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竟是再沒希望了
。任飛燁忍不住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只聽到前面秦羽瑤的聲音說道:“飛燁,多謝你護着婉兒。”
雖然娶不得她,然而朋友還是做得的。便如方纔所言,難道她不嫁給他,他便不愛她了嗎?依然是愛的,只不過變成了默默的愛。
反正,他從前也沒明朗過就是了。想到這裡,任飛燁心中又變得爽朗起來,大笑着道:“客氣什麼?既是你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
秦羽瑤只見他一如既往的仗義爽朗,心中很是高興,便朝宇文婉兒道:“婉兒,這是我的朋友,叫做任飛燁,你過來謝他。”
宇文婉兒撅着嘴走過來,不情不願地抱手對任飛燁拱了拱。什麼護着她,原來都是看在阿瑤的份上。原本宇文婉兒以爲,多少有些情面是因爲她自己。聽了任飛燁的話後,心裡有些不快,整個人便有些怏怏的。然而被面具遮着,卻也分毫不露。
“任叔叔,這是我爹爹!”寶兒終於等大人們都說完話,此刻在宇文軒的懷裡扭動着,極興奮地摟着宇文軒的脖子,對任飛燁道:“我爹爹從前只是忙,纔沒有跟我們住在一起,寶兒是有爹爹的!”
宇文軒輕輕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微斥道:“什麼叫做你是有爹爹的?哪有人沒有爹爹?你一直都有的。”
寶兒便有些羞,扭動了下,聲音有些小了下來:“嗯,爹爹。”
這副父慈子愛的情景,令任飛燁的眼睛有些刺痛。誠然,他是接受了秦羽瑤有丈夫、寶兒有爹爹的事實,可是不代表他就不會難過。此刻心下想着,什麼高人卜卦,今日遇見的女子多半是他的真命天女,妹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一時間怔怔,往日見了秦羽瑤有着說不完的話,今日竟然半句話也沒有了。
“天色不早了,婉兒受了驚嚇,我這便帶她回去了。你累了一日,也回去休息吧。”秦羽瑤不知任飛燁的心思,想起還在滿鎮上找人的三秀,心下有些擔憂,便帶着宇文婉兒等人告辭。
任飛燁點頭應了,卻是沒有立即轉身,而是怔怔地看着秦羽瑤的背影離去
。只覺得有什麼在從心中慢慢抽去,有些疼痛。
任家。
夜漸漸深了,外頭傳來的熱鬧喧囂聲也漸漸低了下來。任夫人坐在院中,等着她那大傻子兒子回來。
不多時,只聽下人的一聲:“見過大少爺。”頓時眼睛一亮,她家大傻子回來了!
未幾,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從院門外走了進來,任夫人定睛一瞧,忍不住樂了:“兒啊,你這一身襤褸是怎麼回事?莫不是遇到了劫匪?還是你英雄救美去了?”
攤上一個只知道奚落自己的娘,任飛燁很是無奈:“同木家的家丁打了一架。”
雖然不是什麼光榮之事,然而卻得報給任夫人知道一聲。否則若是回頭木家來找茬,任夫人和任掌櫃卻不知道,便遭了。
任夫人聽了,卻不由得驚訝問道:“怎麼回事?”
“我交了個朋友,木家欺負她,我便跟他們打了一架。”任飛燁簡略地道。
任夫人卻是鼻尖微聳,竟然嗅到一絲異樣的味道:“什麼朋友?是男是女?”
“你想哪裡去了?”任飛燁愕然,隨即有些惱了:“哼,還說什麼高人卜卦,都是騙你錢的!我卻是遇見我心儀的女子,可是人家有丈夫了!”說到這裡,有些忿忿:“你和爹一早不叫我娶她,現如今人家丈夫回來了,哪還有我的份?”
任夫人不由得目瞪口呆,指着他道:“你渾啊?人家是有夫有子的,便是我們叫你娶,你娶得來麼?卻怪到我們頭上了,臭小子,看老孃不揍你?”
一邊說着,隨手抄了門前的一根竹竿,往任飛燁的身上抽過去:“你倒是說啊,你爲她跟木家打架的那朋友,是男是女?”
“女的,是秦夫人的朋友。”任飛燁心中坦蕩,也不隱瞞。
誰知,任夫人卻是眼睛一亮,連忙道:“多大年紀?叫什麼?家住哪裡?你們是怎麼遇見的?”
Wωω⊙ тt kan⊙ ¢Ο 任飛燁暗暗撇嘴,道:“我累了,回院子休息了
。”
卻被任夫人一把揪住,道:“你不說清楚,今晚上別想睡。”
任飛燁簡直快跪了,他怎麼就攤上這樣一個娘?因着心情不好,又有些累,便也沒多思,一股腦兒把今晚的事全都說了一遍。末了,說到宇文軒,口吻有些發酸:“真是一百個我也比不上。”
誰知,就只聽任夫人哈哈大笑:“啊呀啊呀,我那五十兩銀子花得不冤,高人,果真是高人啊!不行,明兒我再包五十兩銀子給他送去,叫他卜一卜卦,我何時才能抱上孫子呢?”
“娘,你兒子分明失意着,你給那老騙子送什麼銀子?”任飛燁皺眉道。
任夫人眉開眼笑,只是道:“什麼老騙子?分明是老神仙。人家說你出門撞桃花,可不就撞上了?那阿婉姑娘,既然是秦夫人的朋友,必然是不賴的。且,怎麼就那麼巧,你們戴了一對兒老虎面具?”
說到這裡,忍不住直是笑,早把手裡的竹竿丟了,擡起雙手捧着任飛燁的臉,怎麼看怎麼滿意:“秦夫人那樣大才的人,你是配不上的。那個阿婉姑娘嘛,有空領來家裡叫娘見見,若你配得上,娘便給你哄回家來。”
任飛燁直是撇嘴,人家的娘都是看姑娘配不配得上自己兒子,偏他娘反着說。不耐煩地撥開任夫人的手,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把她當朋友的。”
任夫人聽罷,又是咯咯直樂:“朋友?你一開始還把秦夫人當朋友呢。你說說你長這麼大,跟幾個女子當過朋友?”
卻是知兒莫若母,對於任飛燁有些遲鈍的神經,任夫人再瞭解不過。先頭這個傻子喜歡人家秦夫人,卻以爲自己只是敬慕人家的人品,口口聲聲跟人家做朋友。做朋友做到買一車東西,又聚了滿院子的丫頭婆子,給人家做被褥?
再看任飛燁滿臉不耐煩,便攆他道:“行了行了,你不耐煩就回去吧。”喜滋滋地鑽回屋裡,包銀子準備明日謝那卜卦的高人。
秦羽瑤牽着宇文婉兒,另一邊是抱着寶兒的宇文軒,原路返回,來到那間茶肆門口。等了不多時,找了一圈了三秀也回來了,思羅和小黎反而沒有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全鎮上都跑了一遍。
被宇文軒抱着的寶兒,此刻眼皮已經有些往下沉,偏他不願意講,強撐着不讓自己睡着
。秦羽瑤有些憐惜地摸了摸他的小臉,轉頭對宇文軒輕聲說道:“你帶寶兒先回去吧。”
“不要,我要等姐姐們一起。”寶兒聽到聲音,努力睜大眼睛,做出一副精神的樣子答道。
“姐姐們一會兒就回去,寶兒乖,先回家吧。”秦羽瑤哄道,只見寶兒還是不肯,直是有些無奈,這小傢伙這麼倔呢?實在不忍叫寶兒瞌睡着,又怕他被風吹着,便編了一個謊話哄他道:“你爹爹有悄悄話和你說呢,你快回吧。”
果然,這一回寶兒精神了些,立刻不堅持等在這了,抱着宇文軒的脖子道:“真的麼?爹爹?”
宇文軒帶着笑意看了一眼秦羽瑤,轉過頭對寶兒道:“是。”
“那咱們快走吧!”寶兒連忙扭着身子催促起來。
秦羽瑤不由得忍俊不禁,推了推宇文軒道:“你們爺倆快回吧。”
宇文軒便抱着連連催他的寶兒,擡腳往家裡回了。秦羽瑤領着宇文婉兒和三秀,又等了片刻,思羅和小黎先後回來了。只見宇文婉兒已經找回來了,兩人都沒有多問。
“咱們回家吧。”秦羽瑤看了看街上,這會兒已經有些晚了,街上熱鬧的人羣至少散了三分之二,就連燈火都寂靜了許多,卻是沒有再玩下去的意義了。
“等等!我去拿花燈!”秀茹說罷,扯着秀蘭往茶肆裡頭跑去。
不多會兒,兩人提着滿手的花燈出來了。原來,方纔發現宇文婉兒不見了,大家都出來找,秀茹卻可惜這些漂亮的花燈,交給了茶肆裡的小夥計給看管着。那小夥計恰好記得秀茹姐妹,敢對木如眉出言譏諷的人不多,便笑着應了。
一行人便回家去,宇文婉兒被秦羽瑤牽着,只見秦羽瑤沒有問她爲什麼跑掉,心下鬆了口氣。誰知,她卻是鬆氣鬆得早了,秦羽瑤拉着她慢了衆人一段路,便開始問她了:“好端端的你怎麼跑掉了?”
宇文婉兒低下頭,不敢看她。其實,宇文婉兒自己都說不清楚,爲什麼見到秦羽瑤跟別人親近,她心裡會不舒服?
秦羽瑤見她不想說,便也沒有繼續問,身爲公主,有點什麼小衝動小任性簡直太正常了
。便換了一個問題,道:“你明知身邊沒有護衛,卻惹木如眉做什麼?若是沒有任飛燁護着你,你今日是什麼下場,你想過嗎?”
嚴厲的話語,震得宇文婉兒頭皮一炸,咬了咬嘴脣,更加答不出來了。
“我知道你是公主,往日被榮寵慣了的,可是你也該想一想,若是沒有人縱容你,你還有什麼資本囂張?”秦羽瑤的這句話說得可謂難聽無比,可是她的語氣更加嚴厲:“你今年十六歲,面臨嫁人的命運。倘若你嫁了,你能夠保證夫家給你足夠的縱容寵溺嗎?如果你堅持不嫁,如此特立獨行,皇上和皇后會不會一如既往地寵愛你?到時候,你卻怎麼辦?”
這些話,卻是秦羽瑤早就想跟宇文婉兒說的。宇文婉兒是個聰明的姑娘,又有主意,很能分辨出大局。唯獨,太過驕縱了一些。別的卻罷了,漠視人命,仗勢欺人這一點,秦羽瑤是最想給她改掉的。
恰此機會,便逮着宇文婉兒訓了起來。
類似的話,李貴妃也曾給宇文婉兒說過。宇文婉兒那時答道,桂花節過後,便給她一個答覆。可是,今晚過後,桂花節便過去了。而宇文婉兒的答案,其實她自己都不甚清晰。
因而低着頭,手裡捏着那塊老虎面具,只覺得木質棱角十分硌手。她卻不嫌棄,使勁捏着,低聲答道:“我不知道。”
聲音十分茫然,竟彷彿在迷霧中找不到路的孩子:“阿瑤,你總說我聰明,可是我現在覺得,我一點都不聰明。”
她的囂張跋扈,都建立在皇室血脈、帝后恩寵的基礎上。倘若他日,皇帝駕崩,帝后換了人做,她還能有如今的體面與恩寵嗎?
如果是宇文景做了皇帝,根本不必說,皇后原是看她不順眼的,做了太后更加不會瞧她順眼。至於太子妃,陶致潔更加是個心如琉璃,如冰雪般冷靜的人,絕不會給予她寵愛。
而如果換了其他人做皇帝,興許比宇文景做皇帝好些,但是絕對比不上當今聖上。倘若她安安分分一輩子也就罷了,有封地,有府邸,有下人,長几個心眼子也沒人治得了她。
可是,宇文婉兒並不是安分的人。她安靜不下來,也不肯忍氣吞聲,被人欺侮一分便要還了十分過去
。比如今日,被木如眉罵了句臭丫頭,她便揮起鞭子毀了木如眉的臉。秦羽瑤說得對,如果沒有任飛燁,她現下絕不會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也許,被木如眉叫家丁按着,毀了容也不一定。雖然事後她可以將木家滿門抄斬,可是毀去的容貌,難道就能回來嗎?宇文婉兒的心思剔透,是秦羽瑤也讚歎不已的,只是片刻間,她的腦子裡便轉過這許多。
然而越想,她便越覺得茫然:“阿瑤,我該怎麼辦?”
秦羽瑤沒有回答。宇文婉兒此時的“我該怎麼辦”,就跟“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原是同樣的問題,最令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有的人覺得,活着就爲了造福天下,留名青史。有的人覺得,活着就爲了走訪大山名川,探索世界。有的人覺得,平平淡淡地活着,也挺好。原是每個人的意義都是不一樣的,秦羽瑤如何能替她回答?
然而看着宇文婉兒低着頭,露出在銀白月光下的一段柔膩頸項,不由得有些心軟。這是一個多麼聰明的孩子,怎麼能耽誤了呢?想了想,便問道:“你覺得我寵愛秀茹她們嗎?”
宇文婉兒點了點頭:“你進宮的時候都不肯帶上她們給你長臉,一心只顧着她們的安危,你必是極寵愛她們的。”
秦羽瑤便又問道:“你覺得我會棄掉對她們的寵愛嗎?”
宇文婉兒便怔住了:“你的秦記布坊都靠她們撐着,且你們不是合夥開起來的秦記布坊嗎?你爲何棄掉她們?”
後來秦羽瑤跟宇文婉兒熟了之後,便連分給秀茹等人三成分紅的事,都告訴了宇文婉兒。故而,對於三秀,宇文婉兒心裡是不喜的,只覺得她們分了秦羽瑤的寵愛。
秦羽瑤便道:“雖然這樣說起來十分功利,然而事情便是如此。因爲秀茹她們與我有合作,所以我不會輕易棄掉她們。你也是如此,倘若你擔憂哪日失了帝后的寵愛,不妨讓自己擁有他們十分看重的東西。”
宇文婉兒聽罷,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擡起頭愕然地看着秦羽瑤,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了,她從前總愛折騰,有多少原因是心中對盛寵的不安,生怕哪一日失去了?才常常做出許多過分的事,試探他們對她的包容底線在哪裡
。
阿瑤說得對,從前的她就像宮中的一隻玩物,父皇母后寵愛她,大多都是依着自己的心情。像父皇,從前多麼寵愛她,今日在桂花宴上,當她爲阿瑤出頭時,父皇竟然嚴厲地訓斥她。
像皇后,就更不必說了,宇文婉兒從她那裡感受到的,從來就不是溫情。甚至,每每覺得厭惡、牴觸乃至隱隱的毛骨悚然。
他們纔是真正的權勢掌控者,要風有風,要雨有雨,想施寵愛給誰就施寵愛給誰。而她,只是被動接受寵愛的人。
“倘若我是男子,爲官一方,也不至於……”宇文婉兒低下眼睛說道。從前唸書的時候,每每她都比宇文景念得好,論起心智更不輸。可是,宇文景荒淫無度,卻是父皇欽定,百官維護的皇子。而她,就只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只有嫁人一途的公主。
想到這裡,宇文婉兒的心中有些不甘起來。以她的聰明才智,至少做朝廷大臣是不輸的。不知不覺攥起了拳頭,卻忽然,一隻溫熱細膩的手掌覆蓋住了她的拳頭。
宇文婉兒擡頭,只見秦羽瑤此刻帶着溫柔的笑意,然而神情卻是認真,說道:“你又傻了。整個天下都是你們宇文家的,你想做什麼做不得?且,你又不去搶那位子,倘若想做官,只要你有真本事,誰會攔你?”
“我有!”宇文婉兒認真地點頭,表情從未有過的誠懇,且,那嬌豔的面孔上面,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漸漸透出無比明媚的光彩來。
秦羽瑤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頭髮,道:“你還怕失去別人的寵愛嗎?”
宇文婉兒便輕哼一聲,仰起下巴道:“再不稀罕。”
秦羽瑤便笑了,牽起她的手,道:“走吧,他們此刻都到家了。”
誰知,只聽宇文婉兒道:“阿瑤,我今日就在你家住下吧?”
語氣不似玩笑,只叫秦羽瑤愣了一下:“你,你要留下來?”
“怎麼?你不歡迎我?”宇文婉兒馬上換了一副不悅的面孔。
秦羽瑤只好道:“不是
。我想了想,竟是沒有你睡的地方。”
東邊原是兩間,因爲三秀不肯分開,爲此後來動了土,把牆鑿穿了,兩間併爲一間,給三秀住着。西邊兩間,一間給思羅和小黎住着,一間當做儲物室。正屋分爲東西兩間,東間有秦羽瑤和寶兒住着,西間給了陳嫂,且裡頭也擺放着些許雜物。
故而,秦羽瑤想了想,竟是勻不出來。
卻只聽宇文婉兒不在意地道:“我跟你睡一間。”
“這……”秦羽瑤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才明白過來,她如今已然成了香餑餑。寶兒要跟她睡,宇文軒要跟她睡,宇文婉兒要跟她睡。
難道,要叫宇文軒抱着寶兒,去睡陳嫂所在的西屋嗎?不說寶兒,宇文軒必是不願的。然而看着宇文婉兒驕豔生動的側臉,想了想,卻把念頭嚥下了。這壞人,便叫宇文軒做吧。
嗯,就這樣決定了。
回到家裡,聽宇文婉兒說要住下,果然宇文軒想也不想一口回絕道:“不行!”
“爲什麼?”宇文婉兒撅嘴道。
“你是公主,未稟明皇上,不可宿在外頭。”宇文軒冷淡地道。
就憑宇文婉兒只帶着幾名侍衛便出宮了,且那幾名侍衛的身手都很普通,宇文軒便知道宇文婉兒必是偷跑出來的。
“可是,已經如此晚了,倘若我回去,更加不安全。”宇文婉兒狡黠地道。
“我叫思羅送你。”這點小事對於宇文軒來說,根本不算事。擡手招來思羅,對他道:“護送公主安全回宮。”
思羅立即應道:“是。”
於是,宇文婉兒便連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就這樣被宇文軒拍板定了。最後,宇文婉兒抿着嘴恨恨地瞪了宇文軒一眼,冷哼一聲甩袖走了。
幾名侍衛已經回到馬車上,只見宇文婉兒終於肯回去了,心裡又是忐忑又是鬆了口氣
。
送走了宇文婉兒,秦羽瑤關上門,落栓之後,不由得呼出一口氣。終於消停下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終於過去了。
三秀已經關了屋門,只是還亮着燈光,各色各樣的都有,不用猜便知是秀茹又在擺弄那些花燈了。西廂房裡,思羅和小黎的屋裡一片漆黑,卻是從始至終都沒有問秦羽瑤要過蠟燭,兩人竟是夜可視物。
秦羽瑤與宇文軒一前一後回了正屋,關上房門,剛一轉身,便覺腰間被摟住了。結實的胸膛貼了上來,隔着夾棉的衣衫,竟然也傳來一股並不灼人的熱度。秦羽瑤渾身一僵,很快便放鬆下來,低聲道:“放手。”
聲音溫軟,並無冷硬的抗拒之意,宇文軒勾着脣角,愈發將她抱得緊了。雙臂一展,將她整個人摟在懷裡,俯首埋在她頸窩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秦羽瑤卻是有些怕癢,忍不住扭動起來。隨即,宇文軒卻壞壞地吐出一口氣,頓時間頸上的敏感肌膚被一股熱流灼到,不禁渾身輕顫起來,甚至有些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感受到懷裡人兒的輕顫,宇文軒不由得輕笑一聲,卻是覺得有趣,便又吸氣吐氣,樂此不疲地重複起來。
秦羽瑤有些惱了,便掐住他腰間的肉,低聲道:“鬆手!”
宇文軒也怕她真的惱了,便乖乖地鬆了手,只不過又不甘心,最後俯首在她頸側輕輕咬了一口才罷休。
秦羽瑤不禁渾身顫了一下,狠狠白了他一眼,甩手往屋裡去了。
寶兒已經睡着了,被宇文軒擱在牀裡頭,此刻睡得正熟。而小狐狸,則可憐兮兮地縮在牀腳,小腦袋埋在兩隻爪子間,根本不敢擡起頭來。
秦羽瑤爬到牀上,把寶兒抱了出來,讓他睡在中間,然後指着牀裡頭的位置道:“你睡裡面。”
宇文軒站在牀頭,此刻修長如玉竹的手指正在解着衣帶,聞言有些幽怨地道:“瑤兒,我是男人,在外面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怎麼回到家後,你又欺負我?”
“我怎麼欺負你了?”秦羽瑤挑眉問道。
宇文軒便道:“我是男人,怎麼能睡在牀裡頭?”
“你愛睡不睡
。”秦羽瑤兀自脫了鞋襪,去了外衣,只着中衣躺好,蓋上了被子。
誰知等了半天,不見宇文軒上來,不由得睜開眼睛看過去。只見宇文軒仍舊站在原處,身上的衣帶解了一半,卻是自從她說出那句話後,再也沒有動過。此刻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彷彿蘊含着纏綿的怨念,幽幽地看了過來。
偏偏他生着一張俊雅靈秀的面龐,簡直俊雅不似凡間男子,秦羽瑤每次看他都覺得眼睛被灼傷一樣。此刻他露出這樣一副神情,直是叫秦羽瑤看不下去。又不想妥協,便賭氣地閉上眼睛,又狠心地揮手掃滅燈光,不再理他。
她和他纔是男女朋友關係,還沒有結婚,遠遠不到最親密的那一步。倘若如此容易妥協,以後卻不知要被他欺負到哪一步了。誰知,等了良久,仍舊不見動靜。秦羽瑤微微睜開眼睛,只見宇文軒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只不過,卻沒有幽幽地看過來,而是微微垂着頭。
試想,一個絕色美男子衣衫半解,雙手垂落,眼眸低垂,很想爬上你的牀——幾人抵得住誘惑?
如紗的月光透過窗子,灑落在地,給地面蒙上一層霜白。秦羽瑤想了想,還是沒法無視他,便坐起身道:“你想怎樣?”
“我不想睡裡面。”宇文軒微微擡起頭道。
可憐兮兮的模樣,簡直與寶兒如出一轍。不對,是寶兒繼承了宇文軒的血脈裡的僞裝天性,生來便會賣萌。
真是受不了,秦羽瑤頭大地爬到裡面,道:“你上來吧,睡外面。”
宇文軒的眼中便閃過一絲笑意,慢慢走到牀邊坐下,褪去外衫,躺了下來。然後偏過頭,對躺到牀裡的秦羽瑤道:“你——”
“不行!”話沒說完,便沒秦羽瑤打斷了。
宇文軒怔了一下,隨即說道:“我摟着你睡,你睡得不好麼?”
秦羽瑤默默地攥緊被子,道:“睡吧。”而後便背過身,面向牀裡睡去了。
雖然宇文軒是可靠的,但是,秦羽瑤骨子裡的安全感,卻是來自於自身的清醒
。而每每被宇文軒摟着睡,都會一夜無夢到天亮。那樣的酣甜,甚至讓她隱隱驚恐。
宇文軒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給身邊的寶兒掖了掖被角,閉上眼睛歇下了。
在思羅的護送下,宇文婉兒平安無恙地回到宮中。剛一進英華宮,便只見宮女青兒走近跟前道:“公主,皇上、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都來問過了,留下話來,若您無事,便差人去通稟一聲。”
“知道了。”宇文婉兒大步往英華殿內走去,忽然腳步一頓,擡頭看了看夜空,問道:“幾時了?”
“還差一刻鐘便到子時了。”青兒答道。
這個時辰,往日的時候,皇帝已經歇下了。但是今日不尋常,興許沒有睡下也不一定?不如撞一撞運氣,宇文婉兒想了想,掉轉腳步,往英華宮外走了出去:“本公主親自向父皇請罪。”
此時,正陽宮中。
皇帝卻是不曾睡下。他坐在案邊,翻開一本奏摺,最終卻是看不進去,心煩意亂地推開。宇文軒,本以爲是個要挾柳家的質子,卻原來竟是一頭披着兔子皮的狼。
就在皇帝心煩意亂間,忽然只聽外頭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父皇可曾睡下?”
聲音並不大,然而在這安靜得空空蕩蕩的宮中,卻是叫皇帝聽得清清楚楚,便道:“可是婉兒來了?進來吧。”
一陣漸近的腳步聲後,宇文婉兒走了進來,卻是並未直接跪下請罪,而是直接走到皇帝身邊,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皇帝的胳膊搖晃起來。低着頭,一聲也不吭。
皇帝原本生着她的氣,氣她不說一聲便跑了出去,萬一有個好歹該怎麼辦?可是眼下只見宇文婉兒無恙地回來了,那氣便消了大半,只道:“跑哪玩去了?可把你給慣壞了,這麼大的事,居然不請罪麼?”
宇文婉兒仍舊不吭聲,只是把小嘴給撅了起來。
皇帝直是好氣又好笑,板起臉道:“怎麼?還要父皇哄你不成?”
宇文婉兒才仰起臉來,撅着嘴道:“父皇,婉兒今日被人欺負了
。”
“哦?誰敢欺負你?”皇帝笑道,卻是根本不信。
宇文婉兒便側了側頭,把腦袋後頭,秦羽瑤給她梳的頭髮露出來:“父皇看我的新發型可好看?”
“好看什麼?跟村姑似的,難看死了!”皇帝故意說道。
宇文婉兒便癟起嘴:“父皇沒見過更難看的呢。”
“好了,好了,你有什麼話,便直說就是。這麼多彎彎繞,聽得父皇頭暈。”皇帝作勢扶了扶額頭。
宇文婉兒便機靈地站起來,走到皇帝身後,爲他揉起了腦袋,口中自然沒有閒着,說道:“婉兒今日去了青陽鎮,軒王叔的老婆孩子都在那。軒王妃帶我去看了花燈,那裡有一間茶肆,猜中燈謎者可被贈送花燈一隻。而且,誰若是一連猜中七道燈謎,便可贏得二樓雅間的資格。”
“婉兒猜對幾道?”皇帝微微合起眼睛,一邊享受宇文婉兒的孝心,一邊饒有興趣地問道。
宇文婉兒便輕哼一聲道:“父皇從前叫我去御書房做學問,難道都是白學的麼?我猜了七道,對了七道,根本毫無困難。”
“哈哈,好,不愧是朕的女兒。”皇帝不由得哈哈大笑道。
“好麼?可招了人的眼了,差點沒害死我。”宇文婉兒哼了一聲,撒開手,不再給皇帝揉腦袋了,轉而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皇帝如何不知他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兒,眼中是笑意,口中卻問道:“誰欺負你了?告訴父皇,父皇替你收拾他。”
宇文婉兒哼了一聲,道:“有個醜八怪女子,嫉妒我贏了花燈,一直說我是臭丫頭。我沒理她,她便來掀我的面具,一邊罵我賤丫頭。我氣急抽了她,她便瘋了,叫家丁們追着我打。若非我跑得快,又遇到了軒王妃,早給她害了。”
皇帝原本以爲宇文婉兒又要耍小孩脾氣,跟他叨叨幾句就罷,待得聽到“賤丫頭”以及派家丁追着宇文婉兒打,不由得臉上一片陰沉:“朕的女兒是賤丫頭,她卻不知有多貴?明日叫人拆了她的骨頭,挑到集市上叫賣,卻賣得幾文錢一斤?”
聲音冷厲肅然,竟是半點不帶玩笑
。這便是曾經弒父戮子,滅絕宗族內男丁的一代帝王,堪稱史上戾氣最重的一位。宇文婉兒的那些兇殘行爲,在他這裡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螞蟻與大象腿的區別。
宇文婉兒便道:“只怪我今日帶的侍衛少,竟叫她侮辱了去。父皇且別收拾她,等我改日帶一隊侍衛,先教訓她一頓。”
“哼,教訓她什麼?朕明日便下一道旨意,誅他九族。”皇帝冷道。
“父皇,這卻不妥。”宇文婉兒皺了皺眉,“那女子口口聲聲跟我擺家世,後來我打聽了,說是姓木,在青陽鎮上不顯,然而宗族在京中卻是顯赫商人。”
“姓木?”皇帝只覺得這個姓氏有些耳熟,不由得皺眉思索起來。
“似乎是開了家布坊,叫做綠蔭閣,賣得極好的。”宇文婉兒答道。口中說得猶疑,其實早已弄明白,那綠蔭閣便是有意打壓秦記布坊的一家。對宇文婉兒來說,威脅秦羽瑤的人,都要除去。
且,木如眉又得罪了自己,卻是叫宇文婉兒理所當然地下手。故而,便以退爲進,在皇帝這裡給綠蔭閣上眼藥水。
誰知,皇帝聽聞,竟然怔了一下。眼神閃了閃,竟然出乎意料地轉了話題,避而不談了。且,張口便是:“秦氏怎麼做事的?明知你是公主,竟然叫你獨自跑了出去。她還不是軒王妃呢,就如此不把你當一回事,是何居心?”
聲音又冷又沉,宇文婉兒聽得分明,竟是要治人罪時纔有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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