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幽州城。
梅世昌坐在桌案前,滿臉愁容。看着前面的棋局,手中捏起棋子,卻是良久未動。
坐在他面前的乾瘦老頭看在眼中,輕聲,道:“大人既然沒有心情下棋,何故又讓老朽陪你下棋呢?豈不是自尋煩惱?”
梅世昌輕嘆了一聲,隨手將棋子放回了棋盒之中,搖了搖頭,道:“非是無心,只是,這一步太難走了而已。”
“大人明知道難走,何不讓別人去走,縱使大人贏了,恐怕也對大人並無益處,因爲,走到現在,這棋本已不是大人的棋局了。棋盤是他人的,棋子也該讓他人落子,大人蔘與進來,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乾瘦老頭也將棋子放到棋盒之中,好似不是對梅世昌說話一般,看着棋盤說道。
梅世昌看了看他,又將目光移到了屋頂,思索片刻,道:“不管這棋盤誰會接手,此刻這棋局又是誰的。但是,你我都是這是棋局之中的一枚棋子,若是不奮力爭取一番,一旦棋局輸掉,棋子又豈能保全?”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大人太過憂心。若是大人也學那司徒青,遠走蠻夷,只去專心做一件事,恐怕也不會這般左右爲難了吧?”乾瘦老頭搖頭嘆道。
“呵呵……”梅世昌笑了笑,道:“我畢竟沒有司徒青那般灑脫。他能走的絲毫不拖泥帶水,甚至自己的兒子女兒都交給天定,這份灑脫,又豈是梅某這等俗人能做的到的。以前,我從未佩服過司徒青,這一次,着實有些佩服他了。”
“大人何嘗又不是這樣。”乾瘦老頭輕聲道:“大人的女兒,此刻也不是流落到了西樑。若是大人當初沒有這般的覺悟,亦不會成現在的局面。”
梅世昌想起梅小莞,面上閃過一絲痛色,隨即搖了搖頭,道:“我與司徒青本不相同,我是被皇上強行帶離,並沒有選擇的餘地,而且,我當初亦知道司徒青必然不會看着他們死在洛城,這才放任不管的。只是,後來事情發展成這樣,卻是我想不到了,現在便是多想,亦是無用,只要知道她現在很好,便已經夠了。至於我,已經註定成了皇上放在暗處的一枚棋子,便一直隱在暗處吧。”
乾瘦老頭看了看梅世昌,想要說些什麼,最終搖了搖頭,什麼都未能說出來。
梅世昌又道:“這方信雖然是一奸相,倒也着實是個人物。”
乾瘦老頭點頭,道:“那是自然,幾十年前方家本來在世家之中並不起眼,但是,在皇上清理世家的同時,方信不單保住了方家,還能將方家發展到對其他兩大世家壓制的情況。可見一斑。普通人,又如何能夠做得到這些。”
梅世昌點了點頭,道:“只是,最近他只是勤於朝政,對權勢一圖,好似並不在意,夏家乘着皇上無心理朝的機會,奪了他方家儒洲太守的之位,方信居然也不動聲色,倒是涵養極好,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方信想什麼,我們未必能夠猜的到,不過,他派人去告知三王爺莫小川的行蹤,卻不知是爲何。若是他的人將莫小川抓回來,他方家必然會被皇上重用,到時候,便是多收一個太守又有何難,這一點,纔是讓老朽最爲奇怪的。”乾瘦老頭又道。
梅世昌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道:“這也點,我也着實想不明白,我們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傳來?”
“還沒有。”乾瘦老頭搖頭,道:“我們知曉消息本就比他們晚,派出去的人,怕是要晚些時候,才能帶回消息吧。”
“嗯!”梅世昌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了。
此刻,逸王府中,葉逸正與穆光閒聊着,穆光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這與葉逸後來改了注意,給他找人勤加醫治,也是分不開的。
兩人分左右坐着。
葉逸在左,穆光在右。
雖說,此刻沒有賓主之說,左爲尊,右邊爲下。但是,葉逸能如此待穆光,禮儀上,已經算是厚待了。
穆光表現的也很是感激,桌上放着一些酒菜。
穆光身體還未完全恢復,不宜飲酒,因此,葉逸也並未勸酒,只是一個人飲着,一個妾侍在一旁給他斟着酒。
葉逸看着穆光,輕輕抿了一口,道:“此次抓捕莫小川,穆先生怎麼看?”
“不一定能抓的回來。”莫小川直接說道。
“哦?”葉逸正端起的酒樽,又放了下去,有些奇怪地擡起了頭,看着穆光,道:“穆先生何出此言?”
“老夫與那莫小川共事過一段時間,對他的秉性和武功也有所瞭解。莫小川此人,別看年紀輕輕,做事,卻是極爲老練,而且,武功又是奇高。王爺派去的人,怕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此刻逃命,也必然會十分防範,若是我們就這樣追下去,怕是沒有什麼結果。”
“他不是已經身受重傷了嗎?”葉逸笑了笑道。
“這個,只是道聽途說,又未有人親眼見着。”穆光道。
“這是葉門主說出來的話,還會有假?”葉逸奇怪道。
穆光笑了笑,道:“葉門主自然不會說謊的,只是,葉門中人難免會有些人誇大其詞。他們說莫小川能與葉門主站百十餘個回合,這一點,王爺信嗎?”
葉逸猛地一蹙眉,擡起了頭來,看着穆光,道:“穆先生是說,這是葉門的人以訛傳訛?”
“是不是以訛傳訛,現在還不好下定論。”穆光捋了捋鬍鬚,道:“不過,莫小川的武功,王爺想必也是見識過的。那日,他出手救下太子的時候,王爺也是親眼所見,可覺得他是天道高手?”
葉逸想了想,搖了搖頭,道:“若他是天道高手的話,當日柳穗珠也沒有那麼容易死了。”
穆光點頭,道:“這便是了。既然,他不是天道高手,又怎麼可能與葉門主戰白十餘個回合?”
葉逸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有說話。
穆光又接着,道:“所以,老夫認爲,這些只是葉門中人不想將一個事實公佈於衆,撒下的彌天大謊。”
“什麼事實?”葉逸忍不住問道。
“皇宮坍塌之事。”穆光道。
“此言何解?”葉逸猛地睜大了雙眼。
“這還不簡單。”穆光壓低了聲音說道:“王爺您細想便知,不過,老朽也是猜測,那皇宮坍塌,必然是葉門主所爲,只是出於什麼原因,便不得而知了。但是,皇宮被毀去了大半,這事,便是葉門主也是無法交代的,那麼,必然要尋一個替罪羊了。這個時候,莫小川便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這?”葉逸有些懷疑。
穆光又道:“王爺您想,那莫小川本來是在奇花樓中。怎麼會突然消失,出現在葉門內部呢?奇花樓外,被禁軍重重圍困,若不是有天道高手去救他出去,他難不成能變作蒼蠅蚊子飛出來不成?”
“你的意思是?”葉逸聽穆光說着,越說他越是心驚,但是,又忍不住追問。
穆光笑了笑,繼續,道:“其實,這也不難解釋。莫小川必然是被人順手提了出來,又丟出了城外,然後再被追殺。他是西樑人,被冠上了如此罪名,自然無法辯白,只能逃命。他這般一逃,罪名便落實了,想洗脫,都不可能了。”
葉逸聽罷,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道:“穆先生所言有理。”
“葉門主追出去,應該也是爲了殺人滅口。而且,葉門主在城外也着實輕易就將莫小川打傷了,若不是他沒有想到西樑的柳敬亭會來救莫小川的話,恐怕,此刻莫小川早已經死了吧。”
“那他爲何又讓葉辛去追莫小川?難道他不知道葉辛的武功不如莫小川嗎?”葉逸疑惑地問道。
“這個便更好解釋了。”穆光道:“葉門主只以爲將莫小川已經打傷,必然不會再橫生枝節,葉辛郡主又帶着那麼多葉門弟子去追人,豈有不將莫小川殺死的道理。只是,莫小川不知怎地傷勢並沒有那般的重,這纔將人擄走。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葉逸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穆光又道:“此刻葉門的人追莫小川也都是往西北方向去,以葉門主的聰明才智,又怎麼會想不到莫小川會從南去。老夫覺得,這是葉門主故意不去追莫小川,好讓我們或者是其他人動手,這樣一來,莫小川便不會死在葉門的手中。葉門主也不會和西樑皇室結下私仇的。若不然,萬一那莫智淵報仇心切,將西樑的兩大天道高手都派來報仇,便是葉門主應該也是頂不住兩位天道高手的圍攻吧。”
“穆先生所言甚是。”葉逸點頭,隨即又問道:“那麼,穆先生以爲,我們現在該不該將派去去追擊莫小川的人調回來?”
穆光想想,搖頭道:“不必,先不說現在派去的人,未必能找的到莫小川,即便能找到也未必能有方信的人快,而且,即便方信想抽身出來,他的人不動手,我們的人也不一定能殺得了莫小川。若是現在將人抽回來,反倒是顯得我們想置身事外了。這讓是讓皇上知道,對王爺不利。”
葉逸又點了點頭,道:“穆先生所言有理。”
穆光又道:“不過,這是建立在王爺想求穩的情況下。若是王爺想冒險的話,卻又是一種做法了。”
“怎麼個冒險?”葉逸問道。、
“王爺若是想讓皇上刮目相看的話,便可以加派人手,甚至自己親自前去,將莫小川殺掉,莫小川只要死在王爺的手中,王爺和現在毫無建樹的太子比起來,在皇上的心中必然有所不同。那麼,到時候王爺的繼承皇位,便又近了一步了。”穆光說罷,眉頭皺起,道:“不過,這麼做的話,很容易將西樑的怒火引到王爺的身上。到時候,怕是不好辦。若是有天道高手尋來,王爺便需要去求葉門主了……”
葉逸再度點頭,道:“讓本王想想,此事還不急決定。”說罷,站起身來,朝外面走了出去。
他身邊的妾侍,也跟着她走出去。
穆光起身向送。
來到門前,在葉逸即將離開的時候,穆光輕輕揪了揪他的衣袖,葉逸詫異地回過頭來,看了穆光一眼,隨即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穆光看着葉逸離開,緊鎖着眉頭,面有擔心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葉逸卻再度返回,來到穆光身邊,道:“方纔穆先生可是有什麼顧忌,不方便說的話?才讓本王回來?現在已經沒有他人了,穆先生可以說了。”
穆光點了點頭,道:“王爺,我觀王爺的這位寵妾,好似並不與王爺同心……”
“哦?”葉逸詫異道:“何以見得?”
穆光微微搖頭,道:“一般人,聽到我與王爺談論這些應該避嫌纔是,可她卻一直在一旁,並未離去,而且,我也注意到,我每次說過話,她都特比留意王爺的反應。”
葉逸笑了笑,道:“穆先生果然好眼力,這本王早已經知道了,她是梅世昌那邊的人。”
“哦?”穆光詫異道:“王爺早已經知道了?”
葉逸點了點頭,道:“她是梅世昌的人,便是父皇的人。留她在身邊,必然是有些用的。所以,本王一直裝作不知,只是有的時候,不該讓她知道,避諱她一下,也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麼,方纔之言?”穆光疑惑道。
“方纔,一來,本王並未想到穆先生會說出這麼一番驚人之語,二來,即便被他聽去了也沒有什麼。”葉逸說道。
“這麼說來,王爺是想讓她將這個消息傳遞給皇上了?”穆光心中疑惑道。
“正是。”葉逸笑了笑,道:“葉展雲雖然對我們兄弟三人爭奪儲位之舉並未參與過,可我一直都知道,他傾向與葉博,這次,不管穆先生分析的對還是不對,讓父皇對他有些防範,對我們並無什麼不利。所以,讓父皇知曉,正合我的心意……”
“王爺高明。老朽自愧不如啊。”穆光搖了搖頭道。
“這也是穆先生見解獨到。”葉逸笑道。
“王爺擡愛。”穆光行禮,連道:“慚愧,慚愧!”
“天色也不早了,穆先生休息吧。穆先生所言,也不無道理,本王還需仔細斟酌斟酌,再決定該怎麼做。”葉逸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穆光在他身後,深深地施了一禮,盯着葉逸,面露沉思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葉逸回到自己的屋中之後,剛剛進門,便聽一個女子聲音,道:“你當真要插手此事?”
葉逸聽到聲音,本來警惕的臉色,略微放鬆了一些,屋中的桌旁的椅子上,坐着的人面有絕色之姿,便是此刻一臉嚴肅,也着實壓過了許多這世間的美人,正是許久未曾出現的夏雛月。
看到夏雛月,葉逸誇張地拍了拍胸脯,道:“我還以爲是誰,原來是小姨啊。嚇死我了,小姨既然來了,何不讓下人通知我一聲,我也好招待小姨不是。”
夏雛月此刻面上沒有了一絲媚態,嚴肅的厲害,盯着葉逸,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啊呀,小姨何故如此認真?”葉逸笑着道:“小姨的問題說的如此模糊,我都不知問的是哪件事,怎麼回答。”
“別和我裝傻。”夏雛月秀眉一蹙,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事。”
“小姨說的可是追殺莫小川這件事?”葉逸收起了笑容道。
夏雛月點頭,沒有說話。
葉逸道:“此事,我還沒有想好,待我想好了,再回答小姨也是不遲。”
“你私自派我媚門的弟子前去追殺莫小川,當我不知嗎?”夏雛月蹙眉道。
葉逸搖頭,道:“小姨說的原來是這件事啊。我並不是私自動用媚門的弟子,那兩個人,不是小姨派來保護我的嗎?我只是讓她們去追莫小川做做樣子而已,你也知道,莫小川的武功很高,憑她們,未必能殺的了莫小川。”
夏雛月盯着葉逸,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說的是不是真話來。只是,葉逸面帶微笑,一副坦然的木有,並不能看出什麼來,看了一會兒,夏雛月有些失望,收回了目光,道:“這樣最好。我警告你,關於莫小川的生死之事,你最好不要打什麼主意。”
“一切聽小姨安排。”葉逸笑了笑道。
“那就這樣吧。我走了。”夏雛月說罷,便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出了門,便見幾個女子從屋頂上一躍而下,跟在了夏雛月的身後。
看着夏雛月漸漸遠去,葉逸在後面陪着笑,道:“小姨慢走……”
夏雛月卻沒有理會於他。
看着夏雛月遠去,葉逸這纔回過頭,面上的笑容也漸漸地消失了,沉下了臉,將屋門慢慢關上,雙拳也緊握了起來,自語道:“臭娘們兒,管起我的事來了。莫小川這小子也不知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既然你不想莫小川死,我便偏偏要他死,看你能如何……哼哼……”
說罷,葉逸好似消去了不少的氣,面上又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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