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溼、悶熱……再加上混濁不堪的空氣以及越軍爆破時傳來的一聲聲震動,使坑道里的氣氛變得緊張而又煩悶。
坑道里什麼也看不見,只有戰士們一聲聲沉重的呼吸以及坑道外傳來的一聲聲爆炸和槍響。
應該說越鬼子很聰明,他們在對坑道口進攻了幾次付出了一些傷亡後,就改變了他們的作戰方式。他們最初是用沙袋從外面將坑道口封死,話說他們要做到這一點也很不容易。其它的坑道口還好說,那三個可以互相進行火力掩護的坑道口就沒那麼容易了,我軍射擊小組成員在坑道口處死死地盯着外面的世界,只要一有越鬼子出現就在第一時間將他們撂倒,越軍在好長一段時間裡對我們這三個坑道口都毫無辦法。
然而隨着天色漸漸暗下來,戰士們的狙擊也隨之越來越困難,越軍也不是傻子,他們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會打着手電出現在我們的面前讓我們打……再加上這時候又是陰雨天氣外面一點星光月色都沒有,到處都是漆黑的一片,於是這坑道口也就沒法守了。
當時我也去坑道口看了一下,但我甚至就連坑道口在哪裡都找不到……沒過多久,最後的三個坑道口也讓越軍給死死地封住。
越軍似乎對此很有經驗,他們用沙袋一個個往坑道口處丟,等沙袋將坑道口堆滿後再鏟上新土將坑道口完全封死,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想把我們憋死在坑道里,他們甚至還在這些沙袋外裝上地雷……咱們有些戰士不甘心就這樣被越軍封死,於是就將那些沙袋一個個往坑道里拖,但沒想到的是突然一聲轟響……
越軍的下一步就是在尋找通氣孔並將其炸燬或是封死,然而要做到這一點卻很困難,因爲坑道的通氣孔都是以地表天然石縫或是巖洞做掩護的,越南的山勢大多都很複雜,到處都是石頭山洞,要想一個個將通氣孔找到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越軍卻做得很成功,隨着一聲接着一聲的轟響,通氣孔就一個個的減少,空氣也變得越來越稀薄。
最後……越軍就開始根據坑道的大致走向開始在坑道頂部鑿眼爆破,他們先是在坑道上方挖上一個個深坑,看着差不多要到坑道時就往坑裡裝填炸藥包,接着只聽“轟”的一聲坑道就像多米諾骨牌似的一下就被震塌了七、八米長。這不僅給我們造成了一定的傷亡,還使我們的空間越來越小、越來越難受,更難以忍受的還是越軍給我們心理上的壓力……現在的我們好像完全就沒有還手之力,就是在這裡頭受盡折磨的等死……
其實我們也的確沒有還手之力,我們的確也像是在等死,但只有我知道我們不是,因爲有我們在,越軍才無法放心的朝我軍第二道防線進攻,因爲越軍也知道我們不是一支可侮的力量,再加上他們對我們這支部隊有着深深的仇恨,現在的他們是不將我們置於死地是不甘心了。
不過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只是這希望卻要得苦了些!
開始我還在覺得奇怪越鬼子怎麼對付起坑道來手法那麼老到,甚至比朝鮮戰場上的無所不用其極的僞軍都有過之無不及,想想很快就明白了——越軍之所以會知道該怎麼對付躲藏在坑道里我們,那完全就是因爲這坑道戰本來就是他們常用的戰術。
正如我軍在朝鮮戰場上利用坑道與美國佬作鬥爭一樣,當時的越軍雖然有中國和蘇聯的支持,但毫無疑問裝備與美軍比起來還是相去甚遠,於是他們也沒得選擇,只有借鑑我軍抗美援朝的經驗利用坑道與美軍鬥。
美越戰爭可是打了十六年之久,這麼久以來越南一直都是在利用坑道與美軍打,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越鬼子對這坑道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於是他們會知道怎麼對付坑道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轟!”又是一聲巨響,這一回越鬼子沒挖準位置,但爆炸的震動還是讓坑道頂上的泥水啪啪的往下掉,黑暗中似乎還掉下來了幾根原木……
“他娘滴!”李志福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叫道:“這狗日的越鬼子還來勁了,我跟他拼了我……”
“對!咱們上去跟他們拼了!”有李志福帶頭,戰士們也跟着提起槍站起身來就要往坑道口方向走……
“回來!”我一聲命令就將所有人的騷亂給壓了下去。
“營長……”李志福有些不甘心的說道:“咱們與其就這樣等死,還不如衝上去跟他們拼了,能殺一個就是一個,也用不着受這鳥氣……”
“全都給我坐下!”我沒有給戰士們任何商量的餘地,硬生生地下着命令。
等戰士們都在我手電筒的光線下坐好後,我就對李志福說道:“我們在坑道里堅守的原因我已經說過一次了,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你要做的就是服從命令,否則的話我也不會對你客氣,明白嗎?”
“是!”李志福似乎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正容應了聲就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其實事情遠比李志福想像的還要嚴重,原因是這坑道現在基本上已經是與世隔絕,而且戰士們還每時每刻都面臨着死亡……這種緊張、壓仰、煩悶的氣氛很有可能會摧垮戰士們的心理防線。有過這樣經驗的我很清楚一點——人的心理防線一旦崩潰後,那什麼應該不應該,什麼戰友之情……全都靠邊站了,他們想要只是走出這該死的地方,哪怕是殺光坑道里的所有人都在所不惜。
剛纔李志福帶的頭就差點讓戰士們集體暴發,不過我想,如果這時跟我在一起的不是經過艱苦訓練的特種偵察大隊的戰士而是普通士兵的,其結局就不會是這樣了。
不過這場騷亂雖是被我暫時壓了下去,但可以看得出來戰士們還是有些心神不寧的,有些人緊緊地抓着手裡的ak47渾身是汗,有些神經質的將手電筒亮了滅、滅了又亮……
“儘量放輕鬆,節省空氣!”見此我就安慰着戰士們道:“我軍炮彈很快就會運到了,我們只需要堅持到炮彈運到炮兵部隊手中!”
我這是在給他們一個目標、一個希望,因爲我很清楚最痛苦的就是沒有目標沒有希望的等待,如果有目標的話時間就會過得快一些。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多功能表,不由皺了皺眉頭,劉順義所說的炮彈運抵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會不會又出了什麼狀況?
“營長!”這時通訊員按亮了手電筒並把話筒遞給我道;“電話,是軍長的電話……”
戰士們一聽說是軍長的電話,個個都坐起身望向我,而且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敢發出半點聲響,生怕影響了我和上級的通訊。
其實這時我也很急,但爲了給戰士們做個榜樣,就有意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接過了話筒。
“崔營長,你們還好吧!”電話裡頭傳來了劉順義焦急的聲音。
“還好!”我反問道:“是不是炮彈運送又出現什麼問題了?”
我得承認我不善於僞裝,這句話就暴露了我的心理。
“沒有!炮彈已經運到了!”劉順義的回答讓我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幾乎與此同時,坑道里也響起了一片歡呼。
“可現在的問題是……”過了一會兒等我們的歡呼聲停了下來後,劉順義才接着說道:“我軍進攻之前需要炮火準備,可是……”
接下來的話劉順義不說我也明白,我們現在就在142高地的坑道里,而且是被越軍爆破得千瘡百孔的坑道里……遠程火炮的威力我是知道的,它可以打越鬼子當然也可以打我們,萬一把我們的坑道給炸塌了,那我們這些人還不全都給活埋在裡頭了?
“打吧!”我沒有多想,看了坐在我周圍的戰士們一眼後,就堅定的說道:“乘現在越軍佔領陣地還沒多久,他們的工事也還沒完善,用炮火給他們大量殺傷,我們也做好衝出去的準備,裡應外合一舉奪回表面陣地……”
“崔營長!”劉順義打斷了我的話道:“我把基地剩餘的特種偵察大隊都調來了,一起來的還有直升機,他們聽說你們有危險,說什麼也要上來跟你們一起戰鬥……”
“好!”還沒等我回答,坑道里又響起了一片歡呼。
“我是這樣想的!”劉順義接着說道:“如果還是讓你們獨自守142高地的話太危險了,現在是晚上,十分鐘的炮火準備後我們馬上就派直升機去接應你們,直升機會分成三個部份,一部份佔領150高地,一部份佔領169高,還有一部份到142高地上接應你們,後續部隊緊接着就會趕到,你看怎麼樣?”
想了想,我就回答道:“我同意,不過支援142高地的部份就不要了,我覺得還是分爲兩部份的好!”
“嗯?”劉順義聽着我的話有些意外。
“天太黑,我們互相之間根本就沒有辦法識別!”我回答道:“而且我們現在渾身都是泥水,跟越鬼子沒什麼兩樣,如果有部隊來增援我們……一方面會擔心出現誤傷,另一方面也讓我們無法放開手打!”
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如果是普通部隊的進攻還好,我們至少還分得清我軍的陣營和方向,然而特種大隊的作戰方式——他們就是在黑夜中利用直升機空降到山頂陣地上給敵人來個“中心開花”,那時我們如果衝出去的話,只怕是誰也分不清敵我了。
劉順義沉默的一會兒,才擔心的問了句:“你們能挺得住嗎?”
我知道劉順義問這話的意思,因爲炮兵對142高地有所顧忌,所以炮火烈度不會太大,那也就是說我們高地殘存的越軍肯定會是最多的,對於缺少彈藥而且兵力還不足半個連的我們來說……能順利的恢復表面陣地嗎?不能恢復的話,只怕就只有全軍覆沒一個結局了。
“能!”我說,事實上這時的我根本沒得選擇。
也許我們可以選擇就這樣呆在坑道里等着友軍佔領陣地,但不說我和我手下的戰士們不會同意這樣做,我們一直躲藏在坑道里坐等表面陣地上敵我廝殺也不一定會安全,其原因很簡單,我們的坑道十分鐘的炮火準備都不知道會不會撐得住了,一旦開打就更是敵我雙方的炮彈都往這陣地上招呼,那時呆在裡頭纔是真正意義等死……
“那就這麼定了!”劉順義說道:“我會特意交待進攻142高地的部隊讓他們留意自己人,到時無線電通訊!現在是八點十分,你們做下準備,二十分鐘後開始炮火準備!”
“是!”我放下電話就看了看錶,對完時間後當即就朝戰士們下令道:“做好戰鬥準備,咱們的向越鬼子討債去!”
“好!向越鬼子討債去!”戰士們應了聲,紛紛爲自己的步槍上了最後一個彈匣、帶上最後的幾枚手榴彈,端着槍就貓着腰跟着我朝坑道口跑去。
我們能到達的坑道口只有兩個,其餘的中間全都讓越鬼子給炸斷堵住了沒法到達,於是我們就分成了兩個部份,每個部份大慨三十人分頭行動。
來到坑道口看着在手電筒光線下的沙袋我就有些犯難了,根據之前經驗,我們知道這沙袋背後很有可能有越鬼子安裝的地雷。應該說越軍很聰明,在沙袋後安裝地雷一來可以讓我們不敢輕易的搬沙袋,二來那爆炸聲還可以給他們提個醒……一有爆炸聲無疑就是代表我們要從坑道里出去了,於是越軍很快就可以用子彈和炸彈將我們封死在裡頭。
“營長!我來搬沙袋……”這時一名渾身漆黑的戰士搶在我前頭說道:“你還要指揮部隊作戰呢,這種事就讓我們來做好了!”
“胡少文……”好半天我才認出原來他就是我們部隊充當翻譯而且也是年齡最小的那名戰士,幾個月前他進部隊時還是孩子呢,可是現在在他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半點孩子稚氣了。
“去去去……滾一邊去!”李志福不由分說的就把胡少文拉了下去,一邊卷着袖子一邊說道:“你也想搬沙袋,我看沙袋都比你重吧!你犧牲了事小,不能按時搬開沙袋讓戰士們衝出去這事可就大了……”
“你……你小瞧人?”被李志福這麼一個打岔,胡少文當然就不願意了,立時兩個人就壓低了聲音你爭我搶的。
“都別吵了!”我打斷了他們的爭吵說道:“不能現在搬,萬一地雷炸響了越鬼子就會對我們有了防備……”
李志福和胡少文不由一愣,隨即疑惑的問道:“那……那怎麼辦?”
我再次看了看錶,說道:“等我軍開始炮火準備的時候再搬,炮彈能掩蓋地雷的爆炸聲。而且……你們也別搶着去送命吧!搬之前在沙袋裡頭引爆一枚手榴彈,手榴彈爆炸的震動就足以引爆地雷了!”
聞言李志寶和胡少文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相視而笑。如果能夠不死的話,誰又會吃飽撐着搶着去搬有地雷的沙袋啊!
“全體做好準備!”隨即我就朝無線電裡下令道:“沿着坑道一字排開,炮聲一響就把沙袋往裡傳,務必要在十分鐘內將坑道挖洞,任務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隨着我一聲令下,李志福就小心翼翼的往沙袋裡塞了兩枚手榴彈……凡是用得着手榴彈的地方我們都習慣於用兩、三枚,有時甚至更多。原因沒有別的,這些手榴彈十枚裡往往都會三、四枚炸不響……
其它的戰士則像一排螞蟻一樣前後相連的在坑道拐角處排好隊,我用手電筒照着手腕上的多功能表,看着上面的讀數一個個的跳動着,同時我的心也跟着慢慢的提了起來!
坑道會在我們出去之前就被炸塌嗎?我們能順利的佔領142高地嗎?我們能活着回去嗎?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未知數,但我至少知道一點,那就是越軍大勢已去,我軍炮彈一到幾乎也就宣告他們發動的這場仗已經徹底失敗了。從這一點來說我是成功的,然而只有切身的站在我的位置上才知道,其實成功不成功都無所謂,重要的還是我和戰士們能夠活着回去,重要的是我們不要在這裡被活埋……
“十、九、八……”我一邊看着多功能表一邊開始倒計時,再數到一時我大喊一聲:“動手!”
李志福猛地將手榴彈拉燃就飛快地貓着腰跑回到拐角處,幾乎與此同時,只聽“轟轟……”的一陣爆響,整個高地都顫抖起來,頭頂上沙土像下雨般的往下掉,有時甚至還會滾下臉盆那麼大的石塊……
我軍終於開始反攻了,這也就意味着越軍囂張的日子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