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井是朝鮮的一個小鎮,此鎮無險可守,甚至連城牆都沒有。其之所以會成爲南朝鮮第六師的駐地,是因爲從溫井出發有兩條路直通鴨綠江。一條由溫井至古場再到鴨綠江邊的楚山,另一條則是我們剛剛行軍而來的兩水洞方向。
天寒地凍,月朗星稀,下弦月發出的寒光讓整個世界都處在一層朦朦朧朧的白光之中,讓我們很清楚地看到了溫井外的山丘、溝壑和被積雪壓得不堪重負的樹木。寒冷的天氣讓小蟲、小鳥全都躲進了小窩裡,無力發出一點聲音。但是誰又會想到,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裡,在這毫不起眼的小鎮外圍,卻埋伏着中國志願軍兩個師近三萬人的兵力。
趴在冰涼的雪地上,感受着身下傳來的陣陣涼意,我情不自禁地打着哆嗦。但此時的我卻無暇顧及這點寒冷,皺着眉頭望着溫井內的點點篝火。
我的擔憂並不是來自眼前的敵人,事實上我很清楚眼前駐紮在溫井的南朝鮮部隊只有一個團3100人,而志願軍卻因爲不知道敵人在這裡佈置了多少兵力,也不知道敵人的戰略意圖,所以安排了40軍的兩個師,120師和我所在的118師近三萬人來夾攻這個小鎮。
三萬名身經百戰的志願軍,去打那一地雞毛的三千南朝鮮軍,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一戰即潰。
我所擔心的,卻是那些南朝鮮軍爲了取暖而點燃的幾十處篝火。
這些篝火雖然讓那些南朝鮮軍暴露了目標,卻同時也爲美國佬的轟炸機照亮了道路。雖然中國軍人早就與老蔣手中的美式裝備交過手,但是卻從沒有正面跟美國人交過手,所以根本就不熟悉他們的作戰方式,即不知道他們的通信設備有多先進,同樣也不知道他們的轟炸機有多快……
所以史上這一戰的結果,就是志願軍一進攻,那3100名南朝鮮軍就全面潰退,根本就沒有做什麼抵抗,最後逃到清川江的竟然有2700人。也就是說志願軍打死、打傷包括俘虜的南朝軍才只有400人。
就因爲這一戰,美國的一位作家纔會寫下這樣的話:“一個原因可能起自於朝鮮人腦子裡根深蒂固的對中國士兵所懷有的傳統恐懼心理。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第2團3100名官兵中有2700名後來逃到了清川江,這就有力地表明,他們逃跑要比打仗賣力多。”
但隨後美國飛機的一陣狂轟濫炸,卻讓志願軍損失慘重,兩千多名戰士還沒有見過美國人的面,就犧牲在了美國人的轟炸之下。
不行,不能讓這一切發生!我偷眼望了望一動不動地趴在我附近的戰友一眼,這陣亡的兩千多人裡說不定就有他,或是他,甚至……是我自己。所以就算不爲別人,爲了我自己也一定要改變這個結果。
想到這裡,我往後挪了挪,葡伏着身體往側面爬去。
“噓……”
一個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扭頭一看,虎子正用一雙老虎眼狠狠地盯着我,我不由打了一個激靈,那目光就像月色一樣森寒森寒的,就跟要把我生吃了一般。
“有屎也給俺拉在褲檔裡。”虎子壓低聲音說道:“要暴露了目標,看咱不第一個蹦了你!”
“我……我找團長,報告情況!”
“咋那麼多廢話,回去!”
我遲疑了一下,但想着事關兩千多條志願軍戰士的性命,還是決定不理會虎子的命令,繼續朝旁爬去。但突然寒光一閃,幾把刺刀就同時出現在我的面前。月光下,那帶着黑色血漬的刀刃提醒着我,只要我再動一下,那幾把刺刀就會毫不留情地劃破我的喉嚨。
這讓我意識到戰場上是容不得半點玩笑,任何有暴露部隊目標的可能都會被毫不留情的解決掉。只不過,我真的就沒有辦法改變這種戰局了麼?想着志願軍戰士就要在美軍戰機的轟炸下死傷慘重,我不由頹唐地低下了頭。
“同志,這邊來!”
隨着一個滿面蒼桑的近視眼出現在我的面前,旁邊的刺刀也很快就無聲無息地撤了下去,這讓我意識到眼前這位中年近視眼有點來頭。
隨着這位中年人爬了一陣子,就轉到了一座小山丘後面。那中年人坐直了身體,扶了扶眼鏡,就帶着嚴厲而低沉的聲音指着我說道:“你是怎麼搞的?大戰在即還搞小動作,一點組織性紀律性都沒有。報告情況?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樣報告情況就到處爬着找團長,那還打什麼戰?同志……我們是革命軍人,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你都學到哪裡去了?你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我心裡那個急啊,就要開打了吧,衝鋒號一吹就什麼都晚了。
“首……首長,你是……”我小心翼翼地打斷了他的話,只希望他是個能話事的人才好。
“嘿,你……你還問起我來了?”那近視眼一聽就來氣了,透過厚厚的鏡片我也能看到他那雙眼鏡瞪得老大的:“咋滴?以爲我沒資格批評你還是咋滴?好……我就告訴你,我是354團的政治委員陳耶。同志,咱們革命軍人官僚主義作風是要不得滴,有錯,就要敢於承認、勇於接受批評與自我批評。不只是我,任何人都……”
原來是政委,我一聽就來勁了,志願軍中政委是跟團長同級的軍官,只不過團長是指揮戰鬥的,政委是指導政治思想工作的,於是我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急着道:“政委同志,我……我要反映情況!”
“我說你這位同志是咋回事?”陳耶只被我氣得一愣一愣的:“你……”
“政委同志,軍情緊急。”我不容他再說半句話,急着說道:“遲了就來不急了,政委同志先聽我把話說完再給我處分。”
陳耶一愣,遲疑了一下就點頭說道:“好,說說看!”
“政委同志,這個……”到真覀說時我卻丅知道怎麼說了,乾脆拉着陳耶從小山丘裡探出頭去,指着那些篝火對陳耶說道:“政委同志看那些篝火,我京這不是要恓溫井麼?裡面點着幾十堆的篝火呢ײַ整個溫井都照亮了,我們這兩個師三萬人往裡䰀衝,敵人是打跑了,戰是打勝了,但美國佬的飛機這麼一炸……”
陳耶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立時就變得凝重起來,稍一思索就朝旁邊的警衛命令道:“快,叫褚團長來,馬上!叫他無論如何都得來一趟!”
不一會兒就聽到了一陣輕微的悉悉蔌蔌的聲音,我定晴一看,才發現兩個警衛員拖着褚團長一路爬了過來,感情是他傷口太痛沒法爬了,才只好用這個辦法。心裡不由對這硬汗是又敬又佩。
“老褚……”還不等褚團長開口,陳耶就急着說道:“我們只顧着打擊敵人,忘了美國佬的飛機了。”
說完,指了指散佈在溫井城內的上百堆篝火。
褚團長一驚,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也顧不得傷痛,突一下就坐起身來說道:“咋辦?離進攻就只有十分鐘,通知師長取消作戰計劃已經來不急了。”
“肯定來不急。”陳耶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就算來得急通知師長取消作戰計劃,那還有120師呢?我看只好……只好通知師長打完戰後儘快把部隊拉出來,儘量減少損失!”
“也只能這樣了!”褚團長咬了咬牙,贊同地點了點頭,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報告團長。”因爲不敢站起身,我坐着行了個軍禮,模樣十分別扭。
“哦,剛纔這事,就是這位同志提醒我的。”陳耶在旁點頭說道:“這位同志也算立了大功了,如果能再早點……”
“報告政委。”我又行了一個軍禮道:“還不算遲,我有辦法讓美國佬的飛機炸不到咱!”
“什麼?”政委和團長同時朝我這邊看來,眼裡充滿了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