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經廣州見識商埠物華 抵朱崖驚悉尊親仙逝(中)
翌日早上,當盧嘉瑞醒來時,看傍邊,卻不見鍾明荷。原來鍾明荷早已醒來,起身去弄來熱水茶壺,在房中等候盧嘉瑞起牀洗臉喝茶。
看見盧嘉瑞醒來,鍾明荷便“咯咯咯”地笑着問道:
“盧老爺昨夜睡得可好?”
看她神態輕鬆,似乎昨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酒有點多,一睡就不知道醒,睡得極好!”盧嘉瑞也只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似的說,然後又問道,“你睡得怎麼樣?睡得熟不熟?”
“我睡得很好,正是一覺到天明。我一睜開眼睛,發現天亮了,就去打了些熱水,拿了壺茶來,等你起來洗臉喝茶。”鍾明荷說道。
“這些事何勞你做,讓逢志去做就行了。”盧嘉瑞說道。
“嘿,老爺叫我?”這時,逢志才伸展懶腰,爬起牀來,緊接着盧嘉瑞的話茬說道,“小的馬上就來!”
逢志一邊整理衣衫,一邊下牀。
“唔?逢志睡的那張牀?鍾明荷,你昨夜睡哪裡啊?”盧嘉瑞於是故作吃驚的樣子問道。
“我?我昨夜就睡地上的鋪蓋,剛收了起來!”鍾明荷遲疑一下,指指放在一旁的鋪蓋,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盧嘉瑞笑着說道,“我昨夜睡的真好,做了一個好夢,夢見一位異常美麗嬌豔的仙女,緊緊握住我的手,深情的對我低語‘相公,與我共眠——不要離開,我怕——,與我共眠——不要離開!……’。”
盧嘉瑞一邊說,一邊做出陶醉的模樣,引得逢志也都笑起來。鍾明荷氣呼呼的走過來,將蓋在盧嘉瑞身上的被子一掀,說道:
“夢醒了,起你的牀吧!”
“唉,就是這樣,突然有人一扯我衣裳,我就從美夢中醒來了!哈哈哈!”盧嘉瑞大笑說道。
盧嘉瑞、鍾明荷和逢志三人梳洗畢,就下到一樓來吃早飯。但見這酒家一二樓早已坐滿了食客,人聲鼎沸,每桌桌面上擺着各式各樣的點心,放一壺茶。每客座前一個茶盞,食客一邊喝茶一邊吃點心,一邊閒話,悠然悠哉的。堂倌則有的拿着茶水壺往來各桌添加熱水,有的拎着或捧着或脖子掛着堆放各色點心的托子,在堂中轉悠,哪裡有客人點要點心,便過去發放。
三人從未見過這樣的吃早飯場面,便在二樓停下,喚堂倌過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臨街的桌子,坐下。
“客官想是從北方南來,我家的早茶餐點甚是好味,包管客官吃過不忘!”堂倌安排三人就坐,就說道,“請問客官喜歡喝什麼茶?我家有烏龍茶、菊花茶、金銀花茶、鮮果茶、荔枝紅茶。”
“就要烏龍茶吧!”盧嘉瑞說道。
“什麼茶是這裡特有的?”鍾明荷問堂倌道。
“荔枝紅茶是本店特色茶,用紅茶加荔枝幹果泡製,香淳略帶甜味,極受食客歡迎。”堂倌說道。
“那就要荔枝紅茶吧!到這裡就試試這裡的特色,敢是不錯!”鍾明荷既是對堂倌說,又是對盧嘉瑞說。
“好咧,請客官稍等,馬上就來!”堂倌說道,“客官想吃什麼點心,等店裡夥計走近時就直接看着點取,着急的話就招手叫那些送點心的夥計過來,還可以到那邊竈臺去點,那邊有些現做的小食。”
堂倌說畢就轉身取茶去,而那些送點心的夥計們見有新客人開桌,便都拿着點心圍過來,供三人點取。三人每點取一樣點心,夥計便將點心拿放到桌上,然後拿出長短、樣兒各不相同的一根竹籤放到桌子中間的小空竹筒裡,想是結賬時用的。三人點取了豬肉卷粉筒、蘿蔔羊雜、生薑鴨血、豆豉蒸生腸、香煎雞蛋、白灼菜心、紅糖發糕、海客隆酸辣粉條、豬肉雞蛋粥、大蝦粉餃。鍾明荷還想再點取時,一個夥計說道:
“點心差不多夠了,客官請先慢用,我等都在堂中轉悠,不夠時再招手,我等再來,若一下點得太多,吃不完可惜。”
鍾明荷只好作罷,還頗覺得不好意思的。
“看着好吃的東西太多,也沒法一次全吃遍的!”盧嘉瑞說道,“明日早上還可以再吃一餐,到時不準點取跟今日重樣的!開吃吧,吃完了好出去逛逛,見識見識廣州城的繁華!”
這時,荔枝紅茶已經送來斟上,三人舉杯喝了兩口茶,感覺很不錯,便開始享受這頓與往昔極不一樣的早飯了。
三人吃過早飯,便往城中逛去。先是逛完東城,再到子城看了一番,然後就逛到西城去。昨夜已經逛過東城東邊,今日就往西邊走。廣州城繁華一如昨日所見,毋用細表。
出東城南邊迎薰門,向西走橋越過一條壕溝,便是子城,自沖霄門入。子城在東西城之間,城區較小,主要是州治各衙門。雖然街上各式買賣店鋪仍然不少,相比東城,沒有那麼繁華,倒是那些屋宇庭院及街巷極有南方特色,值得觀覽。遊覽了子城,從西邊有年門出去,便直接進入西城了。
廣州不愧大商埠之名,無處不繁華。西城看起來比東城雖略有遜色,但仍然異常繁華興盛,店鋪林立,來往商賈行人熙熙攘攘。以往,盧嘉瑞覺得聊城繁盛,甚至比博州城都繁盛,就以爲聊城是了不起的極繁盛的城市了。到了廣州之後,令盧嘉瑞眼界大開,才知道真正的大商埠,可以有這等繁盛的。
這西城又與東城、子城有極多不同處,街上遇見很多穿着、裝束、身形、髮膚、眼臉等等與常人有極大不同之人,有黑瘦矮小的,有皮膚褐色、雙眼眶深陷的,有白淨皮膚金黃頭髮眼睛藍藍像幽靈的,有矇頭蓋臉走路的,不一而足。偶或聽見他們的說話聲,一點都聽不懂,這些人真不知從何處而來。
盧嘉瑞到北方邊關投軍打過仗,卻也沒有見過這些模樣的人,肯定不是西邊北邊之戎狄族類。一問當地人,都說是番人,是從海上來的,有來做買賣的,有來這裡定居的,但還是來做買賣的多。至於從海上什麼地方來,就都說不清楚了。
西城番人多,番人大多就是來經商的,就有了很多的番貨店鋪。番貨店鋪售賣的多是少見的衣着、裝飾品及玩物之類。正由於少見稀有,各地往來販貨的商賈人客極多,買賣很是暢旺。
盧嘉瑞三人逛的幾條街道,除多有番人往來,操着各地口音的商賈也真不少。盧嘉瑞就聽到有北方邊關一帶口音的商人到這裡販貨。
逛到一間玉石玩物鋪,三人走進去看,裡面全都是石頭雕琢的飾品器具,有大有小,琳琅滿目。
“我們這裡是蒲甘玉石,是全天下最好的玉石,不但玉石質地好,而且雕工精美,歡迎光顧!”店小二迎上來,用不太流利的話語說道,看那小二也不是華族人。
盧嘉瑞對小二略施揖禮,便帶領鍾明荷與逢志在鋪子裡觀看。鋪子不算大,已有幾個客人在裡邊選貨。盧嘉瑞看到一溜兒玉石圈圈整齊的擺放在一個精緻的木匣子裡,便問鍾明荷那是什麼,店小二忙過來接茬說道:
“客官真有眼力,這是上好的玉料雕琢出來的手鐲,婦人戴之可以固血養氣,添福延壽,是極爲祥瑞之物!”小二說得溜溜的,也不知說過多少遍了,比別的話語都說得好。他說罷,就拿一個來給盧嘉瑞把玩。
盧嘉瑞把玩一下,鐲子冰涼滑溜的,拿着倒感覺到很舒服。不一會,鍾明荷搶過來,摸弄了一下,就串到手上去了。店小二見狀,趕忙說道:
“嘿,嘿,嘿,這手鐲只適宜女子戴,男人手掌粗大,串不進去,就是串得進去也取出不來!”
可是,鍾明荷已經把手鐲串進手腕,把玩兩下,說道:
“嗯,真不錯,晶瑩剔透的,戴着就很舒服,涼涼的感覺,又很滑溜。”
店小二捉過鍾明荷的手看,連忙驚奇地說道:
“客官這手怎麼這般細小白膩呢?這手鐲是冬暖夏涼,可是十分趁手的寶物。”
店小二說畢,還又看看鐘明荷的臉,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鍾明荷卻已趕緊將手縮回來,將手鐲取出。
“真是大宋多奇異,什麼奇人怪事都有啊!”店小二感嘆道,引得盧嘉瑞、鍾明荷和逢志都笑起來。
“掌櫃的,多少銀子一個?我買四個。”盧嘉瑞問店小二道。
“一千三百文一個,”店小二趕忙拿過算盤來,噼裡啪啦的打算了幾下,說道,“四個總計五兩銀子加兩百文銅錢。”
“你如何一下子買四個那麼多?”鍾明荷問道。
“老爺有四房夫人,想是每人送一個吧!”逢志快嘴,接茬說道。
鍾明荷一聽,臉色一下子沉下來,顯然不悅,趕忙將手鐲遞還店小二,轉身走開到別處看,又說道:
“你們買吧,我出去了!”
盧嘉瑞極是機敏,知道逢志說的話引起了鍾明荷的不快,就大聲對店小二說道:
“掌櫃的,那我要五個,六兩銀子,如何?”
店小二又趕忙在算盤上打算一番,說道:
“五個手鐲,應該是六兩銀子加五百文錢啊!”
“掌櫃的,就六兩銀子,能賣我就要了。”盧嘉瑞堅持說道。
“我這裡都是做量販的買賣,零星的客人也按量販價錢,貨真價實,已經十分便宜了。”店小二說道,想一想,又繼續說道,“要不我就賣你四個,只收你五兩銀子,就少收兩百文好了,如何?”
“掌櫃的,本來我也只想買四個的,如今已經有人不高興了,須得買五個,否則四個也不能買了!”盧嘉瑞還是大聲說話,故意讓鍾明荷聽得清楚些。他知道鍾明荷喜歡這鐲子,嘴上說要出去,卻還在店裡徜徉。
“客官說的是方纔那位奇人不高興了吧?”店小二有些驚奇地問道,“他一個男人也要戴麼?”
“正是!”盧嘉瑞大聲說道。
“那好吧,既然有這樣的怪事,我也賣個人情,不讓客官爲難了!”店小二想了想,就答應賣了。
這邊鍾明荷聽得清楚,就趕忙轉了回來,在匣子裡挑了一個玉手鐲,直接就串到手腕上,一邊“嘻嘻嘻”地笑,笑得店小二都一臉詫異而尷尬。
店小二將另外四個手鐲分別裝進精美的小盒子,外加一個空盒子,然後又一統包紮妥當,交給盧嘉瑞。盧嘉瑞讓逢志拿着,付了銀子,三人才出了鋪子。
這回鍾明荷心情卻是極爲暢快,一邊摸弄把玩着手上的手鐲,一邊與盧嘉瑞有說有笑的走,好像手上串的是一件極了不得的寶貝。(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