臉滿是興奮,“哎呀,這容疏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汪東來,你趕快去找廟裡的大師父,馬上要瞧的好戲可比前晌的佛法有趣的多!”
終於能除去賀芳蓮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馬鳳花也不顧身上的肉疼,徑直揮動着粗壯的胳膊,“今兒可該着那小賤人名聲大響,老孃這回倒要瞧瞧,他們賀家那些該死的糟老頭子,哪個敢再多罵一句,就掰了他們的狗牙!”
奉命去找廟裡主持的汪東來,生怕待會跟不上瞧熱鬧,倆腿跑的飛快。
這樣的好事,咋能放過劉氏那老乞婆,最後是當場把死老婆子氣的一命嗚呼,那才叫痛快。
馬鳳花惡毒的想着好事,又轉動着眼珠,“冬梅,我讓你安排人去接那死老婆子,你去了嗎?”
冬梅是巴巴的盼着自家主子心想事成,她也能多得些好處,自然不放過給自個表功,諂媚的笑着,“夫人,奴婢辦事你放心吧,早早的就打發人去請咱家老太太了,這會說不定已經快到山門了。”
遠遠的尾隨着自家侄兒的容曙瞧着人已經進了他的圈套,鬥雞眼裡閃着陰惻惻的光芒。
他朝身側的小廝旺財小聲囑咐了幾句,哼着不入耳的小曲,一臉奸笑的離開了廟堂後院。
桂花林裡。
賀芳蓮蹲在樹下撿拾着散落一地的桂花,不時的擡起頭,擔憂的望着樹上的蜜兒,嘴裡也沒閒着叮囑,“蜜兒,你可小心一些,這桂花能摘多少是多少,你身子要緊。”
蜜兒長久的被圈在賀府,今兒能像小時候那樣爬樹,暫時也忘了身份和忌諱,見小姐一臉擔憂。
她雙腳踩着桂花枝子,把嘴裡已經沒味道的石榴籽吐了出來,笑嘻嘻的回着主子的話,“小姐,蜜兒別的不行,這爬樹的本事還是沒人能比的。”
“要不然,咱們也吃不是酸甜的石榴了。”
瞟眼蜜兒的破爛的衣裙,賀芳蓮促狹的笑着,“瞧你那小饞貓樣,爲了吃幾口石榴,硬生生的把衣裳勾破。”
“小姐,你剛剛不是也吃了一個石榴,咋還笑話奴婢啊。”蜜兒不高興的撅着嘴,要不是知道自個正踩着樹枝,保不準又要跺腳了。
賀芳蓮瞧着地上已經橫七豎八的扔了好多的桂花枝子,知道能順利給急忙交差,越發和蜜兒打趣,“嗯,不笑了,咱蜜兒最能幹了,趕明我讓祖母給你說沒好親。”
名爲主僕實際上她們二人比嫡親姐妹還要親近一些,難道不用瞧夫人的臉色,蜜兒不甘示弱的回嘴,“小姐,瞧你的嘴又胡說八道,我還沒姑爺呢,哪個要嫁人,要嫁也是小姐你先來。”
被蜜兒說的沒話的賀芳蓮終於拿起做主子的架子,可是話語裡還是透着關切,“幹活啊,不和你逗樂了,別真的從樹上掉下來,那可生生的要嚇死個人。”
瞧着蜜兒的腿又翹着往更高的地方爬,賀芳蓮急忙喊着,“蜜兒,你又胡說,你別爬恁高,這下面不是有很多的花啊。”
好容易雙腳踩上一個牢靠些的樹枝,蜜兒鬆了口氣,“小姐,夫人給咱預備了倆大竹籃,要是不爬的高些,下面的桂花哪夠啊,再說咱是偷着採摘的,不能時辰太久,被發現就完了。”
賀芳蓮聽蜜兒這樣說,也不再說話讓她分心,低頭快速的撿拾着地上蜜兒拋下來的桂枝。
“山寒桂花白。綠荑含素萼,採折自逋客。忽枉巖中詩,芳香潤金石。”
原本還想着來桂樹林嗅嗅清新襲人的桂花香,能讓混沌的頭腦清晰一些,可是嗅着花香,吟出幾句詩來,頭腦越發的昏沉了,竟然有昏昏欲睡的感覺,而且倆腿也有些痠軟提不上一點的力氣。
他手扶着身旁的桂樹,自嘲的嘟囔着,“還真是把自個嬌慣壞了,就陪着祖母多走了幾步路,咋能睏倦虛弱成這幅模樣。”
容月疏哪裡知道他的頭腦混沌並非是多走了幾步路勞累,而是他的好叔叔安排人,給他喝的茶裡添了些特殊的調料。
他用手指狠狠的壓了幾下太陽穴,想以此讓渾噩的腦袋清晰一些。
容月疏自言自語,“這會不但頭暈的厲害,胸口也漲的難受,難道是生了病?”
容月疏吟詩的聲音驚動了地上專心採摘桂花的賀芳蓮。
她謹慎的站起身子,四下打量了一遍桂樹林子,自然瞅見背靠桂樹的容月疏,心裡就是一驚,急忙低聲喊着樹上的丫頭,“蜜兒,快下來,有人來桂林了,我剛剛聽到有人說話。”
蜜兒雖然愛玩,可是也知道分寸。
“哦,小姐,你別怕,奴婢這就下來。”她應着小姐的話,快速的就從樹上滑了下來。
剛抹把臉上的薄汗,生性活潑的蜜兒四下打量着,連影子都沒見一個,她還以爲是小姐誆騙她下樹,才說的謊話,也蹲下身子撿拾着地上的桂花。
“噗通!”
容月疏還是沒堅持住,一頭栽倒在桂樹林子裡。
這聲音把賀芳蓮主僕二人驚的魂都差點掉了。
她二人對視一眼,蜜兒驚呼起來,“小姐,真的有人來,咱趕快逃啊。”
心嚇的噗通噗通狂跳的賀芳蓮哪裡敢瞧到底哪裡發出的聲音,應了聲,“嗯,蜜兒,趕快拿着竹籃走。”
怕被人捉到她們偷桂花,倆人幾乎是跌跌撞撞的往林子外面走。
越怕事反而攤上了事情,何況賀芳蓮雖然膽小,可是心底卻很是善良。
蜜兒比她家小姐身子要好一些,瞧着小姐沒走幾步已經累的氣喘吁吁,急忙把小姐身上的竹籃拿了過來。
鬆快一些的賀芳蓮輕輕的舒了口氣,也有些好奇,剛剛確實有聲音傳來,咋沒見人影出現,忍不住四下打量着林子。
忽然,她瞧見在她們正前方半丈遠的地方,有個白乎乎的東西,她驚懼的扯着蜜兒的胳膊,“蜜兒,那裡真的有東西,肯定是人,咱咋辦啊?”
蜜兒放下倆竹籃,踮起腳尖,也沒瞅清楚,就安慰着已經慘白了臉色的主子,“小姐,別怕,蜜兒過去瞅瞅,實在不行,咱從別的地方繞過去,就是晚一些回去,大不了再被夫人打罵一頓,也不能讓人把咱倆逮住了。”
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賀芳蓮用手撫着胸口,只好點頭,“蜜兒,你小心些。”
知道自家主子膽小,蜜兒心裡也忐忑不安,可是還是輕手輕腳的走到容月疏的趴着的地方,見是個俊俏的年輕公子臉側着伏在地上,那姿勢有些好笑,緊提的心也放了下來。
她繞着已經昏睡過去的容月疏轉了一圈,見他面色暗紅,也沒聞到身上有酒味,廟堂自然不會給香客準備酒肉葷食,這人八成是徒生疾患,才栽倒在這裡。
她雖然心軟,可是想想自個是沒出閣的女子,不好意思用手去觸碰。
想到主子還在後面擔驚受怕,搖搖頭往回返。
聽了蜜兒的講述,同情心大爆發的賀芳蓮竟然不顧蜜兒的勸阻,要去查看那個生了病的年輕公子。
在蜜兒幽怨的眼神中,賀芳蓮來到容月疏近前。
她見容月疏面色紅漲,呼吸急促,憂心的想着,這公子怕是病的不輕。
“蜜兒,前幾日才住了雨,可是林子地面卻潮溼的厲害,他已經生了病,恐怕一點溼氣都沾不得,咱倆把他扶起來靠着樹杆,會好一些。”
“知道了,小姐。”蜜兒苦巴巴的應着,放下竹籃。
倆人使出全身力氣才把容月疏拖到一旁粗壯的桂花樹杆上靠着。
容月疏像是故意爲難她主僕二人,她們剛把手移開,他的身子就歪倒在一旁。
望着賀容曙緊緊皺緊的眉頭,和異常的臉色,賀芳蓮只好無奈的吩咐着,“蜜兒,你悄悄出去尋伙房的林大哥來,讓他把人揹出去吧。”
蜜兒支支吾吾的說着,“可是,小姐,這孤男寡女……的你們倆在這裡……”
被蜜兒的話羞紅了臉的賀芳蓮白了她一眼,“蜜兒,瞧這公子面相必定不是兇惡之人,咱倒是可以一走了之,萬一他有不測,咱倆也良心不安啊。”
瞧着蜜兒雖然不情願的走了,可是腳步倒是飛快,賀芳蓮心裡稍稍安定下來。
她從籃子裡取出一個小巧的陶壺,“嘆口氣,哎,不是瞧你這幅可憐模樣,我也不敢救你啊。”
賀芳蓮紅着臉給容月疏喂水,想借此能讓他早些清醒過來,殊不知危險已經向她襲來。
自從瞧着大房的大少爺進了桂樹林子,守在不遠的旺財心裡就美滋滋的盤算,這事成了,自家主子給他的豐厚賞銀。
這會又見賀小姐支開貼身婢女,親自給大少爺灌水,他高興的只差心花怒放,旺財早早的就等着這一刻。
“嘿,大少爺豔福不淺,馬上就要倒大黴了,你可要好好多享受會子。”旺財心裡吐槽着,握緊了手裡的厚棉布。
賀芳蓮見她捏着容月疏的鼻子才強着給他灌了半陶壺的溫茶,人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心裡越發的焦急。
失神的望着容月疏的俊臉,憂心他的身體,盼着蜜兒快把人帶過來,她渾然不覺危險臨近。
等她察覺身後有輕巧的腳步聲,以爲是蜜兒帶人過來,賀芳蓮鬆口氣的同時,正要站起身子,卻被人驟然捂了口鼻。
已經從主子嘴裡預先得知容月疏和賀芳蓮出了這事,必定落不了好下場。
旺財歹毒的笑着,“賀家小姐,你人美心眼也好的很啊,和我家大少爺倒是很相配,你們就做對鬼鴛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