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腦袋突然從山嶺後冒出來架起步槍的時候,我並沒有馬上擊發,而是在瞄準鏡裡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他手中的武器。因爲我知道,這次機會對我來說很寶貴,一旦沒有把握住,那不光只是遺憾了,很有可能就會是我在敵人槍下成爲烈士的結局。
直到我在瞄準鏡裡看清他手中的武器的確是一把狙擊步槍,而且從他射擊的姿勢上也可確信他就是一名狙擊手的時候,才猛地扣動工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一發子彈帶着嘯聲從步槍的槍膛中旋轉着飛射而出。接着在瞄準鏡的光圈裡,我清晰的看到那名狙擊手腦袋一仰就掉進了山嶺裡。
我沒有看見他的屍體,也沒有看清子彈打中他哪個部位,只有一頂貝雷帽被帶得高高地飛起,緩緩的朝山腳下落去。但我確信他是死了,因爲在他倒下的去之前,我看到了一抹血光,這代表那發子彈擊中了他。
他露出山嶺的面積並不大,只有眼睛以上的部份,所以只要我擊中了他,似乎就註定了他沒有生存的希望。
但不知爲什麼,我心中卻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似乎覺得這一切都來得太容易了。就像是一直以爲對手是一隻老虎,結果卻發現他是一隻病貓。
這種不安使我並沒有因爲這突如其來的勝利而放鬆了警惕,而是移動步槍迅速觀察着敵人的陣地。猛然發現山頂陣地的土堆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趕忙一個翻身就往樹根裡頭躲……
“砰”的一聲槍響,我只感覺到臉上一燙,子彈緊貼着我的面部刮過,在我臉上劃出了一道小指粗細的傷痕,那子彈上的熱量燙得我像是被紮了一樣。
好傢伙摸了摸臉上的傷痕,我不由嚇得冒了一身的冷汗。是我太過大意了,我們冷槍部隊有這麼多人,美軍的狙擊手當然也不可能只有一個。他這分明就是有意讓我把別的狙擊手當作是他,說不定他還刻意交待別的狙擊手耐心地等上一會兒,而他……
他一直都藏在山頂陣地上的土堆裡,什麼時候藏進去的我都不知道
對了隨後我很快就想起來美軍第一批上來的時候在山頂陣地上構築散兵坑,我想他就是在那時候藏在土堆裡的,他只要趁着我們沒有注意的時候往地上一趴,然後讓構築工事的美軍把土蓋到他身上就成了
果然是一個好方法,怪不得我找了好幾遍也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並且還利用我剛剛打掉一名狙擊手有可能放鬆警惕時出手,還好我並沒有上當,也還好他瞄準我時必須要調整一下步槍的方向,這才讓我及時躲了進來,否則那發子彈就不是在我臉上劃一道傷痕,而是在我腦袋上開一個洞了……
這時的形勢顯然對我極其不利,因爲我已經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傢伙這時肯定已經鎖定了我周圍所有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一旦我冒出頭去,我相信肯定會有一發子彈在外面等着我
怎麼辦?
正如我之前所考慮的那樣,我雖說是居高臨下,但卻因爲斜面和戰士互相之間很分散的原因,根本就無法變換位置。而且變換位置顯然也是沒有用的。不說提着槍跑出去能不能逃得過美軍狙擊手追殺,就算我成功的變換了位置,這樣在敵人眼皮下看着我跑進另一個掩體,其結果似乎還是一樣,我還是會被對手鎖定,只不過換了一個不同的環境而已。
我深吸了幾口氣,想以他剛纔藏身的位置爲目標,伸出槍和腦袋去拼一把。如果他還在剛纔那個位置的話,我這樣做比的就是誰反應快。但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不可能會在剛纔那個位置,傻瓜都知道他肯定已經轉移了潛伏陣地。一是他在這種優勢下,不可能還會給我以命搏命的機會。二是他明明知道我們反斜面陣地上有許多志願軍冷槍手,如果他不變換陣地的話,無疑是給冷槍部隊的戰士擊斃他的機會。畢竟冷槍部隊的戰士也不是瞎子,他們也有相當高的狙擊水準,不可能會放過這麼明顯的目標的
“砰砰……”
隨着一聲接着下聲槍響,反斜面陣地上傳來了一聲又一聲的慘哼。我的心也跟着一陣陣的抽搐,因爲我知道,那是美軍狙擊手在一個個射殺冷槍部隊的戰士。
他在藏身土堆的時候,一直都在冷眼旁觀,並默默地記下了每一個冷槍部隊戰士的位置。這時在鎖定我的同時,只需分出一點點精力朝記下的位置射殺記下位置中的戰士就可以了。
美軍遊騎兵也因爲沒有冷槍部隊的火力壓制而再次變得活躍起來,機槍、迫擊炮再次在305陣地上吼叫起來,子彈、炮彈向雨點一般的朝胡彪的一營部隊砸去,只打得陣地上血肉橫飛、慘叫連天,看得我目眥欲裂恨得直咬牙,卻又無可奈何
戰場的局勢突然就出現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原本是志願軍的冷槍部隊死死在壓着美軍遊騎兵,打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在狙擊手的對決中我似乎也佔據了優勢,本來十分輕鬆愜意的等着美軍的狙擊手忍不住性子暴露目標。可是突然之間,戰場就出現了這樣的戲劇化的轉變。
我軍所有的優勢,就在我剛纔的那個錯誤的判斷,輕率的打出了錯誤的一槍後,就變得蕩然無存。只在這一刻,所有的優勢都倒向了美軍的那一邊。
一發發子彈射向我軍陣地,一發發炮彈在我戰士們炸開,一個個戰士犧牲在敵人的槍炮之下,一名接着一名冷槍部隊的戰士犧牲在美軍狙擊手的槍下,我看着心裡一陣陣的抽、一陣陣的疼,但卻只能靠在樹幹上什麼也做不了。
我能做什麼呢?外面有一把槍在瞄着我,有一發子彈正等着我,只要我一冒出頭,它很快就會奪走我的性命,在死亡名單上的多一個崔偉的名字。
但是,難道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戰士們一個個犧牲而無動於衷嗎?就這樣看着勝利的果實這麼輕鬆的被敵人奪走嗎?
不行絕對不行
我不但是一名狙擊手,而且還是這場戰鬥的指揮官,我絕不能放棄,絕不能認輸。如果我放棄了、認輸了,那麼冷槍部隊,還有我的538團,那就全完了。
我現在需要的是冷靜需要的是思考
想到這裡,我不由閉上了眼睛,努力不去理會眼前戰士們的傷亡,努力不去想這時戰場上這種一邊倒的局面,集中所有的精神想着如果讓自己脫離眼前的困境。
冒出頭去拼一把嗎?這顯然是不行的,305高地上顯然有一大堆的美軍,我根本沒有辦法分辯出哪一個纔是我要解決的目標……就算我可以,就算我有孫猴子般的火眼金睛,像唐伯虎點秋香一樣在衆多美軍中把他給認出來,但那時,只怕他的子彈早就已經貫穿我的腦袋了。
雖說這時候,我更希望自己死在敵人的槍下而不用面對這一切,但我知道這還是不能解決問題。我不能逃避,我必須面對
既然冒出頭去拼不行,那就只有……
想到這裡我猛地的一個機靈,一個翻身就望向靠在身後的樹幹,這是一棵松樹,一棵一個人都合抱不過來的松樹。他的樹幹很結實,即使是上半段被炮彈炸斷了,下半部份的樹根還是緊緊地抓着土地上,似乎還是不願意離開這片生它、養它的土地。
我掏出了軍刺在這樹幹上挖了幾下,但很遺憾的是,松樹木質堅硬,特別是這靠近根部的一段,硬得都跟石頭似的。這也是爲什麼人們總是喜歡用松木製作傢俱的原因,我想,就算我能把它給挖通,只怕那時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或許……那時我的頭髮都白了也不一定。
於是我就稍稍往它的側面和根部摸索着尋找,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在它稍稍靠近左側的一個位置上發現了一個樹洞。或者說,那也不能說是一個樹洞,而是其粗大的樹根高高地突起,在焦土上形成了一個彎曲的洞口。不過讓我有些難受的是那洞口並不是很大,似乎不夠我鑽進去,而且……我也不清楚鑽進去後,洞的那一頭是不是通的
不過這時的我根本就顧不上那許多,用最快的速度解下身上所有的裝備,乾糧袋、手榴彈,棉衣、棉褲……甚至連從不離身的手槍都解下來了,就留着一條這時代十分流行的長褲衩和馬褂。
當然,軍刺和彈匣還是必須的,我可不想鑽進樹洞發現那一頭不通的時候,要用自己的指甲把它們摳開或者說辛辛苦苦的鑽了進去,舉起步槍的時候才發現沒子彈了……
鑽進去之前我先用步槍朝裡面捅了捅,發覺這洞挺深的,看着這長度即使另一頭沒有通也差不了多少了,於是就先把步槍先伸了進去,再拼命往裡頭擠。
一鑽進洞裡,四周的槍炮聲很快就淡了下來。而且洞裡很黑,什麼也看不見,讓我感覺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世外桃源似的,外面的鮮血、硝煙和死亡都遠離自己了。當然,我很清楚自己沒有從那個世界逃開,因爲這時候我的下半身還在洞外感受着子彈飛過時帶起的勁風。
這時我算是體會到,爲什麼鴕鳥在碰到危險時總是喜歡把腦袋埋在沙堆裡頭了。那些危險自己看不到嘛,自然也就不會怕了
開始時還是挺順利,但越到裡頭就越窄,這時候我真希望能有點時間給我減減肥。這不?這洞裡的一根本手臂那麼粗的樹根,這裡突起一塊那裡凹進去一坨,讓我都要像蟒蛇一樣的在裡頭彎彎曲曲的直往裡面擠。當那些樹根從我背上、腹部和手臂上刮過時,連皮帶肉的弄下好大的一塊,到處都是火辣辣的疼。我想,這是我有史以來,做過強度最大、最深同時也是最環保的一次按摩了……
疼歸疼,我卻絲毫也不敢殆慢。因爲我知道,這時候的每一分每一秒,對外面的世界來說都意味着一條條生命。所以即使全身到都已經是傷痕累累,還是手腳並用拼命地往裡面撐着、蹬着……
終於,幾分鐘之後我發覺自己手中的步槍碰到了樹洞的盡頭。我想也沒想,揮起右手的軍刺朝着前面堅硬的部位挖去。沒挖幾下,就感覺這樣實在太慢,於是乾脆把步槍拖了上來,艱難地後退了一些位置,舉起槍來照成面前的黑暗“砰砰砰……”一口氣把槍膛裡的子彈全部打光
老天在樹洞裡那槍聲震得我耳朵一陣嗡嗡的一直響,不過好在面前的黑暗中透出了幾道利劍一般的光線,幾個不規則排列的彈孔就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用最快的速度爲步槍重新裝上了一個彈匣,繼續朝面前的那些彈孔射擊。有了這幾個彈孔和光線爲指引,這一回我打出的子彈就有了目標,那些彈孔很有規律的在我面前排成了一個大致的圓形。
當然,這個圓形並不是很圓。這並不能怪我的槍法不準,而是因爲從小到大,我畫的圓總是會有點像方形,而畫的方形總是會偏圓。這也是爲什麼我的數學老師總是提醒我:“同學,你只要在畫圓的時候心裡想着方形,畫方形的時候心裡想着圓形就可以了”
我得承認,剛纔我心裡想的的確是方形,看來我的數學老師的確沒有騙我
但誰在乎這些呢?
我把刺刀給自己的步槍裝上,然後照着前面那堆也不知道是按方形還是圓形排列的彈孔一陣亂捅,不一會兒就捅開了一個碗口大的洞。槍炮聲再次進闖我的耳膜,硝煙也一陣陣的從洞口涌了進來,我再次回到了殘酷的戰場
應該說,這時候我的視界還是很小的,因爲我沒有活動的空間,整個人都被卡在這個狹窄的樹洞裡。能看到外面的,也只有眼前這個碗口那麼大的洞,但這偏偏又是一個絕佳的狙擊位。因爲這個洞口正好對着了305高地,居高臨下的對着305高地的山頂陣地。所以洞口雖小,我卻能透過它把305高地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更重要的是,樹洞可以很好的成爲我開槍時的掩護。因爲它不僅可以把大部份的槍聲封閉在裡頭,還可以消化掉所有的煙霧……
於是,我在這裡就可以十分放心地觀察着下方山頂陣地上的美軍了。一個個美軍清晰地出現在我的瞄準鏡裡,他們的動作、他們的表情,還有他們的囂張全都暴露在我的眼裡。但他們都不是我想要找的,我在尋找一個人,只有在解決掉他之後,我才能放心的把視線轉向他們……
突然,我的視線停留在一名戴着網盔的美軍身上。他隱藏得很好,在地上挖了一個人形坑,使自己與地平面平行,身上的褚色的僞裝服和頭上的網盔很好的與身旁的土石連成了一體。要不是他擊發時槍口上漂起的煙霧,我幾乎就發現不了他
他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條隱藏在沙漠裡的響尾蛇,一眼看上去就跟沙漠一樣,但一旦走上前去,它就會給你致命的一擊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蛇,有了剛纔那個教訓後,這一回我沒有輕易開槍。因爲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名高手,我不想重複上一次犯的錯誤。
於是我把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觀察了一會兒,很快又發現了另外兩名隱藏在暗處的狙擊手。但那兩名狙擊手無論是在動作還是隱藏僞裝上,給我的感覺都跟這名狙擊手差了一大截。於是我很快又把視線轉線到那條毒蛇身上。
這時,他正好把槍口轉到了我這個方向,我終於肯定他就是我想要找的人了。因爲對於一名像他這樣的高手來說,想要找到一個對手同樣也是很困難的,我當然可以稱得上是他的對手。
所以……他不可能會把我讓給別人
所以,鎖定我的當然就是他
於是我再也沒有猶豫,這時候再等待就意味着將會失去機會,當即將準星對準了他的腦袋
果然是他他似乎已經感覺到了我的殺氣,或者說是感應到了來自我這個方向的危險,這也許就是一名狙擊手的第六感……
在我的瞄準鏡裡,他把眼睛離開了瞄準鏡,稍稍擡起頭來,滿臉困惑地看着我這個方向,似乎無法明白我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時間很短,下一秒鐘他馬上就想到了翻滾逃跑,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我食指輕輕一扣,樹洞內傳來一聲悶響,一發子彈就帶着我所有的仇恨和一種成功的快意,呼嘯着飛向這名美軍
子彈在他翻滾的前一秒擊中了他的腦袋,以至於他在腦漿迸裂的時候,還往右側打了一滾,然後整個身體隨着慣性來回扭動幾下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這充分告訴了我一點,不管是高手也好、菜鳥也好,當他們的腦袋碰到子彈時,其結果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