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無奈受死的趟雷隊及金軍主將撒離喝與設也馬意料之外的是,小心翼翼、摳摳索索地走了大半天,居然連屁大的響聲都沒聽到。
怎麼回事?是敵人的秘密武器用完了?還是被本軍勇往直前的無畏勇氣震住了?抑或是,老天開眼了,將那些老鼠一樣的暗襲者給凍傷了、摔死了?
不管是那一種情況,總之,這是入太行以來,第一個好消息。
撒離喝與設也馬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隨後,一聲令下,大軍開始加速前進。
如果撒離喝與設也馬不是被神鬼莫測的地雷戰,搞得不敢派出前鋒隊探道的話,一定會在間隔了一座山頭的前方兩裡地外,一個地勢開闊的山谷中,發現一羣忙忙碌碌埋雷的天誅軍士兵。
郭大石粗黑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開心地笑容。經過昨日反覆的實際操作,總算知道怎麼樣設置佈雷了。今天一傢伙,還連續埋設了三顆雷。對於自己埋雷的位置、僞裝、手法,還得到了那位叫阿吉的小頭領的誇獎。
從井陘關至奈何關,道路多狹窄難行,這片山谷,是難得的行軍坦途,正常大軍通行,必定循此而過。不過,由於擔心金軍被炸怕了,寧願繞山道也不敢走坦途,張銳着意停止了埋雷,以麻痹金軍。
事實上撒離喝與設也馬的確猜對了一點——特別行動隊手中的地雷存貨確實不多了。
阿吉帶來的都是十二斤裝的地雷,共計二百二十個,用六匹騾馬裝載。在井陘關城的地雷戰中,用去了大半。昨日爲了遲滯金軍行軍,又用掉了一部分,現在手頭上還剩下不足五十顆。
這幾十顆雷,本來還足夠讓金軍學烏龜慢慢爬一整天。但是在凌晨時分,特別行動隊接到了最新指令:天誅軍的伏擊網已經部署完畢,特別行動隊的使命已經完成,可以放金軍過來了。
得到新命令之後,張銳當機立斷,將剩下的全部地雷,一傢伙全爆了,給金軍最後再來一捶子買賣。
經過兩天不斷埋設佈雷,無論是張銳的火槍兵還是阿吉帶領的特別行動組,對這玩意都要已經很熟練了。全部地雷埋設完,前後不過一刻鐘。
不過,這一次引爆方式與之前有所不同。由於狡猾的金軍用毫無戰力的雜兵役夫來趟雷,所以地雷的威力再強,炸死炸傷的敵軍再多,對金軍的主要戰力也沒有太大的削弱,只是在降士氣方面成效斐然。所以,張銳與阿吉商議之後,決定改變引爆方式,改自爆爲手動引爆。
具體方法爲:將所有絆索擰成一股繩,淺埋於泥土下,由一名引爆手埋伏於近處,負責手動引爆。先等趟雷的炮灰過去,待金軍主力正兵過來時,引爆手立即扯動絆索,來個一鍋端。
這個計劃相當不錯,唯一的問題是,誰來當這個引爆手?
“俺來!”郭大石也沒多想,第一個站出來。
軍情緊急,金軍的先頭部隊距離此地只隔一個山頭了。張銳也沒二話,拍拍他的肩膀:“就是你了。”
郭大石潛伏的地方,距離雷場邊緣不到二十步。根據阿吉的計算,這仍屬於爆炸波及的範圍,最好退到五十步之外,可以確保無虞。因此給出建議,讓郭大石在絆索上再加扣一條長繩,這樣可以退得更遠、更安全。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卻發現此地的地形複雜,灌木雜草叢生,且有亂石縱橫。拉索太長的話,極易被雜枝亂石勾扯,影響引爆。因此,郭大石拒絕了退至更安全距離的建議,堅持埋伏在絆索長度的盡頭。
郭大石靜靜地躺在深坑裡,身上是塊厚板,其上覆蓋着泥土草皮等僞裝物。眼前是一片黑,呼吸全靠一根伸出地表的空心蘆管。
這樣自我掩埋的潛伏方式,是天誅軍軍訓內容之一,郭大石雖是新兵,卻也經過一週的潛伏訓練。因此,儘管他也很緊張,密閉而狹窄的空間裡,只聽得砰砰地心腔劇跳,但一雙緊握繩索的手,卻堅定依舊。
郭大石看不到外邊的情況,只得轟隆作響的腳步由遠及近,然後,似乎是近若咫尺的踩踏過去。沉悶地腳步聲通過地表地震盪,匯聚到郭大石藏身的地穴處。巨大的嗡嗡迴響,令郭大石痛苦不堪,只想矇頭堵耳,讓一切儘早結束。
但是,郭大石卻不能這麼做,正相反,他還要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傾聽那一聲行動的槍聲……
“我忍,我忍……雲娘,這些金軍當中,一定還有侮辱你的禽獸,俺把他們全爆了,又能爲你討回一筆血債了。”郭大石唸經一般喃喃自語,只有這樣的自我催眠,他纔有可能熬過這非人的痛苦。
也許是一會,也許是很久,紛亂雜沓的腳步聲終於漸漸消停。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陣悶雷般的更震耳的轟響。地面彷彿都在顫動,坑道里的塵土簌簌而下,差點迷着了郭大石的眼睛。
郭大石剛想擦一下眼睛,就在這時,一聲隱隱地砰響傳來——是槍聲!沒錯。
郭大石顧不得擦眼,用力一蹬,將壓在身上的板子與泥土草皮一併掀飛,騰身站起。隨着他身體帶動,大股絆索破土而出,繃得筆直……
郭大石剛跳出坑道,舉目四顧——天爺!煙霧瀰漫的四周全是奔騰而過的馬匹!以及,馬背上披堅執銳的金軍甲士……
根本無須郭大石拉絆索引爆,無數飛馳而過的馬蹄,勾絆踢飛繩索,更差點連郭大石都帶翻滾地。
任務完成,郭大石三不管一扔絆索,轉身就跑。
騎隊中突然多出一個人,金軍騎兵自然也看到了,只是奔馬的慣性,使他們無法驟然停下,對這個突如其來的人採取行動。結果,郭大石竟奇蹟般從奔馬的間隙中穿繞而出,向山坡發足狂奔。
攔不住不代表沒有別的手段,如此近距離,金兵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一個不速之客,安然無恙地逃脫。
郭大石還沒跑出二十步外,身後嗤嗤亂響,銳鋒襲體。郭大石渾身一個激靈,突然想起軍訓時教官的提示,身體不進反退,甚至還在地上打了個滾……噗噗噗!不知多少支利箭從身體上方擦過,深深穿透泥土當中……
從鬼門關抽腿回來的郭大石,顧不上慶幸,一蹦而起,沒命價地狂奔。身後,又傳來一片整齊地弓弦拉開地嘎嘎聲……這一次,瞄準郭大石背影的弓箭比之前多了三倍,完全籠罩了方圓十丈範圍,眼看郭大石再無幸理……
轟隆轟隆!
彷彿是山谷塌陷,又象是泥石流爆發,或者,是地心熔漿噴發……
四十多顆地雷,五百多斤炸藥,幾乎同一時間爆炸,似乎是飲馬灘之戰那場決定性巨爆的翻版。儘管火藥的當量要少得多,但效果卻一點都不帶差。
此時通過這一段山谷的,正好是金軍一個謀克的騎兵隊,一百餘騎,正踩在火藥桶上,結果可想而知。爆炸中心點的五、六十名騎兵,連人帶馬,當場分解得比準備收攤的屠夫案上的肉塊還要細碎。外圍的金軍,同樣沒落下好。千百片碎鐵破片,夾帶着無數碎石,與撲天蓋地的氣浪,將身披堅甲鐵盔的金兵與健馬,打得象漏風的篩子……
郭大石也被這驚天巨震幾番震倒,但他不管不顧,連滾帶爬地往半山腰上衝。生死關頭,發揮出驚人的潛力,正常要爬一刻鐘的山坡,郭大石只用了不到一頓飯功夫就到頂了。
山坡樹林中飛快衝出幾個天誅軍士兵,連拖帶拽將郭大石拉進去。
張銳走過來,重重一拍喘得像抽風箱似地郭大石肩膀:“好小子,真是命大!奇襲榆關城時,你孤身犯險,立下頭功,直接升了伍長。眼下又豁出性命,以身阻敵,幹翻了上百金兵……這份軍功報上去,高的不敢說,一個什長是跑不了的了……”
郭大石咧咧嘴,想說點什麼,卻喘得半個字也蹦不出來。
這時,突然見到正眉飛色舞地欣賞戰果的阿吉“啊!”了一聲,惋惜地一拍大腿,叫道:“可惜了、可惜了,再等一等發信號就好了……”
在阿吉身邊的特別行動隊的戰士們,也是一疊聲地嘆息。
張銳奇怪地走到樹林邊緣,探頭望去,正見到距離山谷中那屠宰場一樣的肉坑血窪不足兩百步外,山道拐彎處,剛剛閃出一支人馬。一杆九節旆節的黑色大纛獵獵鼓風,大纛地四周,團團圍住數百名鎧甲明亮、斧棒沉重的重甲騎兵。大纛之下,隱隱約約可見兩名金將模樣的傢伙,在不斷地揮動手臂下令。隨後大纛迅速向後退卻,飛快地脫離了前方那屍山血海的險地。
“九節旆節,一定是金軍的主將!他孃的,算他命大。要是再晚那麼一會才引爆……”
特別行動隊的戰士們,無不扼腕嘆惜。
天樞城的歷次戰鬥戰利品陳列室,天誅軍士兵幾乎全參觀過,對於那件最引以爲豪的繳獲——十二節的旆節,是再熟不過。所以一見那九節旆節,很自然地猜到必是此次進犯本城的金軍主將。
張銳平靜一笑:“沒什麼可惜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軍主在前面等着他們呢!任務完成,走嘍!”