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興,一個後世婦孺皆知,耳熟能詳的名字,他的勇武與悲壯,幾乎無人不知。只是,他並不像大多數人認爲的那樣,是河南相州人,而是江南西路(今江西)吉水縣人,因吉水爲廬陵所轄,所以楊再興自稱廬陵人。這也是楊再興不稱“俺”而稱“我”,而何元慶則稱其爲“阿興”(江南一帶稱呼人常帶個‘阿’字)的緣由。不過,楊再興的祖籍,卻實實在在是河南相州。
何元慶,史料上名聲不顯,但在《說岳》裡面,卻是鼎鼎大名的“八大錘”之一。當然,真實歷史上的何元慶,並不一定使錘。事實上,馬戰,最好還是使槍矛一類的長兵,一寸長一寸強可不是說笑的。金兵雖然常用彎刀、短斧、釘錘等短兵器,其實那是備用兵器,是追殺潰兵時常用的,結果金兵用着用着,就用順了。想也是知道,追殺逃兵時,用槍怎麼也不如刀斧好使。只要將短兵往馬脖頸下一放,藉着馬力,輕輕鬆鬆,就可以收割潰敵首級。
當然,目前也只有金軍有這樣追殺的資格;宋軍……還得先回師孃的懷裡練練。
何元慶是洪州(今南昌)人,與楊再興算同鄉。兩人身手相當,意氣相投,又一併爲巨寇曹成、曹亮兄弟的手下猛將。稱得上是一對黃金搭檔。
曹家兄弟混黑道久了,也想洗白。正好知開德府宗澤以河北兵馬大元帥趙構的名義,向天下發出勤王召令。於是曹家兄弟帶楊再興、何元慶等猛將,加上幾百山賊。樂顛顛地跑到開德府。宗澤倒也不含糊,給了曹家兄弟一個小官。可是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錢、糧、兵甲、人員,一概沒有。開德府有稠的,你們就吃稠的;有稀的,你們就喝稀的,反正餓不死你們。
曹家兄弟是什麼人?那是大秤分金,大碗喝酒的山大王啊!跟你跑來這裡喝湯水?
結果在粥湯越來越稀的情況下。曹家兄弟心裡開始萌生退意。而此時,宗澤聽說金兵俘擄徽、欽二帝北去,即領兵到滑州,轉至大名。計劃搶渡黃河,斷金兵歸路,截回二帝。同時,宗澤傳檄鄰近各地宋兵來會,共同行動。只可惜。這只是宗澤一廂情願,現在連朝廷都塌架了,各地的實力派誰管你什麼河北大元帥令?結果各地宋兵到期不來。宗澤的這個火中取栗的計劃最終未能實現。
指望不上官軍,那就指望天下豪傑吧。於是宗澤向天下羣英發出了一個號召。言道所有宋國子民,均可向北返的金軍發動襲擊。以首級報功。籤軍首級,每級五貫;各阿里喜首級。每級十貫;女真帶環首領,每級五十貫。
重賞之下,還真有不少不怕死的義軍、盜匪之類的傢伙,抽冷子就給金軍來一下。只不這,這些人的實力着實太次,其本上都是肉包子打狗的下場。
楊再興與何元慶都動了心,重賞什麼的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可以換取功名。若是能砍下一個謀克級別的首級,這份軍功可就大發了。兩人在曹家兄弟離開之前,提出了這個建議,但曹家兄弟毫不猶豫拒絕了。山賊是什麼?避實擊虛,只捏軟柿子纔是王道啊!拿腦袋碰石頭的事,有幾個強盜願幹?
於是大夥分道揚鑣。如果沒有狄烈的橫空出世,楊再興與何元慶的結局多半是兩手空空,帶着一身傷逃回江西,繼續跟着曹家兄弟混,一直到那個大能的出現……
狄烈興奮地上前扶住二人的臂膀,笑容滿面:“你們想知道我是怎麼擊敗金軍的?這很容易,跟我們一道走,上太行山,我會讓你們明白的。”
上太行?落草?如果換成別的什麼名人,可能心裡會有顧慮。但楊、何二人卻沒有這方面的心裡障礙,這本就是他們的老本行。既然離開了曹家兄弟,又沒能弄到什麼軍功,再加上對方又有救命之恩,而且又有如此神通。那麼投到此人帳下,也不失爲目前一個好的選擇。
狄烈喜不自勝,一個大能,兩個猛人,搞掂!
接下來,就是統籌安排了。讓陳規、張立、楊再興、何元慶、阿吉、劉大、賈虎及十餘名梁山兄弟,保護朱皇后一行,後撤到十里之外的山澗休整。而狄烈、張榮、阿術及三名梁山兄弟,則向易水南岸潛進,密切監視金軍動向,以防止敵軍反撲而不自知。
戌時末(晚十點),當狄烈一行來到之前的金軍中軍大營時,若大一個軍營,已是一片狼藉,人去帳空。看看金軍丟下的大量馬匹、糧草、軍械,再瞧瞧易水南岸被宋俘們遺棄的大批輜重,阿術的眼睛都變成了星星。可惜,這些東西暫時只能看着,最後能不能搞到手,還得看對岸的金軍是怎麼個反應。
當衆人來到之前宗望與一干金將狂歡的那處氈帳痕跡前,但見滿地酒肉,而那白色主帳已被金兵收走。折騰了半宿,衆人也是餓了,當下也不客氣,抓起金軍留下的肉食便大吃起來。酒卻是不能喝的,而且阿術與那三名梁山兄弟還得邊吃邊四下放哨。畢竟在數裡之外,還有相當一部分金兵沒能渡過易水,他們在等待着對岸的木筏。
阿術嚼着一根羊腿,目光四下逡巡,忽然一物入目。阿術頓時呆住,嘴巴慢慢張大,肉塊都從嘴裡掉了出來。
“主人、主人,這、這是金軍主帥完顏宗望的中軍主帳。”阿術激動不已的聲音傳來,他手上揮舞着一串白乎乎的東西。
正抱着狙擊步槍邊吃邊警惕四下觀察的狄烈,聞言一怔,扔下手裡的肉食,伸手搶過那串純白毛茸茸的東西:“你怎麼知道這是完顏宗望的主帳?這東西又是什麼?”
阿術的臉色因爲興奮而紅光滿面,他一指那串毛茸茸的物事,道:“這是白貂腋茸所制的旆節,本是繫於大纛之上的飾物,通常有兩串,謀克以上的大纛都有。但多是以羊毛織就,而且球茸的節數只有五枚。猛安可用貂茸,節數爲七;忒母亦爲貂茸,節數爲九。主人,你數數,這一串旆節的節數是多少。”
一旁的張榮已搶先數了,隨後驚呼:“十二節,一共十二節!”
阿術差點手舞足蹈了:“對!十二節!這是主帥的旆節!主人,你的神威讓白狼王都爲之拜伏。這一次,我們又贏了!”
狄烈緊緊握住那一串旆節,心下感慨:難怪這支金軍在實力無損的情況下,如此迅速而輕易敗退,原來之前射出的那一槍,擊中的竟然是完顏宗望!可惜了,當時距離太遠,射擊精度與子彈的威力都不盡如人意,完顏宗望的傷勢應該不會太重。
狄烈想到這裡,很有一股持槍衝到河岸,找到宗望的身影再補一槍的衝動。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他無奈地壓下了,不說此時岸邊還有不少金兵,就算能順順利利地跑到河岸,又怎麼可能在這一片混亂的戰場上,再找得到那個目標?更別說還有重重甲士護衛了……
狄烈當然不知道,雖然他沒能當場擊殺宗望,卻比當時取了宗望的性命更殘忍。
宗望在進入易州之後,只清醒片刻,對完顏希尹與兀朮交待了兩件事:一、完顏藥師此人,鷹視狼顧,叛服無常,若讓其掌控大軍,日後必有後患。爲防其反覆,必須斬除其爪牙,八千常勝軍,必須抹殺。二、易水遭襲,我大軍之軍心士氣已墜,宜速退。當務之急,是將積壓在易州的數量龐大的戰利品盡數安全運送回上京,不要以數萬大軍來與一個隱形人糾纏……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完顏宗望不愧爲一名合格的統帥。即便是在這樣遭受重創的情況下,他考慮問題,仍然是從全軍及國家的利益出發:剔除不穩定因素、保住固有成果,一切以大局爲重。
“爲帥者不可一怒興兵!”這是宗望最後反覆交待兀朮的事。他知道自己這個兄弟的性情。這可是一個不肯吃眼前虧的主。也正是宗望的再三告誡,最終打消了兀朮的即刻報復想法。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金軍要報仇,根本用不着十年,甚至用不了十個月……
宗望隨後便陷入了深度昏迷,一直回到上京會寧府,都沒有再甦醒過來。但是,呼吸也沒有斷絕。
一個月後,金天會五年(1127年)六月十三,也就是金東路軍剛剛北返金國三日之後。金太祖次子、伐宋東路軍右副元帥、女真人的雄鷹——完顏宗望,在他剛剛到達人生最顛峰的狀態時,驟然隕落了。
完顏宗望死亡的時間,與另一時空的歷史驚人的一致。有趣的是,金國官方公佈宗望死亡的理由也是毫無二致:因沐浴時沖涼水,而引發寒疾病逝。
這死因真是奇葩啊!農曆六月,陽曆七月,流火季節,一個從白山黑水中打熬出一身強健體魄的百戰勇將,竟然會因衝一次冷水澡而死?他用的是什麼樣的冷水?長白山上的萬年寒冰?
狄烈後來聽到這個消息時,只是會心一笑。當然,他同樣不知道,當日的易水河畔,一顆差點脫靶的子彈,曾經以改變歷史的姿態,爆掉一個蛋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